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白清凡淺淡的話語如同一聲悶雷, 轟得慕初靜全身僵硬。
她呼吸不暢,脖頸像被無形的力量禁锢住,她扯着白清凡的衣袖, 想要将師姐拉得離她近一點, 再近一點。
哽咽的泣音發出調, 洩露出幾分哭腔,她無力地搖頭,想要否決, 可事實偏偏如此,她抽泣着, 道歉:“對不起,師姐,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師姐, 對不起。”
這樣說,就是肯定了。
白清凡眼眸顫動, 微微仰起頭,上空是被劍氣劃出的痕跡, 交織錯節在一起。再往下,是前段時間,她和風淺念共同修複的那面牆壁,那上面也落下淺淺的,看起來很新的劍氣痕跡。
還是沒辦法完全消除啊。
白清凡斂去眸光,片刻後, 她垂眸看向慕初靜, 女人倔強地拉着她, 卻不敢像平日那般拉住她的手腕,眼底的光彩被水霧遮蓋,臉頰兩側和脖頸染上淡紅色。
“師姐。”慕初靜見白清凡不理她,更急了,大着膽子上前半步,師姐不向她走來,她就主動向師姐走去。
衣擺相接,她抽泣了兩下,師姐一定讨厭死她了,一定覺得先前的好心喂了狼心狗肺的家夥,一門心思,好好教導的師妹,到頭來,盡然是抱着這種目的接近。
她明知道白清凡修煉的是無情道。
白清凡被這聲悲傷到極點的聲音喊的胸口疼痛的越發厲害,從空間儲物中掏出一枚黑褐色的丹藥,她仰頭吞下,那股疼痛才堪堪抑制住。
她閉上眼,眉心緊緊擰着,很快舒展開來,過往的數月猶如流水般劃過一遍,白清凡面容清冷,下一秒,撥開擋在身前的人,細長的手指扣在木門上,沉下的氣在木門上印出指痕。
“師姐。”慕初靜大驚,要去拉白清凡,只勾到衣衫一角,柔滑的面料從指尖溜走,根本不給她機會。
門被打開,杜尋雁震驚地望着這一幕,來不及多想,急忙喊了一聲立于破凡虛影上的白清凡:“師姐。”
又連忙去查看臉上滿是淚水,撐着木門的門框,彎着腰,注滿淚珠的眼睛凝視着漸行漸遠的身影,口中不斷低喃着“對不起”的慕初靜。
杜尋雁抱住慕初靜,面色複雜地望向已經消失不見的人,白師姐和慕初靜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麽會弄成這幅模樣,她出來時,白清凡主動來找的慕初靜,進來時,慕初靜哭啼道歉的樣子。
想不了那麽多,她一邊擦拭慕初靜臉上的淚水,一邊拍着女人的背部安撫:“不哭不哭,沒事的,沒事的。”
長這麽大,杜尋雁還沒安慰過人,手忙腳亂,無措極了,她笨拙地:“別哭了啊,再哭眼睛都要壞了。”
慕初靜聽不見這些,腦子裏只剩下:師姐一定厭惡死她了。
她嘴上不斷,扶住杜尋雁,激動地:“杜師姐,白師姐一定是生氣了,都怪我,都怪我,我怎麽能拿白師姐來修道。”
她語言含糊不清,頓頓續續的,哽着嗓子告訴杜尋雁她做的有多麽過分,她如何錯付了白師姐對她的教導,又是如何想着用白師姐來修她的有情道。
杜尋雁在聽見最後一個時,瞳孔不由得睜大:“你說什麽?拿白師姐修煉有情道。”
慕初靜現在的狀态回答不了她的話,身體順着門框下滑,抱着雙臂,眼中的淚水怎麽也擦不幹淨,流不完。
她這個樣子,杜尋雁怎麽還忍心指責,一味地安慰她沒事。
*
風淺念收到杜尋雁的傳音趕來時,距離白清凡離開已經過了一刻鐘,她放下手頭上的事,趕到劍法閣。
慕初靜整張臉高燙不已,紅得吓人,風淺念蹙眉蹲下,看了眼杜尋雁:“怎麽回事?”
杜尋雁言簡意赅地講述完,風淺念溫和的瞳孔中滿是驚訝,任她也想不到慕初靜竟然如此大膽。
只是眼下這人哭的太心疼人了,風淺念輕輕将人抱起來,護在懷中安撫。
久久的哭泣後,濃重的疲憊感終是侵襲而來,風淺念胸前的衣衫被慕初靜濡濕,她圈着累到極致,昏迷入睡,卻不得安穩,在睡夢中不斷道歉,哭泣的人,扭頭對杜尋雁說:“杜師妹,我現在送慕師妹回遇情堂。”
杜尋雁點頭,見風淺念抱着慕初靜,恐怕不方便禦劍,召喚出自身佩劍:“我跟着一起。”
有慕初靜的遇情堂令牌,風淺念和杜尋雁輕松地穿過了遇情堂的結界,讓人送回到洞府中。
看着躺着床上,身體還不時抽搐的人,杜尋雁面露不忍:“風師姐,這可如何是好?”
無論是白清凡還是慕初靜,與她們關系都極好,夾在中間最是難辦。
風淺念嘆息聲,忽而意識到不對的地方,上次在劍法閣的時候,慕初靜便說她早上是和白清凡修煉的有情道,她問白清凡,白清凡也承認了,如今怎麽又會因為慕初靜用她來修煉有情道而揮袖離開。
“等等吧。”風淺念開口,“裏面興許是有什麽誤會。”
杜尋雁自是聽從風淺念的。
在慕初靜身邊陪了半個時辰後,杜尋雁因劍法閣事宜不能離開太久而先行離去。
風淺念坐在床邊,銀色長發垂落而下,在快要觸碰到慕初靜時,被她随意地攬住別在耳後,她靜靜地看了會慕初靜,起身,給白清凡傳音。
然而,這些傳音都如同陷入大海般,毫無回音。
風淺念無奈地坐回到床邊,發現原本閉着眼睛的人不知何時醒來了,目光空洞無光地看着頭頂。
面對她的出現,慕初靜也毫無變化,眼神不聚焦,整個人都喪氣滿滿的。
風淺念輕呼出氣,捏了捏慕初靜的臉頰,想要讓對方給她點反應。
慕初靜扯了扯幹澀的唇:“風師姐。”
還認得人,還知道打招呼,說明精神沒有完全喪失,她不由得放心了些,倒了杯茶水給慕初靜:“喝點,潤潤唇。”
慕初靜被動地坐起身,捧着茶水一口都喝不下去,呆滞地望着茶水中的倒影,有想到了白師姐。
白師姐喜歡喝茶,洞府的方桌上常年擺放着茶盞,閑暇無事,就會沏茶看書。
她的眼眶又紅了,慢慢的水霧攀爬而上,眼睛紅紅的,腫腫的。
“風師姐,白師姐她還好嗎?”慕初靜小聲問。
還好嗎?風淺念沒懂其中的意味,清凡發生了什麽嗎?
她說:“我還沒去清凡那。”
慕初靜捧着茶杯,小口地抿了下,唇碰到水又退出,唇瓣上點上水漬,她抿了抿,不願再喝了。
風淺念不勉強她,接過放回到一側的小桌上。
慕初靜說:“風師姐,你去看看白師姐吧。我這裏沒什麽事的。”
師姐離開時,那麽安靜,那麽決絕。師姐從來不會這樣的。
想着想着,巨大的後悔吞噬了她,今後,她可能與師姐真的再無緣了。師姐,不會再想見到她了。
風淺念沒收到白清凡的回音,自是着急,但慕初靜這幅樣子,獨獨讓她一人在這,她也是不放心的。
思來想去,她說:“這樣吧,我在你這存一抹靈識,若是你有什麽事,靈識會傳遞消息與我。”
慕初靜同意了。
風淺念沒有耽誤太久,她不确定白清凡是否在洞府中,在去的路上,她将白清凡可能去的地方大致數了下。
好在,白清凡在陣靈閣中。
風淺念抵達白清凡的洞府外,還未進去,就看見漂浮在洞府上空的各種陣法,多是沒有攻擊性的陣法。
隐約有靈符的氣息從石門的縫隙中傳出,風淺念心提了起來,上前敲了幾下石門。
沒有回應。她确定白清凡在裏面,在外面喚了幾聲,白清凡都沒有回答。
洞府內,一張張明黃色的符紙散落地下,白清凡不知疲倦般,細長的手指不斷在空中刻畫着,一枚枚符文閃着金光漂浮在她的頭頂,突然,她刻畫的動作頓住,其中一枚符文不受控制地貼上她正在刻畫的手。
登時,血紅出現在眼前,白清凡一動不動,盯着血液流淌。
停頓了十幾秒,白清凡随意地抹了把流血的手,帶動皮肉翻動,她似是感知不到疼痛,面無表情地甩了下,整只手血淋淋的。
刻畫的符文上帶上了血色的紅光。
慕初靜。
三個大字出現在腦海中。
慕初靜接近她,只是為了修煉有情道。這幾個月的相處,照顧,每一次叫師姐的語調,觸碰,是不是也是早有計劃的。
都是為了修煉有情道而已,只是因為有情道而已。
洞府外,石門遲遲未開,風淺念正欲強闖時,門被人從內部打開可容納半人的大小,白清凡紅衣勝火,沒有意外,面色平和的與外面站着的人對視:“淺念,你怎麽來了。”
她的語調和平日沒區別,風淺念安心了些,她笑着說:“沒事就不能來了嗎?我給你的傳音,你都沒有回複,順路經過,就過來看看。”
白清凡說:“我在刻畫符咒,許是沒注意到這些。”
風淺念不相信,她見白清凡将她堵在門外,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玩笑般的問:“怎麽,洞府內藏了什麽好東西嗎?都不讓我進去。”
白清凡不動聲色:“都是廢棄的符紙,還沒收拾,下次吧。”
風淺念笑容凝固,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後退道:“既然這樣,我下次再來的話,你可不能再把我關在門外了。”
白清凡“嗯”了聲。
風淺念笑意盈盈地轉過身,作勢要離開,白清凡卸下防備,關門。
猝然,一股大力打在石門上,風淺念猛地轉身,一掌拍在石門上,白清凡對風淺念本就不設防,此番來不及反應,石門大開,內部一覽無餘。
入眼處,是各種符紙,漂浮的符文。
白清凡回過神,擡手抵住石門,又要關閉,風淺念下意識按住她的手,阻止石門關閉。
傷口被壓住,白清凡悶哼聲,臉色煞白,風淺念應聲看去,白清凡的左手溢出血來。
“清凡。”風淺念顧不得別的,取出凝血丹塞入白清凡口中,“你手是不想要了嗎?”
白清凡含着丹藥,不阻止,她脫口而出:“淺念,你是不是知道。”
風淺念愣住:“什麽?”
風淺念和慕初靜關系那般好,認識的那般久,風淺念是不是知道這件事,默許這件事的發生,甚至,風淺念可能參與,幫助慕初靜。這其中,風淺念扮演着什麽角色。
還有杜尋雁,納蘭然……
白清凡開始不安,開始懷疑,她直視風淺念,咬着舌尖,平複內心。
數個呼吸後,她壓下思緒:“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