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滾開吧
一進村。
黎黎就發現有點反常。
那些往來的村民們，看她的眼神十分的奇怪。
躲躲閃閃的，又帶着懼怕，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嫌棄。
像極了前世那些人，扔石頭時的眼神。
不對！
黎黎一個激靈，催促道：“石磊叔，開快點！”
“嗯！”石磊也覺得不對勁，油門擰到底，把車開到幾乎飛起。
黎家的院門緊閉。
黎黎手按在門上，深呼吸好幾次，才有了推開門的勇氣。
一片狼藉。
雞窩被毀了，架子斷了，食槽碎了，雞毛滿地，雞蛋殼也混着蛋黃散在泥裏。
柴堆被拆了，都丢進了菜地裏，那些已經長成的小白菜，這會兒都軟趴趴的歪倒在泥裏。
廚房的窗戶破了，門上也有砸過的痕跡。
引了山泉水的那些竹竿，一個都沒有了，小池塘裏只有一灘泥污水，那些郁郁蔥蔥的水芹，全部被踩進了這泥塘裏。
堂屋的窗戶，椅子，櫃子，甚至窗簾，一個完整的都沒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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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黎，你，你這麽快就回來了啊。”阿婆顫巍巍的走出來，臉上有幾道刮痕，手背上也擦着草藥。
“誰幹的？”
“都是誤會，誤會。”阿婆握住黎黎的手，才說：“城裏好玩嗎？怎麽沒跟白重樓一起回來？”
稍微一想，黎黎就明白怎麽回事。
阿婆知道她進城，還知道白重樓也在，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是大巴上的人來鬧的？”
“什麽大巴？”阿婆臉上的笑容，在黎黎冷凝的注視下，慢慢消失，她嘆了口氣才說：“他們就是害怕，沒事的，你再晚一天回來就好了，我都能給收拾好。”
“嗯。”
黎黎點了點頭，往裏屋走去，沖床底下翻出了一個密封的竹筒。
小肥蟲本想裝死，可看她拿這個出來，忍不住問：“你要幹什麽啊？”
黎黎沒理，繞過跟進來的阿婆，就往外走。
院子裏。
石磊正把菜地裏的木柴往外拿，他看見黎黎出來，三兩步過去，問：“嬸子說了麽，誰幹的？走，叔給你報仇去！”
黎黎笑着沒說話，扭頭往他家的院子瞥了眼。
“他們都不在家。”石磊有點心虛。
這會兒是不在，可當時在不在，他是不知道的。
黎家不僅救了自己的兒子，還救了自己的母親，真的在家，又袖手旁觀的話，怎麽都是忘恩負義了。
“嗯。”黎黎點了點頭，就往外走。
石磊掃了眼她腰間挂着的竹筒，跟了上去：“你這是去哪兒？”
“去報仇啊。”黎黎笑嘻嘻的看着他，“走麽？一起。”
“好！”石磊手攥拳，跟在黎黎身後。
黎阿婆小跑着沖過來，擋在了大門前面，她瞪着黎黎，說：“你不許去！！”
呼——
黎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掃過阿婆身上幾處外傷，笑嘻嘻的問：“為什麽不許？我又不會殺死他們。”
阿婆一把奪過黎黎身上的竹筒，眼神兇狠：“不許去！”
“惡名都背上了，我不做點什麽，我都對不起罵名呢，阿婆。”黎黎的這聲阿婆喊的很輕很輕。
可聽着，卻似乎夾雜了其他的東西，讓人心裏很不舒服。
黎阿婆臉色沉了下來，冷聲說：“你要還是我孫女，今天你就不能踏出這個院子！”
黎黎慢慢的揚起嘴角，笑容燦爛，聲音都帶着一點詭異的，不合時宜的輕快：“為什麽？”
為什麽任人欺負。
為什麽釋放善意。
為什麽連報仇都不能？
她不懂啊。
前世她是巫毒大能，是為所欲為的毒婦，是殺伐果斷的霸者。
可她也是一個死了家人，無家可歸，被人欺辱踐踏的小可憐。
兩世。
兩世她都想問一句，為什麽？
“黎黎，我們不是草鬼婆，不要做這種事。”阿婆握住黎黎的手，一步一步引着她玩屋裏走。
“過的這麽憋屈，還不如拼個你死我活呢。”黎黎笑着抽出手，看着阿婆，說，“算了，我不去報仇了，誰讓你是我阿婆，我得聽你的呢。”
黎阿婆看着笑眯眯的孫女，總覺得，她身上有自己看不透的地方。
她盯着黎黎的挎包看了會，還是嘆了口氣，什麽都沒有問。
院子這一片狼藉，靠阿婆一個人是收拾不了的。
石磊先是幫着把大件都給歸攏了，然後給量了窗戶的尺寸，就開着三蹦子，去鎮上買玻璃去了。
他回來的時候，帶着白重樓。
白重樓進來就挽起袖子，幫着把玻璃裝好，雞窩修好，又把帶來的幾只蘆花雞放進去。
接着把菜地鋤好，澆了水，盡可能弄成他印象裏的模樣。
都弄完，他看着給石磊倒茶的黎黎，跟着她進了廚房，問：“知道是誰幹的麽？”
黎黎擡頭看他，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收斂，指着修不好的小池塘，說：“誰幹的？那些你想買了法子去救助的無辜村民幹的，知道我為什麽不肯幫忙了吧。
這些年來，就因為我和阿婆是異類，因為他們內心有畏懼，他們就這樣肆意的欺負我和阿婆。
可我們呢？反而是因為我們善良，從不曾對他們出手過。
但是怎麽辦，我不想忍了，不想再善良了呢，我現在就想他們真的見識見識，我們這些異類的手段，你說好不好？”
這些話她本不想說，也不該跟他說。
可這股憋了兩輩子的戾氣，卻就這麽不受控制的爆發出來。
白重樓看着黎黎發紅的眼眶，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她才十六，一個孩子而已，為什麽身上會有這麽重的殺氣？
他忍不住問：“黎黎，你，你到底幹了什麽？”
他不是問這件事，他想問的，是她幹過什麽，才會有這樣的狀态。
可他驚愕的眼神，他的質疑，都刺痛了黎黎。
她燦爛的笑容又慢慢挂在了臉上，指着門，說：“滾出去。”
“我……”白重樓心驚，想解釋卻已經來不及。
“滾。”她的聲音明明很輕，卻像驚濤駭浪。
白重樓沉默着走到院門外，立定在她門前，為她護院。
石磊去趙香雲娘家了。
阿婆上床休息了。
天邊的雲彩，都已經變成了紅色。
黎黎終于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正色道：“我不想再看見你，這裏也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你有什麽想知道的，你問，我回答。弄清楚以後就走吧，再也不要來了。”
白重樓的手攥緊了又松開，最終還是開口：“黎阿婆的全名是什麽，我在找一個人，她的醫術精湛，曾經救過很多人。”
黎黎瞥他一眼，神色裏卻沒有任何意外或驚訝：“想要藥方？”
他沒有說話，牙根咬的臉頰發疼。
話被她這麽直白的說出來，他實在是難以自處。
“呵。”黎黎冷笑，擺了擺手：“去問清楚你們要的是什麽方子，我找阿婆給你們寫出來。”
“不會白要。”
白重樓失落的低下頭。
他對黎黎是很欣賞的，欣賞她為了生計上山采藥，為了救人和車匪動手。
也欣賞她得瑟又賤兮兮的性格。
可現在他才覺得，自己欣賞的那個黎黎，并沒有存在過。
此刻。
才是真正的黎黎吧，這麽決絕，無情又冷靜。
三兩句揭露他的目的，直截了當的趕走他。
手段幹脆的他也有些佩服。
但為什麽，想到自己要被趕走，他心裏這麽不舒服？
黎黎看着白重樓垂下的頭，轉頭就走，一句話不想多說。
這天下的人啊。
熙熙攘攘皆為利往。
攘攘熙熙皆為利來。
誰還能不一樣咋滴。
滾吧，都滾遠一點。
這樣也好，總比付出一片真心，卻被人踩踏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