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蔥你都不放過
黎黎起的有點晚。
阿婆已經去下地了。
她進廚房吃了阿婆溫在鍋裏的早飯,茫然的坐在房門口的臺階上,捧着臉往院子裏看。
廚房靠大門的牆角開了一小塊地,種着一些青菜和蔥姜,旁邊就是柴堆,潮的發出了幾顆蘑菇。
柴堆的正對面是雞窩,養着一公四母五只雞,雞蛋是不吃的,攢着到了市集上去賣,這些錢,也是黎黎學費的主要來源之一。
從木栅欄門一路延到她腳下,是鋪着不算整齊的碎石子的小路,雖然能少踩點泥,但下了雨這些石子也因為滑變得有點危險。
小池塘,水芹菜,一簇簇新長出的草藥,收在屋檐下的那些幹草藥。
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一切都沒有變,變的是……
呵。
黎黎收回目光擡手伸了個懶腰,剛站起來,就聽到叮的一聲響,從她口袋穿出來。
一掏。
是昨晚随手從屋裏順走裝蠱的瓷瓶。
随手撈的東西,這會兒才看清,是個白瓷紅色豎紋的細口瓶,薄胎,瓶身雕花,帶一點古物特有的光澤。
跟自己家家徒四壁,只用得起瓦罐的形象也是非常不符了。
咯吱——
木栅欄門被推開,打斷黎黎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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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頭就看見周杏花快步走向自家菜地,噌噌拽了一大把蔥,又往旁邊的小青菜那裏看了看,看着漲勢不好的菜,不屑地撇嘴,卻還是下手拽了幾根。
這才沖黎黎揮手:“黎家的,借點蔥。”
黎黎剛準備怼她幾句。
周杏花卻已經捏着帶泥的菜,往黎黎的方向小跑,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黎黎手裏的瓷瓶,帶着黃泥的手也伸了過去:“你這拿的什麽?”
擺明了是要搶啊。
黎黎身子往旁邊一歪躲了過去,順便就把瓶子放回口袋,臉上是淺淺的笑意,話卻噎人:“關你什麽事?”
周杏花哪在乎黎黎說什麽,她滿心都是那個精致的小瓶子:“黎家小妹子,那東西看着挺貴啊,你們祖孫倆買得起嗎?可別有什麽不正當的來路。”
她故意這樣,想詐一詐黎黎。
要真是什麽不光明手段來的,她可得給拿走了,免得黎家人學壞,這對她們整個村子都不好。
“關你屁事。”
“你,你怎麽不識好人心呢!”連着讓噎了兩次,周杏花也有點惱了。
她剛準備給這小賤人點教訓,卻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往日裏鹌鹑一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人,今天這是中邪了?
想到這兒,周杏花忍不住仔細打量黎黎。
黎黎就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背後是土房的屋門,門敞着,裏面卻黑漆漆一片,就跟一張怪獸的嘴,要把她吞進去似的。
眉是柳葉眉,眼是杏仁眼,卻帶着一點點的媚态,平時她看着心裏是一定會罵上一句狐貍精的,可現在……
頭發漆黑,臉色煞白,嘴唇白到發青,再加上嘴角詭異的笑,怎麽看都覺得跟電影裏的女鬼似的。
周杏花突然覺得後背一陣涼意傳來,從頭皮一氣麻到腳,那汗毛聳的能刺穿衣裳。
“怎麽?”
黎黎任她打量自己,直到看她肩膀縮了下,才開口:“周嫂子昨晚還說,我們家會害死人,現在為了幾根蔥……
嫂子,你的命,是不想要了啊?”
後面這句話帶着冷意,硬梆梆的砸出來,吓得周杏花一個哆嗦,卻還是嘴硬:“你胡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說過這話!
你這丫頭,鄰裏鄰居的摘你幾根蔥,你這小氣勁吧。”
“嬸子是真不怕?”
黎黎慢騰騰站起來,一點點逼近她:“真,不,怕?”
她故意弓着腰,頭發散落在臉頰兩側,菜色又沒有肉的顴骨,在陰影的作用下更加突兀。
周杏花吓得張着嘴卻喊不出來,腿顫的厲害,往後退了幾步,腳跟絆在石子上,啪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在石子上一蹭,疼的她嗷一嗓子,就蹦了起來。
“黎黎你什麽?想吓唬我?你阿婆都不敢吓唬我!!”
周杏花在這邊也是蠻橫慣了,被吓是一回事,可這會兒出了血,那股子潑辣勁又冒了出來。
“你個小賤人,我要你幾根蔥怎麽了?你們祖孫倆在我們下溪村占了房,占了田,要你幾根蔥你居然還敢吓唬我,信不信把你們趕出去!
可別忘了,當初還是我婆家說的話,給你們劃了這麽一茬地讓你們住,我告訴你,別說是幾根蔥,你這房我要你也得給我讓出來!”
周杏花這話讓黎黎皺緊了眉頭,是麽,她們現在住的地方,以前是周家的?
“周杏花!你胡扯什麽呢!”香雲嫂來的很快,扯着周杏花的袖子,就把她往外拽:“跑人家家裏欺負小姑娘,你還要點臉不了!”
潑婦所以是潑婦,那就是不講理,就是順杆爬,就是有人攔着反而更能罵。
周杏花攥着自己的袖子往回扯,硬是把香雲嫂都拽了個趔趄。
她眼皮子一翻,手往腰上一叉,指着香雲嫂就鬧開了:“有你什麽事!你不看着你那病秧子兒子,你管我幹什麽!
我告訴你趙香雲,這跟前的人怕你,我可不怕你,石磊不就是在京城裏給有錢人開車,還真當皇親國戚怎麽着?他也就是有錢人家的一條狗!”
周杏花喊着,甩了甩自己手裏的蔥,那泥點子随着她飛舞的手起落,有不少也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可她卻跟感覺不到一樣,繼續嘶吼。
黎黎眼神慢慢有些呆,嘶吼的周杏花,變成了無數人。
“小賤人!”
“滾出下溪村!”
“遭瘟的東西!”
謾罵的詞帶着血,在黎黎的耳邊一再回響,無數人,無數種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嘶吼,變成她一夜夜的噩夢,也變成滔天的怒火。
“啊!!!”
氣紅眼的黎黎抓起門邊的掃帚就沖了過去,往周杏花的頭上一個勁的拍:“滾!滾出去!!”
趙香雲也被拍了幾下,她帶着一點怒意躲開,剛想開口,卻發現黎黎的異常。
她一臉猙獰,咬着牙,腮幫子都鼓了,手裏拿的不像是掃帚,倒想一把刀,要一刀刀把周杏花砍成肉泥。
“黎黎,別,別!”趙香雲愣了下,趕緊過去從後頭抱住她的腰,沖被打的灰頭土臉的周杏花喊:“你還不走!真想被打死?”
“不就幾根蔥,還能打死我咋地?”周杏花剛想橫,卻也看到了黎黎的表情,吓的一個激靈,掉了的菜也不撿,一口氣跑回家,把門閉緊了直接縮回堂屋去了。
周杏花這一走,黎黎也回了神,手一松,掃帚掉落在地上,緊跟着跌坐下去的她,連手臂都因為脫力不停的抖。
她看着院的狼藉,露出個苦笑。
親自死過一次的人,哪能壓住心裏的戾氣。
周杏花不過是個催化劑,讓她小小的失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