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是以前那個“小麻杆……
第27章 第 27 章 他是以前那個“小麻杆……
“大人, 小的真的交代完了,确實如此!”
見林越他們無人說話,被壓縛在地的劫匪道:“那些刀真的是我們在平河谷撿的!再說這刀具打制精良, 若非撿來的, 我們也沒那錢專門去打一套啊!”
林越斜眸看了看身側的季知逸, 見他微微點頭, 林越起身提了地上的劫匪遞于門外的将士道:“先帶下去吧,嚴加看管!”
門扉掩實, 林越回身桌前問道:“你覺得他們說得是不是真話?”
“應當是真。”季知逸轉了刀柄溝壑處積攢的污漬道, “從刀刃來看,确實一直有在使用,槽縫中也還沾染着動物的皮毛, 說明他們确實經常用來狩獵。若是他們知道這些刀的來歷, 不會這般随意拿出使用。”
“但是這些刀怎麽會出現在平河谷?南、北工司在先帝去世後便整合為兵司署, 如今各軍用的武器均是兵司署所制。鋼印不曾作假, 這些刀便只會是當年塞北軍的軍需。”
林越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看向季知逸問道:“你很早便在塞北軍中了,你比誰都清楚那邊的情況。自我朝建立, 便一直與寒漠紛争不斷,塞北局勢本就緊張, 若遇那年寒漠農牧豐碩, 甚至還需平東軍來幫忙。自身已是艱難,又怎會去別地幫忙?”
“所以塞北軍一直嚴守在北境邊界,不曾踏出塞北一步。”
季知逸接了林越的話, 林越點了點桌面十分不解道:“所以,這些怎麽會出現在位于原中郡的平河谷?若是一柄兩柄尚且還能解釋為意外,三十多柄散落在河谷灘岸, 老季,這不合理。”
“平河上接塞北的赤烏河,順流而下,遇到潮水漲落擱淺在平河河谷,也不是不可能。”季知逸收了刀平靜道,“雖然這些如今也無大用,但也不可随意流傳在外,林越,你且收好處理了吧。”
“順流而下?老季,你......”林越倏然一頓,只見季知逸看着他,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你說得還挺有道理,确實有這個可能。”林越舌尖一轉,順着季知逸的話應承了下去,然後合上了裝刀的箱子應道,“等帶回上京,我再把它們好好處理了。”
季知逸輕應了一聲,他瞄了眼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麽的江瀾音,倒了杯熱茶遞至她的手邊詢問道:“怎麽了?”
江瀾音掀眸笑了笑,接了茶杯搖頭道:“沒什麽,只是突然看到這些,想起父親和哥哥了。”
季知逸和林越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江瀾音抿了茶淺笑道:“其實我都已經有些忘記他們是什麽樣子了。今日若不是你們提起來,我都沒反應過來,已經過去快十年了。”
“江大将軍他們......”
“明天是不是該啓程去蘇揚城了?”江瀾音打斷了季知逸本想安慰的話,看向季雲姝笑道,“花神會就在後日,若是明日再不啓程,這場盛會大概是要錯過了。”
“啊?嗯......是後日,明天啓程麽?”季雲姝覺得氛圍突然變得有些奇怪,視線在江瀾音和季知逸之間轉了幾圈,總覺得江瀾音似乎是在生氣。
“明日自然是要啓程的,所以大家還得早起,我看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還是都早些休息吧!”
林越笑着起身,季雲姝也趕緊跟了起來,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一起飛快地撤出了房間。
季知逸仍坐在桌前未動,江瀾音起身溫聲道:“這是在王大人的家中,你我也不方便分房而睡。這屋中也無軟榻,只能委屈将軍暫且在地板上将就一下了。”
江瀾音從櫃中尋了兩床被褥随手丢在了地上,緊跟着便松了紗簾徑自入了內室,看也沒看身後還靜坐在桌前的季知逸。
她脫了外衫攏褥平卧,片刻後紅了眼眶,咬着下唇側翻向內。
半晌後,遮擋內室的紗簾輕輕掀動,季知逸來到床邊,透過床帳看着背身向外的江瀾音輕聲道:“你生氣了。”
床上的江瀾音沒有說話,季知逸立在一旁垂眸道:“對不起。”
高挺的男子如犯了錯被夫子懲罰的孩童,垂着雙手規矩地立在一旁神情無措。
室內靜默了片刻,江瀾音倏然從床上翻起了身,她忿忿地掀開床簾,看向立在床邊的季知逸低喝道:“季将軍道歉做什麽?既然選擇了騙人,那就騙到底啊!而且如今你已是塞北大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去管過去那些糟心事!”
杏圓的眼眸中蒙滿了水霧,江瀾音強忍着哭意,聲音啞得輕抖。季知逸的怔愣面容被水霧漸漸遮擋,她狠狠一眨眼,淚水翻湧而出。
江瀾音偏過頭,用手背将淚水擦去,但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砸落下來。手背洇得濕滑,她擦拭的手一頓,索性放下手不再管失了控的雙眼,只仰了頭抿緊雙唇,不再發出一點聲響。
粗糙的布料在眼下一陣輕磨,看着被自己擦得泛紅的嬌嫩肌膚,季知逸不知所措地停了手,猶豫了一息後,又改用自己相對柔軟的指腹,慢慢揩去了江瀾音眼下的淚水。
“我不是故意騙你,也不是想騙你。”
江瀾音的低咽聲一頓,淚眼婆娑地看向一旁還在與她的眼淚抗争的季知逸。見季知逸的注意力還在她的面容上,江瀾音拽過他的袖子用力擦了幾下,然後看向他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季知逸的視線一直黏在江瀾音泛紅的雙目上,他原本确有連着江瀾音一同騙過的想法,但是看到她滿是淚痕的面頰,騙她的想法被擊得瓦解。
“隔牆有耳。”
江瀾音怔了片刻道:“你是說有人偷聽?誰在留意我們,我父親的死與他們是不是有關系?”
“王縣令是恭親王的人。”
江瀾音很詫異,她回想了與王縣令接觸的種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借着南鄉疫病,以阻斷感染為由封城,趁機收取過關費。他今日打斷了龔海的話,卻又不懼我們帶他入京,交于刑部,這說明他在上京必然有可保之人。”
江瀾音思了片刻恍然道:“我們入城時,他不知傅棠也在,可見他并非依附傅家。而太後與陛下皆不可能留他這般蛀蟲,幾番比較,唯有恭親王最有可能,是麽?”
季知逸贊賞地點了點頭。
江瀾音望向季知逸心虛地移了移瞳眸,片刻後低軟了聲問道:“所以你是怕恭親王的人發現問題,而不是想逃避這件事?”
季知逸不禁輕攏了眉頭:“為何逃避?事關塞北,我既為一方守将,怎可置之不理?”
江瀾音低頭擦了擦自己的眼眸尴尬不語,片刻後季知逸明白道:“你是以為事關江大将軍,所以我不想管?”
江瀾音偏了瞳眸不語。其實外界對于季知逸的說法頗多,乘人之危、居心叵測......甚至還有傳言,慶谷失利就是他借刀殺人。
她倒是不覺得季知逸會是這樣的人,但是對于本就如履薄冰的季知逸而言,今日之事少言避之,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心裏很明白,季知逸選擇明哲保身才是最有利的,但是他打斷林越的問話編造謊言時,她還是忍不住生了躁意,因為她從來不肯承認,她的父兄是失敗的戰将。
而且......江瀾音慢慢移回視線,掀眸看向緊着眉頭,神情嚴肅瞳眸清亮的季知逸。他就如懸崖上的峭壁,難以攀登靠近,但也正是這樣一面堅實的峭壁,為處于川谷中的人,立起了一道遮風避雨的屏障。
她也不願意相信,季知逸是一個趨利避害的躲事之人。
見江瀾音沉默不語,季知逸的心情也十分複雜。
旁人如何猜他想他,他不在乎。但是當江瀾音紅着眼質問他時,不堪、惱火、疼惜,一瞬之間雜湧心頭。
他看着她眼尾處的濕紅痕跡,那點不堪與憤怒,頓時蕩然無存。片刻後,他抿了唇有些挫敗道:“江大将軍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何以與他相争?”
江瀾音濕潤的眸中透出訝異,季知逸卻看着她,突然紅了耳尖吞吐道:“你......不記得麽?”
江瀾音的神情越來越迷茫,季知逸轉身從桌案上取來了自己的佩劍。他将“春信”抽出寸許遞于江瀾音,她不解地接過春信,盯着忽然有幾分別扭的季知逸,茫然地試探道:“事情太多......你是指什麽?”
季知逸神情微頓,原本閃爍的眸光暗了下來,他沉默了片刻,握上春信的劍柄準備收起。
江瀾音直覺季知逸十分失落,若是今日錯過,可能往後他都不會再提起。
她飛快地擡手奪了春信,然後開始尋找季知逸說得“她該記得”的東西。
手中的劍與“春信”這個名字并無任何可以聯想之處,它就是一柄普普通通連裝飾都沒有的劍,如果說有什麽特別,大概就是刃面上雕刻的那個不知是歸屬哪家的符文了。
江瀾音盯着符文看了片刻,鳥不似鳥,字不似字,但是再細看看,紋樣卻又有些眼熟。
她輕輕搭了手指于刻紋上描摹,移動間指腹遮了酷似鳥翼的紋樣,她看着符文主體,片刻後瞪圓了雙眼——
她想起來了!
一旁的季知逸仔細觀察着她的神情,見她瞳眸驚震,不禁彎了唇角道:“它是你贈我的。”
江瀾音倏然收劍入鞘,轉頭驚愣道:“你是那個‘小麻杆’?”
季知逸輕咳了一聲,點了點頭:“我拜入江大将軍麾下時,你特意贈劍于我,我......”
季知逸望着抱劍驚訝的江瀾音,一向深沉的墨瞳裏竟然閃爍起些許無措羞意。他逆着光僵立在床前,光暈正好映明了他紅透了的耳朵。
江瀾音飛快地眨了眨眼,随後心虛地甜笑了起來,她望着神色溫柔的季知逸,心跳鼓動如雷——
真是罪過!她當年随口謅的話,這傻子好像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