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頰邊那道小小的笑弧,像一個特殊的、難以抹去的記號
第27章 她頰邊那道小小的笑弧,像一個特殊的、難以抹去的記號。
“你首先得有這種心思, 認真遇才能遇得到的。”左更惜道。自己這個妹妹倒不是說很被動,非得別人追求才行,她戀愛的時候挺主動的, 真遇到喜歡的人也會主動追求, 但這個真正從一開始就喜歡,她很懷疑柳見純到底有沒有遇到過。
柳見純的前女友大多都是主動追求的她,她早懷疑自己這個妹妹其實根本沒有抱着想要戀愛的想法, 而是覺得自己一個人過也挺好的。
“你得有這種心思呀。”其實左更惜比起事業生活,更擔心的就是柳見純的感情問題。因為其他兩樣實在不需要她過多操心。
小蝴蝶酥從小就聰明伶俐,一路讀到博士現在又當上了副教授。姨媽姨父走得早, 她一個人也把日子過得井井有條。
左更惜想自己接受了她喜歡女人的事情已經用盡了這輩子的開放,剩下的就全是傳統了, 她真的沒法接受柳見純孤獨終老, 非得有感情, 找到個知心伴侶, 好好地共同生活才行。
“我有的呀。”柳見純道, 半是為了應付表姐, 半倒也是真心話,“我沒有不想談戀愛呀,不是想遇就遇得到的,還有,你不要給我介紹人, 多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茶水煮沸, 清亮的茶湯在玻璃壺裏顏色十分好看, 左更惜一邊倒茶, 一邊說道,“男女之間還相親呢, 我不能給你介紹?”
“你哪來的那些前衛的朋友,居然連這都能給我介紹。”柳見純微微蹙了眉頭,“我不喜歡這種,我覺得好尴尬,而且大家這樣認識,往後也很難發展。”
左更惜從善如流:“那你自由戀愛吧,我倒看你戀不戀的上的。”
妹妹就朝她笑,一雙桃花眼亮晶晶的,讓你無論如何也對她生不起來任何氣,發不出來任何火。
左更惜也不談了,索性徹底轉了話題:“之前你和姐姐說賬號的事情,現在有沒有什麽新想法?”
柳見純前一陣和她說過學校批了個房間給她拍攝的事情,其中的含義自然希望她能把賬號更好地做起來,她一直做得很認真,剪輯沒有時間也是特地請專業人士幫忙剪的,成績其實不錯,但離真的有名自媒體還差得遠了,她自己一時間也沒有更進一步的頭緒。
“有了。”柳見純情不自禁笑盈盈的,“有一個學生和我聊了一些,年輕人就是不一樣,很多地方我都想不到還可以那樣做。我接下來的選題是市民生活,就想着在甄姐那裏訂幾套衣服,文明新裝、旗袍之類的,而且也有正經拍攝的地方了,我想嘗試一點新東西。”
“這行,周末的時候我也跟着你去做兩套衣服。月潔那裏還存着不少老紙樣。”左更惜把這事一錘定音,又問道,“學生?你這兩年都沒帶學生,怎麽能和學生聊上了?”
柳見純平易近人,又長得漂亮,很讨學生喜歡,左更惜是知道的,可她也知道妹妹的性格,是不會和學生天南地北地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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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然的學生。”柳見純低了目光,“我們不是要搬到鹿鳴樓去嗎,上次人家過來幫我們搬東西,就多聊了兩句。”
左更惜還沒來得及多問,她趕快換了話題:“好啦,我們兩個人每周都要見面,結果次次你都還要對我刨根問底的,我都沒話要對你講了。”
她對姐姐撒嬌每次都能糊弄過去,左更惜果然不再追問,兩人剛回到客廳,喬友矜還在頗具大人風範地頭也不擡,皺眉看着屏幕做沉思狀,喬友寬卻一下子撲了過來:“小姨,快點,我想給你看我同學她們收集的海綿寶寶。”
“小寬,收集郵票和收集卡片完全是兩碼事呀。”左更惜無奈道,旁邊柳見純卻很縱容:“好,讓我看看有什麽漂亮的。”
左更惜只得更無奈地笑了,自己研究歷史的妹妹現下坐在沙發上,真和自己的小女兒有來有往地研究起了那些小卡片。她心裏一陣酸軟,轉頭就對喬友矜怒道:“喬友矜,別玩你那平板了,趕緊進屋寫作業!”
柳見純在表姐家待了一天,吃過晚飯才回家。她上了車,兩個侄女熱鬧的聲音漸漸從耳邊消失,連帶着她的心也從漂浮的狀态輕輕地落了地。
車廂好安靜,她很享受這樣的時間,偶爾就會在自己的汽車裏靜坐一會兒,就好像坐在了時間的罅隙中一樣。在這樣珍貴的時刻,她通常不會想任何事情,只是平靜地享受。
但這會兒她不可抑制地,無數次地在想,自己到底為什麽、為什麽會喜歡上小樹呢?
真就如此膚淺,愛上了她的年輕美貌?柳見純覺得也不盡然,誠然自己膚淺已是不争的事實,可美麗的濾鏡是最容易褪去的,和小樹已經接觸了一段時間,那種情愫依然沒能消失,因為小樹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
她很認真,學習勤勉,喜歡騎行,性格也很體貼成熟……柳見純輕輕地合上眼,仍能在一片黑暗朦胧之中,望到她頰邊那道小小的笑弧,像一個特殊的、難以抹去的小小記號,始終微微閃爍。
太沒來由,甚至太過愚蠢了。日久生情才是穩定堅固的,一見鐘情本來就是一種愛慕人家美貌的委婉說法。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小自己十二歲的學生,于情于理,自己都該深刻地反思,深刻地懊悔才是。
她反思,柳見純想,她懊悔,就像那次電影一樣,之後的所有事情,她都會不露出任何端倪,這是她的責任,不該轉嫁到小樹身上,不該讓她煩惱敏感。
更何況騎行的事情過後,小樹的學業會越來越繁忙,和自己的接觸肯定也會越來越少的。等到這學年結束,小樹離開校園,兩個人再也不會有見到的機會的。
柳見純的心頭閃過一絲刺痛,幸好這痛很快便識趣地消失了。因為無計可施,更因為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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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在自己主持的《雜志》月刊上,發表了第一篇為詹周氏發聲的文章《為殺夫者辯》。”
“她不加修飾地指出:‘唯有常受委屈和難堪的人,才是永遠心懷毒狠的,久而久之,化為厲氣,才必須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做出來的結果,使萬人流血,便是英雄;使一人流血,便是犯罪。’”
手機調低了音量,柳見純的聲音柔柔地送進她的耳朵。虞樹棠躺在床上,她回家的這些天有點輕微的失眠,雨聲風聲的白噪音她聽着覺得永無止境,反而更加焦慮,選來選去,還是選了柳老師的視頻。
她今天聽的這集是醬園弄殺夫案,和上次的施劍翹複仇案同屬民國奇案系列。她很喜歡柳老師給視頻分門別類的這些小标簽,井井有條,很容易找到自己比較喜歡的。
每次聽到蘇青、關露等女作家為此事仗義執言的部分,她就覺得心髒顫動,跟着柳老師忍不住上揚的聲音一起,同步地激動和感動。
這集她也聽過好幾遍了,她記憶力很好,很多內容早已印在了腦子裏,往往是柳見純剛說上一句,她就想到了下一句。
說話聲像水一樣緩緩地流淌,她細心聽完自己特意關注的部分,思緒就有些飄忽,遠遠地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一會兒在想論文的事情,其餘的內容該找什麽參考,該怎麽寫,一會兒又想到自己的未來。讀博……她沒想過,現在這時候準備,似乎也略略有些遲了。工作?那是留在申城還是回到京城呢?
媽媽好像已經認定了她會回來。是啊,好像所有了解的人都覺得她會回家。有什麽可遲疑的呢?她家很有錢,她是獨生女,她該順理成章地回家接受媽媽的安排,畢竟她到現在為止的二十三年人生已經被媽媽安排得無可挑剔了。
虞樹棠常常陷在這樣的漩渦裏,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不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總覺得苦悶,她本應該快快樂樂的,她的人生從物質到精神似乎都沒有一件不舒心的事情——可是,這全都不對。
她外表潇灑,性格也該是潇灑的才是,她确實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只過自己的生活,但除了這一點之外,就像媽媽說的,小樹,你除了筷子,還有什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你哪裏做得了決定?
她艱難地從這個迷宮中掙脫出來,努力去想一些很簡單的問題。給唐湘買什麽呢?她一樣樣地數了一遍,自然而然地想,給柳老師買什麽呢?
柳老師大概會愛吃什麽呢?小蝴蝶酥……這種屬于什麽,硬質的餅幹類?她胡思亂想了一通,覺得自己快入睡了,眼皮沉沉,思維停滞,像沒上油的鏈條,艱難地帶轉着大腦的車輪。
小蝴蝶酥、餅幹……西班牙菜、酒烹藍贻貝,鐵板炒面、鬧哄哄的,好多人……黃魚面……
她茫茫然,什麽都沒看清,只有一片迷蒙的微光。那天的鐵板炒面太多人了,影影綽綽的全是黑影,對面的人側了一點頭,她只望見那人纖細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