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外公
白重樓看着他們的背影，愣了下，也跟着跑了起來。
“嘿嘿，阿秀，去哪裏啊？”
老術士一路都在傻笑，可越離黎家近，他的笑容就越淡。
到了黎家門前，他突然就停住了。
他不再渾濁的眼睛滿布哀傷，他看着黎黎，搖了搖頭：“我不能去。”
黎黎緊緊的抓着他的手不放開，有些歇斯底裏的喊：“你得去！
我帶你去見阿秀，走，我們去見阿秀！！”
老術士掰着黎黎的手，卻又不舍得用力。
他祈求似的看着黎黎，語帶哽咽：“我不去，我不能去。
我對不起阿秀，黎黎啊，我對不起阿秀，你們好就行，我不去，我不去。”
黎黎反握住他的手腕，用力的把他往門那邊拽，整個人都有點癫狂了：“我帶你去見阿秀，我帶你去見阿秀！！”
老術士眼眶通紅，看着淚汪汪的黎黎，發了狠，猛的掙開，往後一蹿，人就蹦到了五米開外。
他回頭看了黎黎一眼，往村外的方向跑。
“外公！！”
老術士的腳步頓了下，卻還是頭也不回的跑了。
“外公你回來！！”黎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不住的呢喃着：“我帶你去見阿秀，我帶你去見阿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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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失控的黎黎，哭到昏厥。
一直在旁邊看着沒敢過去打擾的白重樓，急忙沖過去，一把抱住黎黎，就往院子裏沖。
進了門，就看到黎阿婆站在門口，捂着嘴哭的淚流滿面。
他腳步頓了下，跟黎阿婆點頭示意後，就進了屋，把黎黎放在了床上。
小肥蟲這才敢出來。
它咕湧咕湧的爬上黎黎的額頭，貼在眉心上，試圖喚醒她。
可黎黎的意識毫無反應，識海也一片混沌，體溫更是一點點升高。
她燒的蹊跷。
夢境更蹊跷。
她夢到前世，阿婆跌落山崖，她求着村長去找人，看着阿婆渾身是血的回來。下溪村的那些人，幸災樂禍的說着報應，她哭到無力，卻不敢反駁。
阿婆過世後，沒法入下溪村的墳，黎黎砍了樹藤編了藤床，把阿婆拖到後山，親手把阿婆給埋了。
挖了那麽久的坑，下山的時候，她手腳都是軟的，卻被守在山腳下的陳賴子抱住，甚至親在她的臉上。
那會兒她膽小如鼠，拼了命的掙脫開，拔腿就往鎮上跑，這一跑，就再也沒有回過下溪村。
也就不知道，當天晚上，外公就出現在阿婆的墳前，把坑挖開，挖大，自己跳了進去，用法術把自己給活埋，跟阿婆長眠在了一起。
這一場怪夢，黎黎做了一天一夜。
再睜眼的時候，又是早上，但已經，是周六的早上了。
“阿婆。”
黎黎看着床邊坐着的阿婆，沙啞的聲音，帶着期待：“阿婆，你是叫阿秀麽？”
阿婆猛的扭頭看着黎黎，有些錯愕，眼神閃爍着不肯看黎黎，更是不肯回答。
黎黎看着床尾的橘胖，踢了它一腳，橘胖打個哈欠，把抽屜拉開，直接頂着抽屜，慢悠悠的晃到了床邊。
黎黎從抽屜裏拿出藥鼎，遞給阿婆，問：“阿婆，這是不是我外公的東西？
我第一次拿來煉蠱的時候，這個鼎炸了，是因為感應到了我的血脈，對吧？
那個老道士就是我外公吧，對吧！”
阿婆看着嘴唇都燒破皮的外孫女，扭過臉去，無聲的垂淚。
黎黎也不催，默默的把藥鼎放回抽屜，讓橘胖把抽屜放回去後，把橘胖和小肥蟲，都給攆了出去。
又過了幾分鐘。
阿婆長出了一口氣，扭過臉看着黎黎，眼神堅定：“對，我叫黎秀，你外公，叫周正。
他是宗正道教傳人，而我，卻是寨子裏出來的蠱師。
我們似乎注定了，不該在一起，可人心又怎麽能控制？
一個正道，一個邪教，居然就這麽愛上了彼此。我為了他放棄蠱師的身份，可宗正道門卻還是容不下我。”
阿婆苦笑了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将那些過往，緩緩道來。
五十來年前。
周正擅離師門，跟偷跑出來的黎秀私奔，倆人就在下溪村後面的山裏住下了。
一個用土系法術開荒種地，一個利用蠱術養蠶織布，日子也算過不錯。
但很快。
就是戰火紛飛的年代。
宗正道門盡數下山，前往戰場保家衛國。
周正雖然離開宗正道，但他從來都認為，自己是宗正道門中的人。
他也要去戰場，跟自己的師兄弟們并肩作戰。
可黎秀那會兒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不宜出行。
周正也不放心她跟着自己東奔西走，就讓她留在山裏，等着他回來。
一個月，兩個月。
她等不了了。
她怕他那些師兄弟困住他，也怕他的師傅廢了他。
她收拾了家裏值錢的物件，拖着懷孕五個月的身軀，北上戰場去找他。
怎麽可能找得到啊，華國這麽大，戰場那麽混亂，一路過去，她幾次都險些保護不了自己和孩子。
好不容易到了那邊，卻沒有他的消息。
她以為是那群道士故意告訴了她假消息，又開始往南走，一個戰場一個戰場的走過去，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問過去。
她肚子越來越大，不敢直接去戰場，她跑到醫院去，去照顧傷員，去問每一個人，有沒有見過周正。
一年又一年。
她跑遍整個華國，孩子都能自己走路了，卻還是沒有他任何消息。
連宗正道門的人都勸她不要再找。
戰争結束，她沒有地方再去找，帶着孩子到了下溪村，山上的木屋，早在戰亂中毀于一旦。
她拿着錢財，買了地，住進了下溪村裏。
她在這裏等着，她信他總有一天會回來。
可惜啊。
一直到妞妞長成大姑娘，他還是杳無音信。
再後來，妞妞一天比一天美，來提親的人都要踏破門檻。
可十六的妞妞卻突然告訴她，她跟一個外鄉人好上了，還懷上了孩子。
她讓妞妞把孩子打掉，可妞妞不肯，她說那個男人會回來，她一定要生下他們的孩子。
誰能想到。
孩子真的生下來，妞妞卻跑了。
“唉。”
阿婆長嘆一聲，摸着黎黎的頭，幹笑了幾聲，說：“我這一生啊，對不起族人，對不起周正，也對不起妞妞。
要不是因為黎黎你啊，阿婆我哪有心情活到現在啊。”
黎黎低着頭。
沉默了很久，才突然開口：“阿婆，你怨外公嗎？”
“不。”黎阿婆毫不遲疑的回答：“當初他肯為了我離開宗正，就說明他不會背棄我。
一直沒有回來，要麽是真的過世，要麽，就是已經不記得我了。”
“那……”黎黎有些期待的看着阿婆：“你們能和好麽？”
燒了這麽久，她除了做夢，還想明白了一件事。
外公的到來，必定跟冰蠶有關。
前世冰蠶一直在阿婆的手裏，但阿婆愧對族人，到死都沒有驅使過，更是沒有開啓冰蠶的空間。
直至她離開人世，冰蠶再次陷入休眠，才被外公感應到。
這一世。
該是慶幸的吧，她意外讓小肥蟲認主，使得外公強行出關，陪在了自己的身邊。
真好啊。
那個跑了的媽，她是不指望了。
但至少，這一世她還有個外公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