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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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程淮正想跟他說自己不吃這個藥,但是視線看着夏陽的舉動時,忽然頓住了。
夏陽可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麽,他認真地捧着碗對着裏面冒着熱氣的水呼呼地吹,想要快點讓水冷下來。
因為這種老式的瓷花碗并不隔熱,夏陽倒的熱水又很滿,他捧着碗的手肉眼可見的被燙紅了。
靳程淮皺着眉頭,伸手就要去拿他手裏的碗,“手不燙嗎?我來端着。”
“水燙…要吹吹才能喝的。”夏陽卻很堅定的拒絕了,搖着頭,捧着碗就是往後一退。
靳程淮算是看出來了,在某些方面夏陽不是一般的倔,“那你放桌子上吹,別這樣捧着,要不然等會手燙傷了怎麽辦?”
夏陽聽着靳程淮的話,懵懵地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努力的組織起語言,“不會…燙…陽陽手冷…捧着暖和……”
靳程淮一怔,想到他剛剛又是洗碗又是洗鍋的,這裏條件那麽差,一看就是用冷水洗的東西,現在這個天氣一碰水手就冷的厲害,也難怪他捧着碗半天也不喊燙,原來是為了取暖。
夏陽捧着水吹了好一會,覺得差不多了,就把碗湊到靳程淮面前,“不燙了…給你…吃藥……”
靳程淮擡頭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夏陽,并沒有擡手去接那個碗。
夏陽當然不懂靳程淮心裏的彎彎繞繞,他還以為靳程淮和他一樣不喜歡吃藥,便伸出一只手捏起了拳頭為他鼓勁,“吃了藥…身體會好,不怕苦…陽陽給你…加油哦…”
夏陽說這話的時候,那雙又大又亮地眼睛笑得彎彎的,所有的情緒都明晃晃顯露在外,對方心思單純善良地讓靳程淮生出一種猜疑他的愧疚感來。
靳程淮沉默片刻,最後輕輕嘆了口氣,接過夏陽手裏的碗,把藥袋子裏的藥丸倒進了嘴裏,喝了口水全吞了下去。
因為靳程淮吃藥的表情不大好看,夏陽卻以為是太苦了,他轉身跑到抽屜面前,擰着眉毛在裏面翻翻找找起來。
靳程淮拿不準夏陽這又是要幹什麽,他也沒出聲打擾他,就這麽坐在床上看着他像個倉鼠一樣,一會這裏翻翻,一會那裏找找。
在翻找了一會後,夏陽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攥着拳頭跑到靳程淮面前,笑眯眯地沖着他攤開了手,“吃這個…”
手心裏是一顆糖,花花綠綠地包裝,上頭還寫着什麽水蜜桃味,看着就是那種三無劣質地糖果。
“吃糖果…就不苦了…”夏陽眼裏雖然有些渴望,但還是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剝了糖紙遞給了靳程淮。
他的情緒都寫在臉上,而且眼前的這顆糖都有些化了,黏在糖紙上,都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應該是夏陽放了好久舍不得吃的。
靳程淮便開口拒絕道:“我不吃,你吃吧。”
夏陽搖頭,執拗地說道:“你…你吃…”
靳程淮對上他黑亮的眼睛,實在是拿這個固執的小傻子沒辦法,便伸手拿過糖,用牙咬了一小塊,把剩下那塊大的遞到夏陽嘴邊,“一人吃一半。”
夏陽用手絞着衣角,看着那顆近在咫尺地糖果,好像在做心理鬥争一樣,靳程淮卻不讓他糾結下去,用手指點點他的嘴唇,“張嘴…”
夏陽下意識地就張開了嘴,靳程淮把糖果塞到他的嘴裏,“好吃的要一起分享才對。”
嘴裏含着糖的夏陽露出笑容,用手指了指靳程淮又指了指自己,“嗯…我們…分享…”
這個糖果其實并不好吃,雖說是水蜜桃味,只不過是股子劣質地香精味,不過靳程淮看着夏陽笑的這麽甜,倒也覺得嘴裏的糖別有滋味。
夏陽含着糖,坐在床邊蕩着腿,心情看着很是開心,唯一不足地就是他覺得自己的手有點冷,穿的這件外套又剛好沒有口袋,他就邊搓着手邊對着哈氣,想要暖和一點。
“手伸過來…”靳程淮見狀對着他伸出手去。
夏陽懵懵地看着他,盡管不知道靳程淮要幹什麽,但還是聽話的把兩只手都攤開放在他的手上。
靳程淮當即用手握住了他的手,夏陽的手不大,兩只手輕輕松松把他包裹在裏面了。
“你的手…好熱……”被靳程淮用大手包裹住的夏陽眼睛亮亮閃閃的,還特別興奮地“哇”了一聲,“陽陽好暖和……”
靳程淮看着他笑的樣子,也不自覺的勾起嘴角,被他包裹在手裏夏陽的手,白倒是挺白的,但是一摸上去都是骨頭,而且還有好些老繭和各種傷痕,手指上則是長着好幾個紅紅腫腫地凍瘡,一看就是沒少幹活。
靳程淮下意識地望向牆角堆着的那些紙皮和塑料瓶,這些應該都是夏陽撿回來賣錢的,看着他還很稚嫩并且瘦小地臉龐,他的監護人怎麽就放心讓夏陽這樣的特殊人群一個人生活?
“陽陽你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嗎?你的爸爸媽媽呢?”靳程淮看着他問道。
“陽陽…不是一個人,還有婆婆……”夏陽認真地想了想,“爸爸媽媽不知道…”
靳程淮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婆婆在哪裏?”
“變成星星…在天上看着陽陽……晚上就能…能看見…”夏陽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向上指了指。
靳程淮一怔,深知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沉默不語地望着夏陽。
夏陽似乎也察覺到了靳程淮心情的變化,忽然握緊了他的手,晃了晃,“不難過…我們…堅強…”
看着反過來安慰自己的夏陽,靳程淮有些驚訝,沒想到他能這麽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而且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很認真地照顧着自己,把所有他認為好的東西都讓給自己先吃,光是這一點就是平常人做不到的。
想到此處的靳程淮再次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裏,學着夏陽的動作晃了晃,似乎在回應着他話。
夏陽彎起眼睛,笑的很甜。
靳程淮就這麽握着夏陽手直到他的手變得暖烘烘地才松開。
夏陽擡頭看了看牆上挂着的表,自言自語道:“陽陽該洗臉了…”
他從熱水壺裏倒出了熱水在臉盆裏,又從邊上的水桶裏舀了冷水兌在裏面,手伸下去感受了下溫度後,把毛巾扔了進去,浸濕後撈起來擰幹,就走到靳程淮面前,“洗…洗臉…”
靳程淮視線就沒離開過夏陽,看他拿着毛巾站在自己面前,便開口說道:“我自己來…”
“陽陽…幫你洗…”夏陽不肯,“小符爺爺說你…不能亂動…”
面對着熟悉的場景,靳程淮還能說什麽呢,他只能又一次地妥協了。
這對靳程淮又是全新的體驗,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給他洗臉。
而且夏陽這個洗臉的手法也不知道哪裏學的,有點燙的毛巾在靳程淮的臉上擦了一圈又一圈,連他的脖子也抹了一圈才算完。
洗完臉的靳程淮頭次覺得被人照顧着也是件“煎熬”的事情。
夏陽很仔細地替靳程淮擦好臉後,才顧得上自己,他重新把毛巾放在臉盆裏泡了泡,又擰幹了給自己洗完了臉。
接着把洗過臉的水倒進了另一個臉盆裏,坐在床邊開始洗腳。
靳程淮的視線一直追随着他,夏陽跟別的特殊人群不太一樣,他不管做什麽事都很認真,也比一般的特殊人群要有更多的耐心,看着他感覺心緒都平靜了下來。
夏陽把腳放在盆裏泡好之後,拿着毛巾把腳上的水擦幹淨,靳程淮掃了他的腳一眼,比他的手還要白,指甲剪得短短的,指頭圓潤,看着很秀氣。
本以為他洗完腳就會上床來,但夏陽踩着一雙褪色的拖鞋走到牆角堆着的幾個大盒子面前,從裏面拿了一沓厚厚的盒子,還有一疊标簽紙後,才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但是他也沒進被窩,而是盤腿坐在被子上,從标簽紙上撕下一個标簽後貼在了盒子地背面。
靳程淮估摸着他應該是在做手工活,怕打擾他,便放低聲音問道:“你是在做手工活嗎?”
夏陽把貼好标簽的盒子放到另一邊,眼睛亮亮地說道:“陽陽是在賺錢…”
“這個做一個多少錢?”靳程淮又問。
夏陽豎起手比劃了一下,“一分錢。”
夏陽的收入來源應該就是靠做這個和撿廢品來賺錢。
靳程淮想了想說道:“給我一些,我也來幫忙貼。”
“不…陽陽貼,你要…休息的…”夏陽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鼓起臉頰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你都…你都不聽…陽陽的話…你的手流血了…不能亂動的!”
靳程淮看着他鼓起來的臉頰,還有他說的話,心裏覺得又好笑又有點感動,夏陽雖說是特殊人群,但是他生活上不僅能自理,還會多一份心來照顧自己這個完全陌生的人。
想到此處的靳程淮伸手摸了摸夏陽的頭發,再次真心實意地感謝道:“謝謝你,陽陽。”
“不…不客氣…”夏陽把他的手從頭上抓下來,露出一副大人哄小孩的模樣說道:“陽陽幹活…你乖一點…到時候給你…買糖果吃呢……”
看着他一本正經地樣子,靳程淮笑出聲,“好,我不打擾陽陽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