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沒辦法,沒辦法,她忍不住地在意
第33章 沒辦法,沒辦法,她忍不住地在意。
本科生按班級, 學院,學部站成整齊的隊伍,研究生和博士生就稍微松散一點, 導師來的時候順帶給帶到了隊伍裏。
這次是鹿鳴樓落成儀式暨開學典禮, 落成儀式在鹿鳴樓外,是露天的,主要是領導講話, 一會兒的開學典禮是要進裏面的大禮堂,據說讓各種社團準備了不少節目。
這會兒還沒正式開始,學生們都在說話, 老師也陸陸續續地都來了,和彼此打招呼, 也和認識的學生打招呼, 整體并不混亂, 然而熱熱鬧鬧, 氣氛相當不錯。
惟寧大學處在通江達海的申城, 風氣也是一般的開放寬容。
學部隊伍是按照鹿鳴樓的設置排的, 她們所在的經濟學部和人文學部緊挨着,唐湘正拽着她和林嘉聊天,就聽見人文學部的學生裏先傳來一陣小小的呼聲:“柳老師!”
虞樹棠轉頭,看見柳見純從後面過來,她穿一條無袖連身裙, 頸項上系着一條釘着白金扣的小方巾, 頭發一絲不茍地盤了上去, 後面仍然別了一只U型簪, 只不過裝飾變化,這次是一枝纏繞着的白玉蘭。
日光強烈, 照得她的皮膚細白,脫俗美麗。她微微笑着,學生太多,沒辦法一一打招呼,她就都點頭示意。
柳見純走到前面,旁邊有老師和她說話,她也不忘單獨和她們點了點頭。
“這人氣啊。”唐湘說,“我當時問你柳老師,你就該第一時間想到的,還問我什麽劉還是柳的。”
“那誰能想到你們拼桌都能遇到柳老師。”林嘉說,“我們都是湊公開課才能見一面的好嗎?”
“對了,”她故作神秘,“有八卦要不要聽?”
唐湘雙眼發亮,虞樹棠隔着人群望着柳老師濃密發間那支閃着光的白玉蘭,并不講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她們聊天。
柳老師是全校有名的美人,可論起最了解她的,還得是人文學部的學生。“現在的風氣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聽一些畢了業的學姐說,柳老師以前非常大膽,穿得更漂亮,夏天都是吊帶各種衣服随便穿,結果現在別說老師了,學生這麽穿的都少呢。”
“現在比以前保守多了。”唐湘撇了撇嘴,“不敢想象十年前她們活得有多精彩。”
幾個人就這件事大聊了起來,虞樹棠仍望着那枝金屬質地的白玉蘭,心裏面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那段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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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看完柳老師當年在秘書處的合照,順藤摸瓜地打開了惟寧大學校友會的網頁,裏面有個專門的同學聚會板塊,接受大家自由投稿,學部學院屆數寫得清清楚楚。
她沒費一點力氣就找到了13年的一個視頻,那應該是柳老師班級畢業後的第一次同學聚會,柳老師還在念博士,其他同學有的甚至都有了可愛的孩子。
那時候的畫質還有些模糊,柳老師半靠在椅子上,正在逗一個走起路來還有些跌跌撞撞的小朋友。她穿一條裹身裙,腿上是膚色的絲襪,姿态舒展優美。虞樹棠總覺得那個柳老師和現在的自然是一樣的溫柔美麗,可有許多東西,是她根本想象不到,也不曾了解的。
喧鬧聲消失了,落成儀式正式開始。整個流程除了模仿鹿鳴宴的節目以外,全都是不同的人講話,虞樹棠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當然是沒聽進去,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
柳老師隔了幾個人,正巧站在她的正前方,那枝白玉蘭仿佛正好能安放她的視線一樣,她長久地盯着看,好像不光把目光,甚至把魂飛天外的思緒也寄托在了上頭。
柳見純全程幾乎是動也不動,脊背挺直,就這麽靜靜地站着。虞樹棠從背後看着她,有一個瞬間,覺得在看一具玉制的塑像。
講話時間太長了,虞樹棠晃了晃腦海,止住了這些沒邊沒沿的胡思亂想。旁邊的唐湘更是已經被無聊得靈魂出竅,眼神都散了。
終于最後剪彩,八點開始,九點四十才堪堪結束,留下了二十分鐘的時間讓大家準備去大禮堂參加開學典禮。以前只有每四年一屆的新生開學典禮,有文藝社團會舉辦晚會,這次連帶着鹿鳴樓落成一起,索性一起做成了一個特殊的典禮。
禮堂是鹿鳴樓內的重點項目,做得巨大恢宏,還是按照學部學院簡單劃分了區域,座位并沒有嚴格規定。老師也比較自由,可以選擇坐到前面老師區域,也可以和自己的學生們坐到一塊。
徐蔚然是和她倆坐到了一排,柳見純坐在她旁邊,另外幾個老師朋友坐到了前一排,顯然是為方便聊天的。
唐湘悄悄地湊到虞樹棠旁邊:“原來老師這種場合也說小話。”
虞樹棠淡淡回複:“我覺得你三十多歲的時候也會這樣。”
唐湘的回應是一個捏緊的拳頭。
“謝謝小樹給我介紹了幫我剪視頻的文琮。”柳見純正和徐蔚然說這件事,她聲音壓得低低的,仿佛春風凝稠,往日輕盈的質地變得醇厚,潮水般地湧進虞樹棠的耳朵裏。
柳老師微微轉頭,向自己笑了笑,虞樹棠也就抿出了一個微笑做回應。
“新聞二班的符文琮?”前面一位張老師轉頭伏在椅背上,虞樹棠認識她,這是團委的老師。“她現在幫你剪視頻呢?之前我跟她們班導施洋去一個地方攀岩,聽見她還說,班級裏的什麽活動視頻全是符文琮剪的,這孩子挺有才華的。”
“我學生給介紹的呀。”徐蔚然道,“虞樹棠,是人家之前學生會的學姐,正巧就給牽上線了。”
“啊,虞樹棠。”那位張老師說,“我知道呀,前兩年她還在學生會的時候,我每周都要和她見面的呀。”
這些申城本地的老師每個人說話都要在後面加上語氣詞,可同一個語氣詞說出來的效果,每個人卻又大不相同,因為聲音,和說話的方式都相差甚遠,讓人一下就聽得出來,虞樹棠心不在焉地想。
“準備誇你了。”唐湘戳了戳虞樹棠,“快聽着點!”
這些老師說話她們都聽得見,她們說話這些老師自然也全聽得見。唐湘這話一出,老師都笑了,張老師道:“嗯,唐湘也是好孩子,你倆都是好孩子。”
張老師旁邊那位錢老師是學生事務部的老師,和虞樹棠前兩年更是常見面,聽見唐湘這句話,跟着開了個玩笑:“那可真得誇誇,小樹當年在學生會別提多招人喜歡了,她做秘書長的時候,學生會的大事小情可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就是自從升上研究生之後再沒見過面了。”
虞樹棠剛要禮貌地再笑笑,就聽見錢老師揶揄道:“小樹,校花現在交男朋友了沒?”
老師就又都笑了。惟寧大學風氣本來就開放,相熟的老師問這種事是人之常情,家常便飯,柳見純淺淺地勾了勾唇角,笑意分毫未達眼底,她望着舞臺上的表演,卻仍不忘細心聽着虞樹棠的回答——沒辦法,沒辦法,她忍不住地在意。
換成其他的學生,搞不好就說兩句俏皮話将這問題敷衍過去了,不過虞樹棠不是那類人。她很認真地答道:“沒有老師,我沒談過戀愛。”
“這才是能成大事的人呢。”徐蔚然用一句打趣把話頭接了過來,“我們小樹可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學業上的人,單身是一種生活态度,咱們這境界還是低了!”
“徐蔚然你跟我們說這話?”張老師受不了了,“你跟小蝴蝶酥說去吧,我孩子都六歲了!”
老師那邊鬧成一團,唐湘湊在虞樹棠耳邊悄悄說:“天哪,老師這精神狀态和咱也沒什麽差別啊!”
她用胳膊杵了杵虞樹棠:“等我三十多歲的時候就這樣。”
虞樹棠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對她的三十多歲完全沒有任何概念。她會在哪?做着什麽樣的工作?過着什麽樣的生活?身旁會不會有一個愛她,她也很愛對方的女友?她那時候的人生會像現在一樣迷茫,還是會獲得一個确定的方向?她走上正軌了嗎?
這一切都是個未知數。
這次開學典禮據說各個藝術團都出了節目,有唱歌的,有跳舞的,顯然是經過用心準備,都很精彩。不過虞樹棠沒有看進心裏,她随手滑了滑手機,沒有新的消息,沒有有意思的東西,旁邊老師還在聊天,她不由得将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沒有,”她不用轉頭,就知道是柳老師在說話,她的聲音太鮮明了,柔和輕緩,“相親,哪有必要,這種事還是看緣分的。”
柳見純這會兒心情還算不錯,她挺厭倦這樣的話題,不過她也清楚這些老師和自己的表姐一樣,純粹是關心自己而已,仍然輕聲細語地說:“到時候再看吧,又不急的。對了,前兩天買了點梨膏糖,吃一塊嗎?”
“本草的?”徐蔚然問,從小圓罐裏取了一塊,賣的梨膏糖塊大,這應該是柳見純自己切的大小合宜的小塊。“現在口味多了,什麽胖大海的、薄荷的全都出來了,我覺得全不如最老的本草味道好。”
“是本草的。”虞樹棠聽柳見純說。她放出目光望着舞臺,沒防備一只細白纖細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青色的血管好似柔軟的葉脈,上頭托着兩塊淺棕色的梨膏糖。
她的心怦然一跳,柳見純向她嫣然一笑:“小樹,你和小湘一人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