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前世番外
前世番外
“疼……”竹青無意識呻/吟,一直守在病床邊的竹爸爸聽到女兒的聲音猶如天籁,跳起來喊:“醫生,醫生,醒了,醒了!”
喊過之後才想起來該按鈴,竹青住的是VIP病房,外頭護士聽到聲音,已經推着小車過來了。
一番檢查之後,醫生下了定論:“沒有傷到內髒,傷口不大,縫得很平整,如果怕後續留疤,可以做激光清除。”
留下醫囑之後,醫生和護士從容退場。
竹爸爸眼睛都怄紅了,抓着竹青的手哽咽:“幺兒,幺兒……”
竹爸爸喃呢着,說不出話來。他就這麽一個女兒,要是竹青有個三長兩短,他還活個什麽勁兒!
“噗……爸,你嫑逗我笑。”他們本地方言兒化音特別重,竹爸爸穿着藍色隔離服,念着方言,跟情景喜劇似的。
竹爸爸滿腔心緒讓她笑沒了,無奈道:“憨憨,不長記性!看到壞人不曉得跑,還不如村頭二傻子。”
竹青拉着爸爸的手小幅度搖晃:“爸,我想吃土雞湯面。”
“哎!哎!我去給你做!馬上去菜市場買菜,醫院的營養餐哪兒有營養哦!”竹爸爸給護工打了電話,叮囑女兒:“不能下床哈,有啥事喊護工,我最多兩個鐘頭就回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父女倆吵架了、鬧別扭了、害羞了,一句“吃飯”就把所有都蓋過去了。
病房重新安靜下來,竹青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有種身在夢中的錯覺,感覺自己做了好久的夢,仿佛重新經歷人生一般,可是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恍惚一陣,笑話自己多大年紀了還幻想穿越重生。
湯嘉岷來的很快,幾乎和護工前後腳到達病房。
湯嘉岷看着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竹青,伸手幫她理了理被子,“我不會放過罪魁禍首。”
竹青聽這話音不對,問:“怎麽回事兒?不是外賣員突然發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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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本是公司員工,才能憑借過期工牌混進來,行政是幹什麽吃的,技術部也是酒囊飯袋,過期工牌怎麽打開門禁的!”湯嘉岷憤怒的聲音壓得平平的從喉嚨裏擠出來:“背後有那群老家夥的手筆!”
“法治社會,他們太猖狂了!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放過他們!”湯嘉岷俯身保證。
竹青唇上沒有丁點兒血色,嘆息道:“那個外賣員怎麽處理?”
“賠償、坐牢。”湯嘉岷言簡意赅。
竹青想了想,“坐牢應該的,賠償就算了。”
湯嘉岷蹭的站直身體,“你還要爛好心到什麽時候?!你還躺在病床上呢!”
“我要真好心,就要簽諒解書,不讓他坐牢了。他做錯事,應該受到懲罰。可咱們不興株連,他家的情況,要賠償的,等于把他的家人逼上絕路。”
“是他自己選擇錯的路。”湯嘉岷不同意,反問:“誰和你說的?你需要靜養,還拿這些消息來煩你。”
“我就是做行政出身的,怎麽會不了解。公司解聘,我們……”
“合理合法!”湯嘉岷打斷。
“當然,當然。”竹青輕聲安撫:“任何事情逃不過法、理、情三個字,我們于情于理都仁至義盡了。只是……他的确可憐。”
“關我什麽事?”湯嘉岷始終不認為公司對員工報有終生責任,對竹青的心軟恨鐵不成鋼。
竹青靠着枕頭,輕笑:“我倆像不像電視劇,正義的主角要給壞人沉痛一擊,只會托後腿的傻白甜配角卻只知道亂發聖母心。”
湯嘉岷難得回應這樣的玩笑話,“不像。聖母婊是罵那些慷他人之慨的,你是真的聖母,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寬恕他。”
“沒到寬恕那麽誇張,只是将心比心。阿岷,我是個小鎮做題家,吃了政策福利,幸運遇到你走上高位。如今我有微小的能力,适當回饋社會很正常。就像你每年大筆大筆的慈善捐款一樣。”
“為了抵稅,為了名聲。”
“請精算師規劃員工工資可不是什麽好名聲。”竹青提醒。
“我會保密進行的。”
竹青只能把話挑明:“阿岷,我們都知道,薪資倒金字塔結構的存在,在底層這裏省不下來,敲掉一兩個高層,足以讓中低層吃飽好幾年。以前你說,掌權之後,會給大家帶來好環境、好薪水,大家都相信你,我也信你。”
但高層是能影響公司股價,動搖自己決策的!湯嘉岷想了想,道:“我會考慮的。”
竹青以為湯嘉岷答應了,笑着重新躺回床上,玩笑道:“跟着你天天連軸轉,這回算放假了。”
湯嘉岷仰起溫和的微笑:“先把這個簽了。”
湯嘉岷遞過去一份股權轉讓合同,“不許拒絕!已經和股東們打過招呼了,本來就是你的,如今只是提前幾年而已。”
竹青作為高管,簽訂的合同裏本來就有股權激勵。襲擊事件之後,湯嘉岷把之前答應的股權提前兌現,還從自己的份額裏分了百分之一出來。
簽字筆落下,竹青就是集團排的上號的小股東了。
竹青不是扭捏的人,幹脆落筆,笑眯眯道:“威風的大總裁,承蒙關照。”
湯嘉岷收回文件,叮囑:“好好養傷,我明天再來看你。”
竹爸爸帶着黃橙橙的雞湯過來,“幺兒,乖,你先喝湯吃肉,面現煮的才好吃,你這套房裏有電磁爐,我馬上煮。”
貼身照顧有女護工,聊天解悶有竹爸爸,時不時還有各方過來探望,竹青的養病生涯過得輕松惬意。
只是……竹青看着爸爸一直待在上海陪自己,過意不去問:“你的生意啷個辦?不回去看着,地下人心容易散。”
“我兌出去了。”竹爸爸輕描淡寫道。
“啥?兌出去了?店兌出去了,還是廠兌出去了?”竹青大驚,別是她受傷刺激的吧!
“全兌出去了。”竹爸爸看得開,“你說人這一輩子活啥子嗎?我就圖個安心。你爺奶已經走了,我兄弟姊妹也各自成家,爸就指着一個你。你要是……算了,反正我想明白了,錢嘛,掙多少是個頭?不如一家人安安心心坐在屋頭打麻将。”
竹青看着爸爸頭上的白發,心裏既感動又擔憂,爸爸的拳拳愛意她看在眼力、記在心裏,可一個大男人突然沒了事業,總會失落的啊。他們雖是父女,但十多年沒有生活在一起,日後磨合也是一個難題。
竹爸爸仿佛知道女兒的擔憂,笑道:“你放心,我伺候你出院,陪你住一陣子,就天南海北到處旅游。人家都說有錢有閑的人就适合去旅游,我也是六十的人了,該退休了。等我走不動了,就回來住養老院,上海的養老院高級,你時不時去看哈我,讓護工曉得我是有兒女的,不敢欺負我,也就是了。”
“爸~”竹青嗓音繞着彎兒,“說這些咋子,我肯定給你養老噻!”
竹青轉到療養院住了三個月,徹底養好傷才回公司上班。
回到公司發現,行政部多了一個精算科,專門負責把控成本。調來資料一看,大到項目預算,小到廁紙采購,精算科都能插一腳。
而精算科的負責人,還是個老熟人——劉啓,曾經站錯隊的手下敗将。
憤怒燒灼着竹青的眼睛,竹青闖進湯嘉岷的辦公室,那些圍在湯嘉岷身邊的高管起身,依舊恭敬向竹青致意才退出去。
但竹青敏銳得察覺到不一樣了。這些人精知道自己和湯嘉岷理念上有了分歧,他們正在開始新一輪站隊。
“為什麽?”竹青問的時候,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想堅強一些,不想表現得像只喪家犬。可劉啓的存在是插入行政部的一顆釘子,這不僅是分權,更是理念分歧的具象化。
湯嘉岷摘下眼鏡,無奈得捏着穴位:“我只是個老板,竹青,我只是個老板。不是聖人,不是慈善家,不是殉道者,我只是個老板。”
湯嘉岷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我适應市場規則,我在法律的底線內……”
“別說了,讓我緩一緩。”竹青捂着肚子,緩緩靠着會議桌往下滑。
湯嘉岷大驚失色,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抱住她:“傷口痛嗎?我送你去醫院。”
竹青阻止他叫救護車,擡頭望着他,痛心地問:“你還想襲擊事件再發生嗎?當初我們說好的……你忘了我們扳倒老董事長,就是被他苛責的員工入手的了?你發誓不會成為他那樣的人!”
“我當然不會成為他!”湯嘉岷回答得斬釘截鐵,“這只是必要手段!公司奪回來了,可還有那麽多股東,那麽多人掣肘,我不精打細算,怎麽當家做主?”
“阿岷……你足夠成功,財富足夠多了……”
“我要的是徹底掌握命運!”湯嘉岷不甘,現在他依舊受股東掣肘,他要完全掌舵這艏巨輪,他要公司完全按照他的意志運行。
竹青掙紮着站起來,“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都冷靜一下。”
竹青堅定拒絕了湯嘉岷的護送,自己慢慢走在公司裏,發現公司氛圍更加嚴肅緊張,辦公區一片安靜,只有鍵盤敲擊聲和呼吸聲,好像在這裏說話犯法一樣。
竹青慢慢踱步到了茶水間,坐在小矮凳上,怎麽也想不明白湯嘉岷怎麽就變了?
竹青的身影被大大的茶水櫃擋住,兩個員工進來泡咖啡,趁着咖啡機工作的隆隆聲,小聲八卦:“看到竹總的表情了嗎?才住院三個月就被分權了,老板的心果然是石頭做的。”
“高層也不好混啊,豁出命去,這個下場。”
“不是說他倆……你懂的,男未婚女未嫁,啧啧……”
“他們那種人,血管裏流的都是利益,沒有感情的。”
竹青坐在小矮凳上,看着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這裏面,流的是血,滾燙的、鮮血。
一個月後,竹青遞交了辭呈,拒絕挽留,帶着爸爸開始全國旅行。
三個月後,湯嘉岷找到竹青告白,“我喜歡你……來不及了,對嗎?”
漫天風雪中,眼淚大滴大滴從湯嘉岷臉頰上滑落,“對不起,我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竹青摘下手套,撫摸他的臉頰,高大的湯嘉岷以一種別扭的姿态,把自己的頭埋在竹青頸間。
“沒關系,以後你會遇到很好很好的人。”
湯嘉岷的肩膀無聲抖動,他知道不會了。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他面前,他卻不知道珍惜……他弄丢了誠摯的愛戀,再也找不回來了。
一年後,老家文廟重修,竹爸爸作為當地著名企業家被邀請回去。竹爸爸指着上面某個名字道:“這是你那屆的高考理科狀元,小夥子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溺水死了,可惜了。”
竹青沒什麽印象,還是接過爸爸遞來的香,恭敬拜了三拜。
“說起來,他媽還是我們本家的女兒。遇上個沒良心的煤老板,沒能落葉歸根,就葬在文廟後頭。”竹爸爸嘆息,這些是他發達之後才聽說的小道消息。
“文廟負責人找你化緣,也說了遷墳的事情?”
“是啊。”
“一起遷到公募去吧,以前老廟祝收攏的外鄉人一并遷過去,咱家也不差那點兒錢。”竹青走了這麽多地方,對風俗更加尊重。
“行,就當積德了。我也上三炷香,阿彌陀佛,保佑,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