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天賦
天賦
今年暑假，柳辰回去完善項目，姚雲君回家陪父母，楊念蘇卻留在學校。
世博會期間，好多大學生被選拔為志願者，加學分！重點是加學分！楊念蘇想保研，很看重綜合表現，她現在就開始計劃了。
竹青也報名留校，有時應酬完離這邊近，就回宿舍休息。人嘛，沒啥要啥，和年輕女孩住在一起，竹青感覺自己都年輕了——來着老阿姨的怨念。
因此，假期宿舍就她倆。
“你上班就穿這個啊？”楊念蘇看着竹青試衣服，有些不解。這是一套寬松的西服褲裝，頭發也只是紮了個低馬尾，也不化妝，看着真的和路人沒啥區別。楊念蘇自我懷疑，“西服是名牌，我沒看出來嗎？”
“不是啊，就是普通衣服。”竹青也不理解楊念蘇的不理解，“蘇蘇，哪兒不好嗎？”
“你幹的是助理啊，偶像劇裏烈焰紅唇大波浪太誇張了，那正劇裏強勢鋒利的眼妝總要的吧？女總裁發型那種！還有，他們會讓逼你喝酒嗎？會不會有辦公室鬥争？那種……那種……”楊念蘇比劃着，試圖用意念傳達，對于沒上過班的清澈大學生而言，職場就是電影電視劇。
“蘇蘇，想什麽呢！”竹青哭笑不得，“助理是管理崗，不是行政崗，大概類似董秘。衣着大方得體就行，別擔心，我一個打暑假工的，能遇到什麽辦公室鬥争。”
竹青沒有細說，她上半年談成好幾個項目，如今攜勢而來，短期內不會有瞎子撞槍口。而且，對于女性高管而言，衣着妝容都要去女性化，現在大多數公司高層都是男性，如果個人女性化特征太明顯，會讓人不信任。對，這是刻板印象、是偏見，可游戲規則是這樣，要上桌，就必須先适應規則。
至于電視劇裏那種包臀小短裙妩媚女神和闊腿西褲強勢禦姐，現實裏一萬個裏不見得有一個。風格和個性是給老板、話事人的，管理層需要的是圍繞中心，服務大局。
上班當天，竹青穿着藏青色西服套裝，紮着低馬尾，不施粉黛到了樓下，孫妙見狀立刻迎上來，領她到辦公室。
一路上遇到的員工也會主動問好，“竹經理、竹經理”的招呼聲不絕于耳，竹青只需要點頭微笑就好。
竹青的辦公室就在湯嘉岷辦公室隔壁，兩人的辦公室外都有格子間，那是各自的秘書工位。
孫妙也沾光搬到了42層，進出都和公司高層打照面，恍惚間有種皇帝身邊大宮女的感覺。
上班的日子乏善可稱，竹青已經習慣了，湯嘉岷也習慣了，兩人習慣性托付後背，瞎子都看得出來兩人相互信任。有人試探性挑撥，發現不管用之後，也偃旗息鼓，按部就班推進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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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年，經濟高速發展，世博會為上海帶來了空前流量，公司也蹭了一波大的，業務激增。
竹青化危機為轉機，強悍的辦事能力，也讓只聽說、沒見過的同事們徹底服氣。
那天，湯嘉岷正在主持會議，他的工作手機響了起來，湯嘉岷看了一眼，把手機推給竹青。
竹青一看是個本地座機號碼，接起之後，小聲道：“您好，正在開會，麻煩您稍後再打。”
竹青正想挂斷，對面問，“哦哦，你們不是在人社大廳這邊留了電話要招人嗎？”聲音裏摻雜着笑聲。
一瞬間，竹青警醒起來，和湯嘉岷作了個手勢，快步到會議室外，回答：“是的，是您找工作嗎？”
“你是湯總嗎？”
“這是湯總的工作手機，他正在開會，我是他的助理，您如果要找工作的話，我給你人事部門的聯系電話。”
對面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想咨詢一下，你們這兒有個銷售推廣的崗位，說不限年齡，只要有工作經驗就可以，是不是啊？”
“是的。”
“我這邊有位求職人員想來應聘，今年六十歲了，你看可以不？”
竹青的回答中規中矩，“一般來說我們不招年紀這麽大的。”
對面再次停頓了一會兒，“這位求職人員工作經驗豐富，對行業了解很深，而且有很多人脈，這樣也不行嗎？”
“這那你把求職人的聯系方式給我，公司會聯系他。你這邊是人社大廳的工作人員嗎？”
“是的，求職人來我們這兒找工作信息。”話音裏又帶上了笑意。
“你說的這個條件比較符合，只要有能力，公司招人不卡年齡。你讓求職人等三十分鐘，公司的人會過去和他面談。”
竹青招呼孫妙出門，孫妙終于把車技練出來了，在竹青的催促下，十多分鐘就殺到了人社大廳。
竹青幾乎是小跑着，直奔招聘中心，果然，一堆人圍在櫃臺前，看工作人員打電話，外圍還有扛着攝像機的。
竹青平複呼吸，恢複從容，擠進圈中，問工作人員，“我是東凡的，聽說有人要應聘我們公司？”
工作人員望向人群中心位置的中年人，這一看就是官場中人，笑得親切慈和，伸出手來，“你好啊。”
“您好。”竹青上前握住，一副明白了又沒全明白的表情，恭敬問：“冒昧問一下，這是……”
旁人有人站出來，笑道：“最近群衆反映很多公司違規設置崗位限制，尤其是高科技公司、外企、合資企業，不招35歲以上求職人員是潛規則。鄭市長過來調研，看一看情況。”
體制內規矩，職稱沒有“副”字，竹青恍然大悟，連連保證：“鄭市長放心，東凡一向致力于建設積極和諧的職場環境，我們招人不搞這些彎彎繞。”
副市長擡手指了指，對身邊人笑道：“這就很好嘛。要支持穩崗闊崗，拓寬就業渠道，保就業就是保穩定。人社方面要強化精準服務，支持重點人群，不能歧視年齡大的求職者嘛！”
衆人聞言紛紛笑了起來，竹青湊趣：“東凡有顧問崗，對經驗豐富的前輩，求之不得啊。”
副市長笑起來，“你們公司很不錯。”
說完，帶着一群人往裏面走，繼續調研其他崗位。
竹青趁機和副市長的秘書，不，他們的官方稱呼是聯絡員，交換了聯系方式，殷切問道：“如果要選擇企業調研，東凡很願意支持，主任如果有這方面的需求，歡迎随時和我聯系。”
聯絡員笑着寒暄兩句，快步跟上領導離開。
竹青一直在這裏等着，和所有工作人員一起，目送副市長調研完成後離開。臨走前，她也和副市長握手，得到一個微笑。
等人走了，竹青才長籲一口氣，立刻安排行政那邊的人準備資料。回到公司馬上檢查，一份手提袋裏有公司的宣傳冊、裝了宣傳視頻的U盤、印着公司名字的鋼筆和保溫杯。拎在手上抖了抖，有點輕。
“拿一個小抱枕跟過來，茶葉禮盒不要裝。”這是送政府部門，展示公司形象的，必須簡樸。
親自把關之後，讓孫妙押車去送。
竹青打開百科頁面，把手機遞到湯嘉岷面前，一字一句念道：“分管工業、商業、農業、電力生産、安全生産等工作……他可是副省級，如今世博會如火如荼，年底慰問的時候，我們如果能沾上邊，就是隐形的表揚支持，今後許多不陰不陽的環節，立刻潤滑起來。”
湯嘉岷也明白，世情如此，不分國家。現在反腐抓得嚴，又要高效辦事，只能出奇招。他只是好奇，“你怎麽知道是政府部門查崗？”
竹青又把電話錄音給他聽，工作電話都設置了自動錄音，“聽工作人員帶笑的聲音。”
湯嘉岷聽了一遍，仍舊沒抓住重點，如果當時是自己接電話，最溫和禮貌的處理方式也只是推給人事部門。
“聽到這笑，這背臺詞一樣的問話方式，還有時不時的停頓，我當時有兩個猜測。一是政府查崗，二是網絡主播搞事，普通人不會這麽找公司求職的。不管是哪一種，都要變成公司的輿論公關的正面案例。”
“去的路上，我查了比較關注就業的本地博主和相關部門信息，到了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當時有人跟拍，這樣的素材，要麽出現在會議資料內部參考裏，要麽出現在新聞聯播裏，我們能在政府這邊留一個正面印象，這是花多少錢都辦不到的。”
湯嘉岷颔首，“這方面，我相信你的判斷。”
竹青這土生土長的，更明白體制內的游戲規則。很多筆杆子寫文章，力争做到“每個字都有出處”，像古代八股文一樣。選擇典型企業也是，必須有領導發話，或者有其他部門開了先例，其他部門才能依葫蘆畫瓢，絕不允許搞什麽異軍突起、标新立異。
現在，東凡踏出最難的第一步，日後的公關順理成章。
正經公司不會圍獵官員，可誰都想自己在政策範圍內被照顧啊。
湯嘉岷看着竹青侃侃而談，眉眼自信飛揚。這種事情，會者不難、難者不會。一團紛雜、無序的事情仿若混亂的線團，旁人看着毫無頭緒，在竹青眼裏線頭卻是明明白白。她對情緒的敏銳感知，令人欽佩不易，這是天賦。
“了不起！”湯嘉岷贊嘆，“咱們趁着世博會的東風，争取今年的營業額翻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