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懷孕
懷孕
宋遠東交上新女朋友,十分殷情地往來接送。纏綿愛河,不能自已。到四月底已經發出請柬,邀親朋好友都來參加訂婚典禮。
今日出門來,在老式餐廳裏見雙方家長,宋遠東父母已過世,斜對面坐着的是他長兄宋啓修,四十出頭的男人氣度雍容,沒有禿得發亮的腦門也沒有孕婦似的将軍肚,眉眼間大氣平和,聽說今年已選做市長,文韬武略,才貌雙全,乃是百分百完美男人。
宋遠東湊過來,低聲問:“總看我大哥做什麽?想起來今天我才是男主角,多少給點面子,不要一見面就被老男人迷走嘛。雖然我深知,你極好這一口。”
身旁,程微瀾與宋啓修敘舊,相談甚歡,林晉文偶爾才說一兩句,亦是說的舊事了。未央遮一遮嘴唇,側身,同宋遠東細語,“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答應她胡來,連你大哥都請出來,陣勢龐大,就像真要結婚。”
宋遠東說:“三點原因,第一,你母親直接撥電話給我大哥,她有事相求,即便是要出賣我,大哥也是二話不說答應下來。第二,聯手對付程景行難道不是件快樂事?我曾同他打賭,在你的事情上,他一定會栽跟頭。他要輸給我一輛車,何樂而不為?第三,林未央,其實你很不錯,跟你在一起輕松愉快,為什麽不答應?也許你現在已經對我心生好感,暗地裏期望程景行別再出現,是不是?”
未央瞟他一眼,暗罵一句神經,轉過臉去悶頭吃飯。
真不明白為什麽要答應程微瀾陪她一起胡鬧,到頭來騎虎難下,自讨苦吃。
宋啓修時不時關照,問一問生活學習,未央依舊老一套,裝乖順,低眉順眼服服帖帖,長輩們最喜歡這一類,直誇她娴靜可人,教訓起宋遠東又是另一副冷面孔,森森地吓人,警告他從此不許再出去亂逛,一定切切實實寵着她,不然立刻截斷他經濟來源。
未央卻是第一次見宋遠東露出這般逆來順受的小媳婦模樣,連個反抗的眼神都沒有,只顧着點頭,說,是是是,以後嬌妻在側,哪裏還敢造次,一定努力工作,為國為家。
未央好不容易憋住笑,幸災樂禍地湊到他耳邊去說:“未想到原來你在家也是乖乖仔,瞧你可憐巴巴的小模樣,看着真想捏一把。”
宋遠東大窘,還要掩住尴尬,皺眉瞪她,在桌子底下撞她的膝蓋,一本正經,“嘴巴這麽叼毒,以後一定天天喂你吃黃連心。苦得你開不了口。”
未央手伸過去狠狠擰他一把,看他疼得眉眼皺成一團,笑得開心,“來嘛來嘛,小姐姐怕你不成?”
宋遠東咬牙,還要面帶微笑,“成,回頭再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恰時等到程景行攜了白蘭來,遇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打情罵俏的場面,當時臉就沉下來,狠狠瞪着未央,看她這些天過來,哪有相思意,分明是白胖了,今日來見家長,還上了妝,白瓷似的好面皮,遠遠看着就讓人想撲上去狠狠咬她一口。還有那桃紅粉嫩的嘴唇,花瓣是的點綴着一張鮮活生動的臉,比想象中的美過好幾番,那唇,那眉眼,前些天還在身子下面屈意承歡,轉眼間已經要訂婚要嫁人,這番良辰美景都入他人懷抱。
他捏緊了拳頭,還要與一桌人禮貌問候,程微瀾好棋路,邀了宋啓修坐鎮,他只得眼睜睜看着她們兩母女在眼前嚣張,不但發作不得,還要強裝笑臉,呈上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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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林未央,那小妖精已經袅袅婷婷起身來,笑盈盈喚他一聲,“舅舅,近來可好?”
好,好什麽好。夜夜相思難安眠,高床軟枕,卻是身畔無人,翻來覆去腦中只有她,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那軟綿綿的身子觸手可及,狠狠揉過來,吞下去,耳邊喊聽她嘤嘤喊:“舅舅,別,別……”想一想都是欲 火焚身,早起來睜開眼,枕邊空無一物,才知是春夢了無痕。
他本以為她不過小女孩鬧鬧脾氣,根本不必去管,等過兩天,玩膩了,想明白了,自然會乖乖回來。誰知她這次有了靠山,底氣足,才一個月,他正思量着晚間去把她接回來,哄一哄,大不了服個軟認個錯,等小人兒回來再收拾不遲。甚至想過推掉婚事,等她幾年也成,橫豎他是男人,耗得起。但又怕到時候自己成了白蘭,等個五六年,想結婚,她卻是還沒玩夠,不肯收心。躊躇間,便受到她與宋遠東訂婚請帖,好得很,她明目張膽地紅杏出牆,不要臉的東西,說走就走,翻臉不認人,現下還要來耀武揚威,什麽玩意。正在氣頭上,便接到電話,程微瀾邀他與白蘭一起去與宋家人吃飯,定一定小兒女成婚細節。
他應承,自然是要去,去看看薄情寡義的林未央抖擻成什麽樣,看他們能好到幾時。
最終見到了,苦的是自己,滿口相思苦,看她與宋遠東親昵模樣,卻又化作酸得蝕牙的陳年老醋,胸腔裏一陣陣浪濤似的翻滾。
真真切切恨得咬牙,嫉妒得發瘋。
宋遠東還要在一旁添油加醋,笑嘻嘻說:“從今以後,我可就小一個輩分,還要開口叫你舅舅,不過為了未央,無所謂啦,你說是不是,好舅舅。”
生米還在鍋子裏炖着,就忙着認親戚,真熱絡,少自作多情,誰要做她舅舅。程景行不說話,一雙眼盯着面頰微紅的林未央,而林未央望着的,是熱情周到的宋遠東。
程景行極力克制,不去将林未央拖過來掐死她。
便是無心計較程微瀾此刻,那一副看好戲的得意神情,看她那洋洋得意的笑臉,真讓人窩火。
白蘭連忙來解圍,微笑說:“都是年輕人,哪裏還那樣在乎輩分尊稱,随便喊喊名字就好。”
程景行已然調整好狀态,去與宋啓修攀談,說一說家國天下事,轉開惱人的心緒。而白蘭在與程微瀾你來我往,假惺惺恭維祝賀,問一問林未央與宋遠東訂婚禮準備的如何,又抱怨抱怨自己的婚事繁雜瑣碎,結婚真是頭等煩心事,耗盡心力還難博得衆人好評,卻仍是要極盡所能做到完美,畢竟一生一次。
卻聽未央說:“想來一定忙得很,才多久沒見,舅舅已經瘦了一圈,眼窩都凹進去,不如把工作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忙過了婚禮再說,別真累壞了,到時候舅媽可心疼死。”
他只聽見她說,“才多久沒見,舅舅已經瘦了一圈”後頭的完全忽略,心裏頭恨恨想,沒良心的死丫頭,居然還能看得出他瘦下來,還不是相思成疾,這年頭居然做少年事,吃不下睡不香,還要抗死了不去找她,真是難。虧她還有幾分良心,看得出他,為伊消得人憔悴。瞧瞧,定是心疼了不是。想想她心裏頭仍是裝着他,便又高興起來,悶在心裏,傻樂呵。
白蘭道:“真就是了,半點不聽勸。倒是你們,從前就覺得你與遠東極般配,沒想到當真走到一起,金童玉女,真是令人羨慕。”
未央被她說得羞赧,微微低了頭,面有桃紅豔色,楚楚動人。宋遠東卻是執了她的手,狠狠捏,回過頭來脈脈含情,感嘆道:“緣分有時真是玄妙得很。早些年誰能料到我會遇到未央,甚至會走到一起?說起來還是要感謝舅舅,要不是你将未央找回來,我一定不會有今天的福分能夠娶到她。舅舅,你可是我與未央的大媒人,你放心,到時候一定少不了沉甸甸的媒人紅包。”
聽他一口一個舅舅,叫得好生親熱,程微瀾忍不住要朝他豎起大拇指,真是厲害,三兩句話已經把程景行氣得七竅生煙差一點當場翻臉,但,程微瀾怎麽會只有這一點點招數,且看下去,定要讓他目不暇接,不整死不放松。
程微瀾已朝未央舉杯,勾起唇角,笑得狡詐且陰險,像一只修煉萬年的老妖精。
昨晚上已經商量好,程微瀾一摔杯子,林未央就要吐。卻不是真吐,不過是捂着嘴,奔去衛生間——裝孕期反應。
未央起先不贊同,“真要這樣玩?當心到時候騎虎難下,他問你要人,拿什麽給?再領養一個?你真當他白癡。再說,用懷孕做要挾,叫他悔婚,這行徑同萬人唾棄的女配角有什麽不同?雖然我并不介意使些手段,但一般來說,狐貍精下場都不好,最終他覺得受騙上當,還是要哭哭啼啼回到老婆身邊。”
程微瀾一臉無賴,攤手,沒所謂,“要是他光是為了孩子,就告訴他,為了你與宋遠東将來的幸福生活,孩子已經打掉,氣死他。若是真愛你,上當受騙又怎樣?弄不好他巴不得為自己的悔婚找個借口。你知道,這件事情上,完全不在于白蘭家有多厲害,那局長能多生猛?過幾年一樣下臺來,還能怎樣?弄不好還未走就被黑社會不聲不響幹掉,誰知道?就算程景行悔婚,白局長能有能耐閹掉他?完全不。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程景行确實有能力,累一點苦一點,最終還是能抗得住後果。所以說,這件事的選擇權完全在他,是選擇冒險,或是偏安,他正權衡利弊,冥思苦想。不下猛藥,他怎麽知道愛你愛得難分難舍?”
未央落敗,無奈應承,“你總是有道理,唧唧呱呱一張嘴,誰都說不過你。”
程微瀾道:“別總是一臉委屈,明明我這做母親的大公無私,全然都是為了你和未來女婿好,你還不肯配合。唉……世道颠覆,果然是好人難做。”
未央道:“你看你狐貍精似的狡詐,分明公報私仇。”
“是麽?是狐貍精一樣妖豔吧。”程微瀾臉皮足夠厚,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快快,演練一遍試試,記着一定先反胃,再趕緊捂住嘴,期間不小心送他一記秋波,要有盈盈淚,一心委屈難訴說,欲說還休,吊得他心酸心痛,恨不得一把将你抓進懷裏好好撫慰。”
未央望天,程微瀾那一屋子言情小說果然沒有白看,傳說她三十幾個男朋友都照着書中所述,一個接一個搜尋,都是不同款,滋味妙不可言,哦,不,不是傳說,是據她自己說,只是壓低了聲音警告她,一個字都不許漏給林晉文,不然要她好看。
未央耐着性子表揚一番,卻聽程微瀾頻頻喊停。
“吐得一點美感都沒有,唉……要懂西子捧心,把自己想象成林黛玉,一顆七竅玲珑心,一襲傾國傾城貌,無奈遇上薄情郎,相思不能休。一定要眉心微蹙,胸口微疼,眼中含淚,遠遠望過去,一眼就轉開,恰時已流下淚來,如風中百合,花中帶露,楚楚可憐。”傷心傷情地感嘆完,又轉嚴肅面孔,故作正經說,“這樣還能有男人不動心,我就不信。”
未央說:“我哭不出來。”
程微瀾想一想,去喊客廳裏的林晉文,“晉文晉文,去切兩片洋蔥來。用手絹包好,免得熏到我。”
林晉文得令,乖乖辦事。
程微瀾得意,将抱着洋蔥片的手帕塞給未央,“看看,藏袖子裏,要哭的時候在眼睛上抹一把不就好了。你多幸福啊,有個這樣聰明又美麗的母親。來,再演練一遍,确保做到萬無一失。”
未央只得聽話,那洋蔥果然奇效,熏得兩只眼睛兔子似的紅通通,望過去,含情脈脈不能言,千萬言語在其中,眉心有千千結,都系君心。看得人心頭肉都揪起來。
程微瀾鼓掌叫好,“不錯不錯,明天我一掉茶杯,你就開始。”
未央不解,問:“為什麽要扔杯子?給我一個眼神不就好?”
程微瀾理所當然回答說:“武俠片裏不都這麽演,盟主以擲杯為令,瓷杯落地,在座人立刻抽刀,一嗡而上把敵手砍得血濺三尺,斷手斷腳。”
未央心裏懷想着程景行被亂刀砍死的場面,不禁感嘆,程微瀾這個女人可真是不好惹。惹上了不死也要脫層皮。
啧啧,舅舅真是上輩子作了孽,這輩子要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