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物易折不再得
好物易折不再得
方朱聆耗費了整個假期,托相熟的同學、托關系好的師兄姐、托教導過的師長……都沒有找到梁顧靖。假期結束,她最終抱着悵然若失的心情返回了英國。
第二學期,方朱聆提交了住宿申請,她一個人住在那個租房,總覺得太空曠了。
艾伯爾納在這個學期有一個新的研究項目,忙得不可開交,時不時支派些活給同學們幹,方朱聆被他叫去幫忙收發并整理郵件。
導師安排的任務給方朱聆打開了一條新的思路,讓她忽然想到還有個郵箱可以聯系他!
忙完導師的工作後,方朱聆迫不及待地回到宿舍開了電腦,她的郵箱已經許久不用,她試了兩遍密碼錯誤,第三遍才成功登錄上去。
她給他發了一封簡短的郵件。
阿靖:
假期回國的時候,我去找過你,你搬家了。
我還托其他人找過你,但也沒有找到。
如果你看到這封郵件,能不能給我發個回複?
方朱聆不知道他還用不用郵箱,也許他用的幾率不大,但她不能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性。
郵件發出去後,方朱聆每天都會登錄查看幾次,但那封郵件就像石沉大海。
這天,方朱聆正準備去上課,她戴手表的時候,忽然發現指針不走了。昨晚拿下來洗澡時,她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當時檢查過一遍,還能正常行走。
這塊表是大一時,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玫瑰金色的表鏈,表盤沒有任何花哨的裝飾,簡約至極的一塊機械表。
這幾年來,她都沒有離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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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朱聆看着停擺的指針,心裏一片焦急如焚,上完課後,她當即去了一趟中國城。
這是她留學近一年來,第一次往街市這些繁華的地方去,迎面走過不少親切的面孔,時不時有熟悉的鄉音飄過耳邊。
方朱聆沒有心思逛,她找了很久,才看到一間鐘表修理店,不起眼的門面,透明的展示櫃裏陳列着各式各樣的手表,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玻璃櫃後,玻璃櫃裏放着許多零件,他雙手上戴着袖套,全副心神都在手裏一塊拆開的表上,沒注意到店裏來了客人。
方朱聆出聲打招呼說:“您好。”
老人聞聲,擡頭望過來,方朱聆把手表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老人聽後,放下手裏的表,伸手過來說:“我看看。”
方朱聆忙把手表從腕上拿下來,雙手遞過去,她自己沒注意到,她請人幫忙查看的态度近乎虔誠。
老人拿到手表後,先看了看外觀,然後用工具拆開來檢查。
方朱聆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老人的每一步動作。
老人檢查得很仔細,過了大半個小時,他擡起頭來,對方朱聆說:“排除了機芯內部灰塵污垢堵塞的情況,是機芯內部零件出現了故障。”
方朱聆立即追問:“能修好嗎?”
老人說:“這款表早已經絕版了,沒有替換的零件,修不了。”
老人說完後,又仔細地把拆開的零件原樣裝回去,把表遞還給方朱聆。
方朱聆滿心痛惜,面上卻不顯,她道了一聲謝,接過來,仍舊把手表戴回手腕上。
出了這間店,她又找了很久,沒有再找到第二間鐘表店。
天色已經全黑了,華燈流光溢彩裏,街市一片熱鬧非常,方朱聆不關心身周的熙攘,只茫茫然地往回走。
耳邊飄來一串歌聲,低沉磁性的男音裏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唱的是《Yesterday Once More》。
Looking back on how it was in years gone by
And the good times that I had
Makes today seem rather sad
So much has changed
It was songs of love that I would sing to then
And I memorize each word
……
方朱聆的心事被歌聲觸動,她忍不住望過去,是兩個街頭表演者,身邊圍了一些人駐足聆聽,她遠遠地透過人群的縫隙,粗略一眼掃到主唱旁邊彈吉他的男生,心裏驟然一緊。
那個男生正在低頭撥弦,這個角度看去,很像是他!
方朱聆不由自主朝那邊走過去,她走到最前方,那個男生恰在這時擡起頭來,從正面看又相差太遠。
方朱聆正準備轉身離去,這首歌剛好唱完,人群中響起一片掌聲,主唱突然用國語說:“那位中國女生,有沒有興趣來唱一首?”
人群中的掌聲更熱烈了些,未待方朱聆反應過來,她已經被主唱拉進了場子裏。
方朱聆盡管心情低落,但也沒有掃別人的興,她唱了一首粵語歌《歲月如歌》,演唱不事雕琢,幹淨的嗓音在音階裏穿行,聲線中隐秘地帶有一縷極淡的哀傷,駐足聆聽的路人一時也聽得有些怔怔。
給我體貼入微
但你手
如明日便要遠離
願你可以留下共我曾愉快的憶記
當世事再沒完美
可遠在歲月如歌中找你
……
人群中一名英國女生不自覺落下一行淚,同伴看到了,忙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那女生擡手擦了淚,輕聲說:“我聽不懂她在唱什麽,但我感覺很悲傷。”
方朱聆唱完後,人群中響起一片掌聲,她把麥克風還給主唱,走出了場子。在她之後,又有一個人被拉去獻唱,她不再關心身後的熱鬧。
從人群中出來,街上一塊亮眼的招牌“老北京風味”闖入眼簾,方朱聆不由想起和他的最後一通電話裏,自己還說出國以後要來嘗嘗這裏的驢打滾味道怎麽樣,回憶觸及最後那通電話裏的溫存,她的眼眶驀然一紅,忙匆匆行過,沒有在中國城再多停留。
回到宿舍,洗完澡後,方朱聆開了電腦,又一次登進郵箱,收件箱裏仍舊空空,她忍不住點進了發件箱,新建了一封郵件,就像和他說話一樣絮絮叨叨。
阿靖:
這個學期我退了租房,搬進了學校宿舍住,雖然在宿舍也是單人間,但總覺得沒有我們的租房那麽空曠。
你送我的手表,被我不小心摔壞了,今天拿去給修理師傅看了看,師傅說修不了。
方朱聆寫到這裏,呆了很久,心中千言萬語在腦裏過了一遭,最後只在末尾寫下一句“我很想你”,把郵件發了出去。
這個學期的課程沒有上個學期排得滿,但除了上課外,還要幫導師幹活,方朱聆反而沒有上個學期空閑。
這天下課後,難得有空閑,她也沒什麽去處,又不想回宿舍待着,就在學校雕塑區的草坪邊的長椅上坐了坐。
天色正是傍晚,晚霞一片絢爛,霞光落在一個個白色的雕像上,像給它們刷了一層缤紛的顏色,許多鳥兒落在無人的草地上跳來跳去,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班奈明經過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們班上那個中國女孩坐在草坪邊的長椅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碎花裙,外加一件淺藍針織開衫,長發又黑又順滑,戴了一個同開衫色系的發箍。她明明只是坐在那裏吹着晚風看暮景,他卻莫名覺得她整個人有一種孤零感。
班奈明性子活躍,善于交際,一個學期下來,他和班上的其他同學都已經打成一片,唯獨和這個中國女孩熟不起來。他也說不清為什麽,自從上個學期看她做完自我介紹之後,他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但他根本找不到接近她的機會。
無論什麽名目的派對,她從不參加,他們班上組織的游玩,邀她也不去。她就像一朵清冷的雪蓮花,孤絕地游離在集體之外獨來獨往。
本是過路的班奈明,完全忘記了自己要去幹什麽,他就像被粘住了雙腿般邁不動步。
猶豫了一會兒,他到底還是走過去,在她坐那張長椅的另一端坐下。
班奈明緊張得并不自知,他手心都冒出了微汗也沒發覺,他原本打算在她望過來時就跟她打個招呼,再趁機聊幾句。
沒想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兀自出神,根本沒注意到旁邊多了個人。
班奈明最終轉回視線,沒有出聲打擾她,但也沒有離開,他忽然發現,就這樣坐着,就算什麽也沒做,也很好。他于是安安靜靜地坐着,也像她一樣把視線落在前方,看着草坪裏的雕塑群和鳥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