第40章 徒餘鮮花 長在痛苦土壤中的鮮花
第40章 徒餘鮮花 長在痛苦土壤中的鮮花。……
慘叫聲是怪物發出的。
發出的音吊了尖嗓, 凄厲地虐待着他們的耳膜。
白鹄捂着耳朵,只感覺頭皮都要起立做廣播體操-了。
怪物全身被頭發包圍,那雙玫瑰大手已經倒戈, 兵刃對向怪物。
它周圍是黑色蠕動的頭發,又有滿是刺的玫瑰緊緊禁锢, 膿泡一個個炸開,周身的眼球都在嚎叫。
它意圖向站點跑去, 一步一步被牽拽,破碎的地板裂成深溝。
怪物嘴裏的眼球、身上的肢體,死死朝向賈子涵。
賈子涵站在站牌旁邊,手裏剛砸出個斧頭,現下手無寸鐵, 眼看怪物從自己面前逐漸遠離,強撐着的身體終于軟下。
鹦鹉立在站牌之上,抖抖羽毛, 說道。
【恭喜乘客,第四道題目回答正确。】
【本站點任務均完成,每位乘客可獲得一枚729幣。】
說着,漫天飛舞而下的玫瑰花瓣落在他們手心, 一片嬌豔的柔軟玫瑰花瓣閃着光, 落在白鹄手心的那一刻, “叮當”變成了一枚藍色的硬幣。
和地鐵幣大小沒差, 但地鐵幣是綠色的。
作用暫時不知。
鈴聲在不知名處響起, 宛若歌頌此刻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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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承載着盛大的歡愉與苦難的力量。
長在痛苦土壤中的鮮花。
白鹄從花海中撿到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屏幕顯示周一上午七點, 鈴聲是他的鬧鐘。
恍如隔世。
他踏上地鐵的本意只是為了回家。
現在手機仍然沒信號,以往的習慣卻還沒改變。
在這裏只是待了一天,但以前的生活卻遙遠無法觸及。
近在咫尺也不可倒退。
樓上的聞述和伊一被環繞成天梯的玫瑰藤接下, 聞述手上的血嘀嘀噠噠滴落不停,像催命的時鐘。
“該走了。”
不知道是誰對誰說。
這春日與花海之中,古樸的城堡尚未修複,猶如墳墓,殘舊的大廳碎石遍布,泛光的地鐵站入口靜立。
和绮、賈子涵、伊一、聞述、白鹄他們一幹人趕在倒計時結束之前陸續消失在地鐵站入口。
沒那個時間告別,何況立場本就不一。
仙貝身後的女鬼撫着她的臉,血肉在白瓷留下血痕,怪物已然被層層包圍緊勒,玫瑰吸食它的血肉,而樓上那五間墓地房還在痛苦輪回。
白鹄是最後一個踏進地鐵站的,他最後還是關了鬧鐘。
沒回頭看,大概是覺得萍水相逢沒有必要。
然而仙貝卻一直注視他的背影,似乎在透過他回憶什麽。
當手機鈴聲停止,地鐵光消散,複蘇的玫瑰林也只徒餘鮮花。
進了地鐵站,眼睛一時還無法适應。
冰冷的裝修,白色的冷光,綠色主基調的地鐵站,緊閉的閘門。
聞述流血的手從一只手變成一雙手,他這副看上去病弱的身子不知是哪來的神力,以一己之力把玫瑰大手前進的速度後撤成滞空不動。
此刻血液嘩啦啦地流,像失控的水龍頭。
白鹄就跟在他身後,幾乎是踩着他流下的“紅毯路”。
投下綠色地鐵幣,閘門開啓,而綠色地鐵幣不會被回收,循環落在了閘門對面的投幣口。
——這是留給下一次進入站點的“入場卷”。
地鐵站大廳全貌徐徐展開,中央的工作亭仍然站崗着像機器人的工作人員。
白鹄終于把視線從手機移開,沒忍住看向那雙血手。
“你是要利用它來進行你的超漫長式自-殺嗎?”
那流血量太誇張了。
白鹄覺得聞述那毫無血色的膚色已經到了快“羽化成仙”的程度了。
聞述笑了一下,踏上扶梯,回頭看:“沒辦法,凝血功能差。”
扶梯地鐵下去,“玫瑰林”的黑色大字寫在柱上,車廂門敞開。
“會死嗎?”
“不會,”聞述說完,進入車廂,回頭張開雙手示意給白鹄看,“會自動痊愈的。”
手掌的血肉翻滾而出,血液滾滾流淌,在進入車廂之後,不知道空氣摻雜了什麽靈丹妙藥,自動痊愈起來。
不到三秒,恢複如初,那雙手像無暇玉,只餘留沒擦幹淨的血液。
而聞述那張下一刻就要原地死亡的臉也稍稍回了血氣,雖然還是那個死樣。
不過這厮不知道是有恃無恐不想當大尾巴狼,還是一時不查暴露了自己的“博學”,自稱是第一次進無限流的新人竟然知道車廂包含痊愈功效。
白鹄瞅着他死不了就行,也懶得追究他露出的馬腳。
幾乎是他們剛進入車廂,立刻就燈閃鈴響要關門了。
關門後沒有立刻開始出發,而是停留在原地不動。
車廂內部也沒有任何提示,屏幕只是顯示着所在站為玫瑰林站,甚至還未告知下一站的站點。
他們的坐位有所變化,都坐在了中央的兩條座椅上,和绮坐在了白鹄對面。
雖然安全離開,但沒見他們歡呼雀躍。
有些人是習慣了,有些人則是再次回到這個車廂內還沒回神。
白鹄把手機上的所有日歷、鬧鐘提醒都給删除了,再擡頭的時候,發現對面的和绮一直若有所思瞧着自己。
氣氛有些詭異,雖然白鹄覺得自己帥得絕無僅有,但對方應該不是個看臉的人。
他放下手機,摸回兜裏兩個硬幣。
分別是綠色的地鐵幣和藍色的729幣。
前者是通行證,後者不知道有什麽用。
“這個藍色的……有什麽用?”賈子涵弱弱舉手提問。
“你可以理解為心願幣,抛出硬幣的同時許下恰當的合理的願望,地鐵站能替你實現,”和绮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不過比如離開地鐵站、永遠不會死這種願望是不可能實現的,但是硬幣照樣會消散,所以許願要慎重。”
“像這樣?”白鹄聞言挑了挑眉。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麽,就見藍色硬幣抵在他的指尖,一用力,硬幣在空中翻轉出花,在最高處滞空一瞬,而後立刻下落。
下落途中仿佛自燃,随風消散,最後落在手上的只是一抹熒光幽藍。
“你瘋了?!”和绮立刻起身脫口而出。
下一刻,車廂傳來音頻的“嗞嗞”聲。
衆人向車廂上方黑屏的屏幕看過去,靜了半秒,震耳欲聾的音樂傳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童聲的生日歌充斥着整個車廂。
“……”
音樂讓所有人的表情變得詭異起來。
包括白鹄。
和绮大概覺得剛剛有失威嚴,冷着臉又坐下了。
而幾乎是一輪的生日歌唱完之後,才終于有人抽着嘴角提問。
“你許願什麽了?”聞述抱着十萬分的懇切提問。
由于音樂震耳欲聾且沒有停歇的想法,他們說話都得靠喊。
十分不文明,十分之樸素。
白鹄單手捂臉:“我說地鐵太沒人情味了,應該适當在車廂內播放符合氛圍的音樂。”
“……那為什麽是生日歌?”賈子涵問。
白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花費了一個心願幣就點了一首生日快樂?”伊一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知道這玩意多有用嗎?”
“不知道。”
他被噎了一下:“如果用的好的話,你相當于獲得了一條新的生命。”
“那不是還有用不好的情況嗎?要是之後浪費還不如現在提前消費。”白鹄忍着惱人的音樂強詞奪理。
“就算你賴着不用在副本裏,也可以給自己延長休息時間啊!”伊一有些抓狂。
“地鐵幣不是永存的,如果一定時間沒有被消耗掉,它會自動消散,而如果沒有地鐵幣,那麽就無法存在在地鐵裏。但這并不代表離開,而是抹殺。相當于你失去了氧氣。”
白鹄“哦”了一聲。
怪不得還會有人源源不斷進入車廂去下一個站點打副本,敢情是為了用舊地鐵幣更換新地鐵幣保證存活時長。
“而心願幣在某種程度是地鐵幣的高替代品,目前中轉站那群人研究出來的最有利的替換就是将心願幣許願變成最高時長的地鐵幣……”
伊一還沒說完,車廂的生日歌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系統播報音。
【叮!尊敬的乘客,歡迎乘坐729地鐵列車!】
【本次列車的終點站為:鏡池,下一站:中轉站。】
同時,靜止的列車終于開動,風聲與晃動感明顯,而窗外的風景一如既往的黑,看不出什麽變化。
但這次沒有廢話各種“規則”,而是繼續開始播放生日歌。
從關車廂門到再次啓動,中間靜止休整的時間大概是七分半。
不等白鹄問,賈子涵攥着衣袖率先提問:“中轉站是哪裏?我們不用緊接着下一個副本嗎?意思是可以休息?休息時間是多少?剛剛說的地鐵幣有不同時長,這要怎麽看?”
一系列的問題向伊一發射。
“中轉站是一個安全的空間,甚至看上去像個小度假村莊,不過……”伊一有些不太好說明,“你見過就知道了。”
“至于地鐵幣時長這個問題,在地鐵幣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大概是為了防止乘客之間發生內讧互相搶奪,不過可以在中轉站借助機器咨詢。”
“地鐵幣時長不一,一天一周一個月都有可能,随機性很大,不過根據目前大家讨論的信息,和副本難度有一定聯系,但聯系度不大,有些九死一生的和輕松出來的獲得的時長也有幾率一致。”
“那最長時長是多少?”白鹄問。
“三個月,”伊一說,“這個數值是根據心願幣能許願的最高時長來判斷的,至于有沒有可能有一天爆出半年時長的地鐵幣,這很難說。”
“大家都說,地鐵站還未完工,它還在發展。”
“哦,”白鹄面無表情地說,“所以我們等于打工人。”
地鐵站尚未完工,那不就是他們這群“乘客”來竣工嗎,總不可能是那群機器人一樣站崗的工作人員。
白鹄的比喻非常形象,一時之間都沒人反駁。
賈子涵艱難閉眼。
學生黨一夜之間變打工人,非常難以接受。
何況還是打白工,不打工就去死。
哪來的挂路燈黑心資本家!
這一打岔,都沒人在意耳朵裏魔音環繞的生日歌是花費了三個月生存時間而換來的。
和绮突然說話:“那你覺得我們服務的對象是誰?”
“嗯?”白鹄有些不解。
“按你所說,我們都是打工人,那麽誰是boss?”最後兩個音很輕。
幾乎所有人都看向了白鹄,神情各異。
白鹄環顧一圈,把他們每個人的表情收進眼底。
但只有聞述微微垂着腦袋,眼皮微閉,像第一次在車廂見面時的閉目養息,臉色依舊白得仿佛已然沒了氣息。
似乎比第一次見面時更嚴重了。
他好像是從被玫瑰叢追逐開始變得有氣無力的,感覺開了省電模式,話也少了。
白鹄收回視線,看向發問者和绮,聳聳肩,說:“總歸不會是那群對我們喊打喊殺的鬼怪boss。”
和绮也很奇怪,自從進來地鐵站之後,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原地消失一樣。
跟看罪犯沒區別了。
不過白鹄也不怎麽介意,她看任她看,他自顧自拿出手機用黑屏照鏡子。
車速明明很快,但車窗外的黑毫無變化,如果不是因為風聲和行駛的震動,會以為車廂壓根沒離開過這片黑暗。
也是大約七分半,列車就停了。
燈閃鈴響,左車門打開。
白鹄放下手機剛擡眼一看,整個人活似被下了定身咒一樣頓住了。
對面窗口貼着大大的海報,活似外界的廣告牌,而白鹄和海報照片的人大眼瞪大眼,相顧無言。
白鹄險些把手機都給丢了出去。
但賈子涵和伊一好似看不見一樣,起身向門外走去。
伊一還提醒了一句:“不能逗留太久,七分半左右還沒出站就只能原地消失了。”
白鹄艱難咽下差點吐露出的不文明,看到對面的和绮一臉心懷不軌的“果然如此”。
他僵着微笑,起身對伊一說:“謝謝。”
聞述最後離開,起身的時候壓了壓悄悄翹起的嘴角。
空無一人,但卻并不空蕩。
白鹄眼睛抽搐,看着滿地鐵站都是同一個人的海報,活似尋人啓事。
拍的主人公倒是帥得沒話說,但這致死量的貼法實在有些詭異。
閘口靜靜立在大廳中間,工作亭依舊有個工作人員。
白鹄看到伊一将地鐵幣投入閘機,而後那枚綠色的地鐵幣滾了一圈到對面密閉的投幣口,等到伊一過了閘機之後,投幣口才打開吐出地鐵幣。
他拿走地鐵幣之後,身形就消散在對面了。
閘機有好幾個,白鹄有樣學樣,聞述在他隔壁的閘機。
“哐當——”,兩個聲音幾乎同步。
閘機打開,白鹄還沒走進去,突然聽見旁邊聞述的聲音。
帶着笑,像是在求誇獎。
“好看嗎?”
白鹄腳步一停,轉頭看。
聞述已經踏出了閘機,兩根冷玉的手指正撚出綠色地鐵幣。
在白鹄看向他的時候,他真就像羽化成仙一般,身形逐漸透明。
而他也面向白鹄,低眉垂眼,眉眼輕得冰霜,嘴角卻含着淺笑。
那一瞬,白鹄恍惚認為是故人歸家。
然而人影已散,望成空。
白鹄眼眸向下,壓下心裏的異樣,抿嘴走出閘機。
拿走地鐵幣之後,耳朵率先擠進無數的聲音,而後才是眼裏的景象。
熙熙攘攘,人來人往。
像是高峰期的地鐵站一樣,各種ABCD等出口提示牌挂在上方,一排的閘門到處乘客都是進進出出。
望眼過去,最紮眼的竟然還是那同出一轍的海報。
柱子、牆壁、扶梯、挂牌、甚至是懸浮的屏幕,散發着幽幽藍光,滿眼都是同一個人。
這種投放量比外面的地鐵站打廣告還可怕。
五花八門,姿态各異。
不過就像聞述所問的“好看嗎”,雖然白鹄的眼睛快要瞎了,雖然白鹄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很少誇贊別人。
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認,海報裏的人非常好看。
因為海報裏那個人就是白鹄本人。
帥得一模一樣,神态生動得活似下一秒就能走出來走T。
甚至白鹄懷疑是某位追求者暗戀他才把他照片以致死量投影到這個地鐵站。
但詭異的是,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好像看不見一樣,這麽多帥照在眼前竟然沒有一個人駐足。
白鹄倍感可惜。
還沒嘆氣,就見到不遠處的伊一面前突然跳出一個懸浮屏,內容寫着什麽白鹄不清楚,但裏面的畫面赫然也是白鹄的照片。
不過伊一并沒有無視,這回他看見了,并且跟見了鬼一樣,立刻擡頭,瞪大眼睛瞧白鹄,反複對照。
頭要上下搖均勻腦漿了,越是對照,他臉上的表情更是驚悚,面部表情的奇異程度能讓阿飄們都自愧不如。
同時,白鹄被身後突然從閘口冒出來的人撞了一下。
“喂!不知道出閘後要立刻讓開……”
剛罵出聲的那人擡頭一看,靜了一刻,喉嚨咕嚕一聲,炸道:“我操!!”
一聲驚雷,吸引了不少目光。
瞬間,雷聲轟鳴。
“我操!我眼瞎了還是升天了!”
“我勒個去!照片的人怎麽活了!”
“……他大爺的,這是真人嗎?”
白鹄躲開一個不知分寸的鹹豬手,假笑道:“是真人,還會說話。”
這下全部人都驚恐臉了,倒吸一口涼氣,齊齊後退三尺。
白鹄:“……”
并不地鐵站的人都圍着白鹄,也有許多不明所以的,但白鹄周圍被包圍的一圈實在太過顯著了。
白鹄瞅着這一圈的人,輕咳一聲,試探踏出一步,那一圈的人如臨大敵,立刻後退三步。
實在神奇。
無論地鐵站為什麽到處都是他照片,但白鹄不分青紅皂白,把這歸咎于這群人沒見過世面,被他帥暈頭了。
可惜白鹄沒威風多久,他剛準備大搖大擺離開,人群中突然發聲:“愣着做什麽?還不抓?”
像平靜無波的水面丢了炸藥。
這一句“bang”一下,把所有人炸醒了,當然也把白鹄炸激靈了。
敢情是拿了唐僧肉的待遇。
白鹄一個轉身,直接朝伊一他們的方向鑽進了人群之中。
伊一還在愣神,而賈子涵十分懵圈,但一個車廂的交情不是沒用的,兩人渾水摸魚幫忙擋住齊刷刷沖過來的人群。
“哎呀,別擠……”
“你他丫的張開手臂讓我們別擠?!”
“哎呦喂,要摔倒了要摔倒了,踩踏事件警告了啊!”
“日!”
比起之前的熙攘,現在是有組織有規模的吵鬧。
跟造|反沒差了。
白鹄還有空回頭給這倆人點贊,笑着喊了一聲“有緣再見”,然後左拐右拐,身影輕快,往一堆不明所以的乘客裏頭鑽,沒多久就不見人影了。
但他的追兵不少反增。
他每往一個人堆跑,有三成概率遇到認不出他的人,剩下七成,全都是見到他愣神然後跟着大部隊追捕。
中轉站很大,更像是高鐵站,上下兩層,牆體全是玻璃,根本無處可躲。
閘口像是圍成了一個多邊形,中央空地也可以通過,只不過沒有多少人走動。
白鹄被一群瘋狗追着,從A閘口追到E閘口,粉毛都要吹成牆頭草了,心裏大罵第一個出聲的人。
他單手一撐,跳上扶梯,結果迎面就被一個男人拽住了袖子,身上還挂着一個小皮球。
與此同時,他在扶梯上看到下面與世無争的聞述正悠閑走過。
隔着老遠,聞述餘光看到扶梯上的白鹄,還轉頭回看過去,稍稍挑眉,但腳步是一點沒停,不快不慢地朝出口走去。
白鹄磨了磨牙。
第一個出聲提醒衆人來抓他的人就是聞述這厮!
“借來用用!”
白鹄逃跑之前反手扯掉那人的皮球,又一撐扶梯跳了下去。
剛被他騙上扶梯的那群追兵又急急忙忙下扶梯。
白鹄捏着皮球,一邊朝着聞述的方向跑,一邊将皮球卯足勁一扔。
皮球幾乎是直線,“嗖”一聲,破風如箭,直沖門面。
聞述伸手截住皮球,彩色的皮球拿下,是一張笑吟吟的臉。
雖然沒出聲,但白鹄都能想象出他會說什麽。
沒打中,白鹄也不打算換方向跑了。
跑出了風,風後是一群形象各異的乘客,面前是站定原地的聞述。
像是在接白鹄回家。
聞述看着距離逐漸縮短的白鹄,調笑道:“哎呀呀,哥哥好狠的心……”
話還未完,他瞳孔稍稍放大,眼裏那個身影越放越大,下一瞬,言語卡在喉嚨。
白鹄一伸臂彎,直接攬住了聞述的脖子,甚至把聞述帶着轉了一個圈,然後潇灑定在原地。
活似劫持人質。
這下他們兩個面前都是追兵了。
白鹄靠在聞述身上,低聲問:“你是不是認識我?”
姿勢很親近,但聞述被這麽一勒脖子,嗓子眼沒咳出來已經是萬幸。
一聽這湊近的聲音,更是喉嚨發癢。
聞述憋了一口氣,沒讓自己太丢臉,笑:“整個地鐵站有超過一半的人都認識你。”
白鹄瞅着那瞬間發紅的耳朵,心想究竟是皮膚薄還是臉皮薄。
他目光下移,看到耳廓那個鬼畫符100,慢了半拍,沒接話,轉頭看向那群“超過一半”的追兵。
“停!”白鹄擺足了氣勢,一擺手就唬得追兵齊齊止步,險些多米諾骨牌撲成狗吃屎。
也有還想趁機跑過去抓人的,被旁邊拉住:“你瘋了?不認識旁邊那位嗎?”
“我靠,那人原來長這副病死鬼的樣子啊!”
白鹄耳朵動了一下,指着聞述問:“認識他?”
聞述挑挑眉。
那群追兵立刻搖頭如撥浪鼓,都擺手說不認識不認識。
白鹄有些狐疑地看向聞述。
當然也有人不賣聞述面子,甚至沒被白鹄唬住。
“認識,”皮球主人照常走過去,盯着白鹄,“不過他和你有什麽關系?”
白鹄要的就是這個問題。
他咧嘴一笑,笑出了教科書級別的八齒微笑,用十分清晰的聲音造謠道:“他啊,我的救命恩人,把我從另一個暗無邊際的地方解放到這個……擁有我這麽多迷弟迷妹的地方的恩人啊。”
聞述:“……???”
“迷弟迷妹”:“……!!!”
聞述還沒來得及辟謠,白鹄攬他肩膀的手拍了兩下,笑得良善,在外人眼裏還真哥倆好:“認準他的臉,找我先找他,他代理一切事務。”
然後給聞述留下一句氣音“經紀人要記得把皮球換回去”,把背鍋俠聞述往對面一推,轉身就跑路了。
那群追兵大概是被白鹄遛怕了,也不逮着追了,烏泱泱全盯緊了聞述。
“經紀人”聞述抱着皮球被推出去面對衆“迷弟迷妹”,剛剛還笑吟吟的臉瞬間變臉面無表情。
皮球主人率先發問:“他是你放出來的?”
“你怎麽不信我和他是一對?”聞述冷聲反問。
此話一出,面面相觑,人群中有人嘀咕:“……又不是不像。”
聞述靜了一會兒,竟一時語塞,幹脆把皮球丢過去,轉身就走。
他一點面子也不給,但也沒人追上去,那群追兵就這麽止步在原地,嘴上嚷嚷得厲害,動也沒動一下。
也就皮球主人不死心,跟在身後一個勁追問。
“他到底從哪兒蹦出來的?你在哪兒遇見他的?他怎麽會和你認識?你到底……”
聞述已經聽不太清耳朵裏塞進來的聲音了,像是大限已至。
但他頓都沒頓,神色如常,眉目發冷,一聲“滾”堵了過去,把人給堵得臉色發青。
不過顯然這作風大家習以為常了,周圍人還真沒什麽異議,灰溜溜停在原地看他離開的背影。
站外的人也不少,但沒裏面這麽吵。
這是一個以地鐵站為中心周圍展開的小村莊。
地面上躺着不少風餐露宿的“流浪漢”,每隔幾米地就有一臺像購票機的機器,跳出來的虛拟屏幕上全是同一位人。
——粉發、唇下銀線。
這像是一個治安不太好的旅游村莊,一邊古樸老舊的基礎設施,一邊是高科技的虛拟屏投影在空中,十分割裂。
并且十分安靜,壓抑着一種禁止歡慶的沉重陰霾。
房屋規劃整齊,小巷四通八達。
白鹄剛拐到一個巷子,迎面就見到一個身影在前方等他。
是和绮。
她站在巷子內,齊下巴的短發齊整,昏暗的光線在她臉上照出陰影。
白鹄并不意外,背靠在牆邊喘了口氣,問:“蹲點呢?殺人放火還是五馬分屍?”
他的照片都在這個地鐵站挂滿了,聞述也說超過一半的人都認識他,那總算能明白為什麽和绮總是用探究的眼光看自己。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情況,眼前這個稍有交情的短暫隊友顯然沒什麽太大惡意。
至少比那群活似要把他抓起來放火燒死的“迷弟迷妹”們好得多。
和绮嗤了一聲,問:“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追你嗎?”
“總歸不是因為我長得太帥。”
和绮還有些詫異,他說出口的話竟然是否認而非肯定。
“那些海報照片你也看得到,對吧?”和绮直接步入正題,“按理說,你不應該能看到的。”
“怎麽說?”白鹄轉身看過去,虛心求問,“還分三六九等不成?”
“能看到的都是在這裏待了一定時間的,或者去過的站點較多,像那個黃毛,他大概也是剛出來就到了資格。”
白鹄從這一路跑路也能看出,有部分人是看不到海報照片的,而另外那部分人能看到的顯然都是在地鐵站裏有點資歷的。
而白鹄才剛剛進來,按理說應該是和賈子涵一樣,什麽都看不到才對。
不過……
“這些照片挂多久了?我成你們地鐵站宣傳大使了?給宣傳費了沒有就挂我照片?”
“……這些問題全地鐵站的人都想問你。”
白鹄哽了一下:“所以你們把我當地鐵站的幕後黑手了?”
和绮的眼神在說“可不是嘛”。
白鹄猜都能猜到。
滿地鐵都挂着他的照片,見得到他照片的人還都想把他抓起來研究,那架勢跟對待boss的态度也沒差了。
白鹄對上他們預想的戲份,扯了個謊編排聞述,報聞述喊那一嗓子的仇。
但他們也信以為真。
可見,白鹄在他們眼裏還真是那種幕後黑手頂級boss,該千刀萬剮的。
這下真成地獄了。
他在中轉站,全乘客都人人喊打,最可怕的是,他去站點過副本,一邊是要抓他的乘客,一邊是副本的鬼怪,真是左右為難難上加難。
白鹄撐了撐額頭,又問:“你又是怎麽看我的?”
在玫瑰林時,最可疑的假新人聞述她不管,時時刻刻都緊盯着他。
到站後和聞述那厮一樣,明知道出站後四面楚歌,也沒提個醒,光看他玩酷跑了。
聞述更過分,不提醒就算了,還要渾水摸魚坑他一把。
“一開始以為你是假人,後來覺得就算你是真的應該也和幕後黑手沒關系。”
白鹄:“……”
瞧不起誰呢?
不過沒關系,白鹄會自我修飾:“意思是我長得一看就不像是幹壞事的,對吧。”
和绮沒理會他,她接着說:“不過你肯定也脫不了什麽幹系,我現在懷疑你和那個幕後黑手有關系。”
白鹄思考了一會兒,問:“會不會有可能我的追求者已經蔓延到你們這裏了?”
“……?”
“你看啊,照片全都是偷拍的,還放大張貼,這不是妥妥的私生行為嗎?”白鹄十分正經地定下結論,“這是一個非常癡情的追求者。”
“……”
“沒想到我的追求者從我家門口排到這種玄幻無限流地方了。”白鹄長嘆道。
和绮狠狠抹了一把臉,岔開話題:“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這個幕後黑手選中了你呢?”
“那還用說?”白鹄理所當然。
和绮洗耳傾聽。
“這一看就是選中我想和我結婚的。”
“……”和绮拳頭握了又握,忍無可忍,咬牙罵道,“你是不是小的時候被人用門夾了腦子?”
“你怎麽知道?”白鹄驚訝。
這下真把和绮整沉默了。
她在反思自己為什麽要浪費時間,甚至還因為白鹄這快速的反問而産生了些許愧疚心理。
白鹄輕聲笑了一下,沒再胡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側靠在牆邊,神色有些惬意,“但我認為我的生活非常正常,雖然因為長得太帥而有不少變态怪人出現。我不認為在我進來這個地鐵站之前和我有關系的人和這個地鐵站有關系。”
和绮無非就是認定白鹄以前認識這個幕後黑手,或者幹脆認為是十分親近的關系,才會把他照片貼滿了地鐵站。
但白鹄沒有道理因為進了一個奇妙詭異的世界而去推翻以前生活的痕跡。
他只是進入了一個新世界,不代表舊世界的經歷虛假。
如果連自己的成長時光都要懷疑,那麽又如何确定你是你自己。
“我比你們更不能理解為什麽我會進入你們這個世界,”白鹄說,“之前認為是随機抽取,誰是倒黴蛋誰進來,但顯然,你們幹脆和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之前白鹄問過伊一關于手機的問題。
伊一回答的手機品牌是白鹄知道的,但型號是白鹄進來之前還沒發布的。
伊一比白鹄先進來,不可能會拿到未出售的手機。
無論是時間對不上還是世界不一樣,總之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和绮竟沒有說話。
白鹄站直,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既然你們這個世界有我的照片,那我在這個世界就應該只是二次元的平面形象,偏偏把我這個三次元的真實人物拉進來了,何其無辜。”
他說着“何其無辜”,但臉上卻不見任何悲憤,神色平淡得甚至有種“既來之則安之”的灑脫。
“你如果不是主謀,那你當然無辜,可這時我們的利益也是一致的,我們都是為了逃離。”和绮眉梢下壓。
“我不知道你們,但看上去這個地鐵站運行非常自有一套,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構建的,甚至這個構建也有你們乘客的功勞。想必你們也在這裏衍生出了一套生存法則。”
其他站點也許是被迫送到各個副本“打工”,但這個中轉站的生态系統太過健康了,健康到進站就像上班,出站就像下班,像外面任何一個城中村。
這種建設不可能是一年兩年的功勞,又有源源不斷的新乘客加入其中,如果建設尚未成熟,必然會被新人打破這種平衡。
所以他們應該是有共同意識地将這個地方建設了許多年,才會有現在的效果。
就算再多新人進來,也沒法脫離這種生态,房屋不夠那就流落街頭。
如果在這裏生存久了,習慣了,自然也失去一定要逃離的想法。
至少不會這麽強烈。
但現如今看來,他們一定是遭遇了什麽危機。
“你們自己造就的危機自己解決,我只是一個新人,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會是你們的救世主。”白鹄說。
他的言語并不激烈,甚至真摯,真摯得像是願意赴湯蹈火,然而卻是拒絕。
“我認為我的立場應該是好好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活下去并盡可能讓自己享受生活,而你們的立場聽上去有點像讓我立于危牆之下,”白鹄眉眼彎起,十分良善,“不好意思,我是君子。”
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
和绮的神情有些複雜,隐在晦澀的光線下,她張張嘴,又閉上,最終問道:“但如果這個世界毀滅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死呢?”
“拯救世界什麽的,不應該是我該幹的事,”白鹄偏頭看向巷子外的光,帶着塵的光,“我應該是在世界毀滅前好好愛自己。”
他又偏頭看回和绮,笑了一下:“我們都應該在世界毀滅前好好愛自己。”
白鹄瞧着巷子外面人少,準備趁機離開,瞅了兩眼,又聽見背後和绮低低的聲音:“做不到……”
白鹄有點納悶。
她一定不是個多愁善感還無故攬救蒼生責任的人,其中大概有更多隐藏起來的事件和情感。
他回頭看了一眼和绮,寬慰道:“別太焦慮,世界還沒毀滅呢蒼生黎民還來不及怪罪你呢。”
白鹄看見巷子外面最後一個人也走開了,沒等和绮的回話,生怕下一刻又有一群追兵叨擾,最後留下一句“反正我這個黎民就不會怪你”,然後火速跑路了。
白鹄格外凄慘,沒有容身之所,連這大街小巷的流浪位都因自己這張帥臉而無法匹配。
他左思右想,連那勞什子可以看地鐵幣存活時長的機器也不探究了。
在中轉站,滿站的追兵,對他而言,存活時長等于死亡倒計時。
白鹄偷偷潛回地鐵站,把新鮮出爐的地鐵幣投進閘機,再次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