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書
情書
“一見鐘情，愛上對方，就能夠在一起。”
五歲的蘇黎明怎麽會懂？
她現在對于感情的認知還僅限于“在一起”。
可這“在一起”究竟是什麽意思，她完全不能理解。
她扯着段煜的衣角，跟在他身邊，盡量避開他兩只手提着的大袋烤紅薯，仰頭看他：“就是兩個人永遠不會分開嗎？就像爸爸媽媽，大爺爺大奶奶，姑奶奶和姑爺爺？”
段煜點頭：“也可以這麽理解吧。”
“但這個世界上呢，沒有誰會離不開誰，也沒有誰和誰能夠永遠在一起。”
雖然五歲，但這個她聽懂了。
蘇黎明沉思了下：“那怎麽才能知道兩個人會不會分開呢？”
“分開啊……”
段煜盡量解釋地通俗易懂，這麽大的小孩子面前，說什麽“愛”和“不愛”的實在過于正經，她無法理解成年人相愛的含義。
“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就覺得厭煩，只要見了面就會吵架……當然了，也有不吵架的，見到對方也不說話，也不笑，就當對方不存在。”
“到這種程度，大概就要分開了。”
夜晚寂靜，每走一步，完整的雪地就會被烙上新鮮的鞋印，頭頂飄起細細的小雪，看路燈時才能看得清。
在這偶爾摻雜路過汽車低鳴聲的雪夜，蘇黎明小聲說：“那不就是爸爸媽媽嗎？”
——只有在親戚面前時會有說有笑。
——在家裏誰也不搭理誰。
——他們吵架時會顧忌小年紀的妹妹，從來沒有人顧忌她。
段煜聽見了。
可這世上總有遺憾的。
就像在蘇黎明心中永遠不會分開的父母，就像是雪夜路邊的匆匆相遇。
段煜笑笑，抑制住張狂的心跳，帶着小侄女回家。
小孩子也會長大，他們有一天也會明白，不是所有的相愛喜歡都會有好結果，人要面對的，不止是喜悅，還有悲離。
可惜五歲的蘇黎明，馬上就要懂得了。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走進單元門，就聽見裏面的對話聲。
“這次返校，你就要着手準備申請學校和雅思考試了。”保養得當的女人笑了笑，“申請學校我一竅不通，但你這雅思嘛，肯定是能考過的，對吧？”
緊接着，熟悉的聲音傳來：“是呀，英語是最拿手的科目，當然沒問題。”
段煜心裏一抖。
身邊的小侄女已經沖了出去。
“呀，是阿姨和姐姐！”她興奮起來，朝段煜喊道，“段煜段煜，你快！你快來啊！”
段煜加快腳步，走到電梯邊，看到剛才遇見的人。
他以為，兩人只有一面的緣分。
沒想到——
她竟然跟自己住一個小區？
還是同一棟樓？
一個單元？！
段煜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沖昏頭腦，半晌沒說出話。
蘇黎明奶聲奶氣，抱着漂亮姐姐的腿：“姐姐住幾樓呀？”
周一諾笑笑：“十六樓，你們呢？”
蘇黎明大大張開兩只手：“我們在八樓！”
周一諾和媽媽都笑了。
電梯門打開，周一諾和媽媽先進去，還貼心地幫他們按了八樓按鈕。
段煜提着兩大兜烤紅薯，有些狼狽地走進來，看見周一諾手指一直摁着開門的電梯按鈕，說了句謝謝。
電梯上行。
段煜第一次想八樓怎麽這麽低，到家也不過十幾秒時間。
怎麽時間不能長一點兒呢。
居民電梯搞這麽快幹什麽！
不安全！！！
正這麽想着，小侄女突然開了口：“漂亮姐姐，你在哪裏上學呀？”
周一諾蹲下來，笑着說：“離這裏很遠，在天津呢。”
口罩在室內被摘下，段煜第一次清楚看到她的整張臉。
溫婉大方，眼睛漂亮。黑色長發及腰長，很白，比他還要白幾個度，微微勾着唇角，對小孩子總是有無限的耐心。
電梯顯示屏寫現在已經到了六樓。
當着別人家長的面要聯系方式，這有些冒失失禮。
……算了。
知道她在十六樓，以後一定有機會遇見。
段煜微垂着頭，要提醒蘇黎明快到家了。
小侄女踮起腳，從他口袋裏拿出手機，拽着他衣服讓他彎腰面容解鎖，點開微信二維碼，對周一諾說道：
“我小叔叔也在天津上學，多有緣呀姐姐。”
“我小叔叔孤零零地在天津上學，漂亮姐姐，你們認識認識，幫幫我小叔叔多認識點人吧，好不好嘛？”
電梯到達八樓。
電梯門打開了。
段煜被小侄女這一番操作驚呆，整個人呆若木雞，耳朵燒的滾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周一諾和周媽媽道歉：“我小侄女……比較……活潑。”
“叮”地一聲，微信二維碼掃碼的聲音響起。
段煜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他看着笑靥如花的小侄女，又看見周一諾。
周一諾笑了笑：“沒關系，我很喜歡她。”
這回，換成周媽媽在一邊按着電梯開門鍵。
段煜雙腿發軟地走了出去，轉身說了句新年好。
電梯門在身後合上。
那張臉也随之消失在眼前。
蘇黎明雙手抱着段煜的手機，恨罵：“段煜，我媽媽說了，你這叫慫！”
段煜：“……”
跟這小社牛比，他确實慫。
回到家後，段煜把紅薯分給大家，大家都說很甜，蘇黎明笑着拍胸脯，說都是她的功勞！
段煜點頭應和說是。
随後，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段煜“撲哧”笑了：“我們明明，大功臣。”
郭舒年：“買個紅薯怎麽就大功臣了？”
段煜只是笑。
手機震動，是室友發來的消息，催促他趕緊上號打游戲。
段煜躺在客廳角落的沙發椅上，懶洋洋回複：[不來了，有點事，你們繼續。]
老詹：[什麽？]
大梁：[電競社社長不打游戲？]
小李：[這世界終究還是瘋了。]
段煜才不理會他們，點進一個新的聊天框，看到了她的頭像。
是她本人戴着帽子出游的wink照片。
和她短暫的交集中也能感受到，她性格不錯。
一衆家人的歡聲笑語中，段煜點開她的朋友圈。
她發朋友圈的頻率不高，每個月大概才有這麽兩三次，有出去玩的，有吐槽爸媽出去玩不帶她的，也有和朋友出游的。
隔着屏幕看照片，都能感受到她的快樂。
坐在角落的段煜就這麽花了半個小時，把她整個朋友圈裏裏外外翻了個遍。
郭女士納悶他在幹嘛，蘇黎明接話：“肯定是在看朋友圈呗。”
生怕被她戳穿小心思，段煜立刻接話：“是啊，朋友圈都在放煙花呢。”
聽完他說放煙花，家中人開始讨論，今年對煙花的管控已經不像往年這麽嚴格，要不要找個空曠地方放一放，大家開心一下？
他們讨論着，小侄女就慢慢挪到了段煜身邊。
段煜問她：“你怎麽知道微信二維碼？”
蘇黎明：“電視劇裏都這麽演。”
段煜又問：“那你怎麽知道我想加她微信？”
蘇黎明：“你盯着漂亮姐姐眼睛要掉下來了耶。”
段煜：“……有這麽明顯？”
蘇黎明：“不能再明顯了。”
段煜：“……”
蘇黎明又罵：“慫。”
段煜深吸一口氣，從兜裏掏出個紅包，當着一大家子人的面握住她的小手，偏偏選了大家說話時聲音最低的時候，音量刻意放低，卻又讓所有人聽得清：“知道什麽是賄賂嗎，拿了錢就要辦我的事，我的事不許告訴他們，知道了嗎？”
蘇黎明攥緊紅包一角，小心翼翼看了眼爸媽。
爸媽笑着說：“小叔叔賄賂你的，趕緊拿着，不拿白不拿。”
郭女士順着接了話：“喲，叔侄兩個還搞上小秘密了是吧？來明明，到姑奶奶這裏來，姑奶奶出雙倍，你跟我說說。”
蘇黎明把紅包緊緊抱好：“不行的，我答應了小叔叔不能告訴你們漂亮姐姐的事情，絕對不能說！”
郭女士機敏：“漂亮姐姐？”
段煜：“蘇黎明！”
蘇黎明驚慌失措地捂住嘴：“呀。”
說漏嘴了。
但紅包不能還回去！
-
晚上十點，大家才陸陸續續回了家，段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考這人生怎麽就這麽神奇。
宿舍裏大梁談了戀愛，每天在群裏秀恩愛，今天說陪女朋友出來逛街，明天說給女朋友準備了生日驚喜。
段煜沒談過戀愛，只知道這戀愛确實能讓人瘋魔。
前段時間兩人鬧分手，這哥們幹脆連游戲也不打了，說這輩子再也不碰游戲，好好學習，一定要考過她那個研究生學校！
那段時間，這哥們的确刻苦。
一周後，兩人和好，他再也沒提過考研的事。
只是七天，室友從“不就是985嗎誰考不上啊”變成了“嘿嘿嘿我決定早早工作養女朋友”！
這差距實在太大。
段煜不是出衆的長相，用文質彬彬來形容更加合适，戴着眼鏡，每天出沒的場合除了教學樓和宿舍，就是他的電競社團。
因為游戲打得不錯，也收到過一些女生的示好。
段煜都友好地拒絕了。
學生會效仿隔壁學校搞了個相親大會。
作為下一屆學生會長的室友，段煜——
沒去。
每次提到戀愛相關事宜，段煜總是說“在等等”“不着急”“沒遇到合适的”。
以至于室友異常驚恐，那段時間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勁。
段煜想，現在不就是緣分嗎——
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緣分嗎！
群裏那位戀愛腦室友還在各種炫耀，大梁：
[你們去打游戲吧，我要陪女朋友視頻了。]
[唉，我下周就要去見女朋友家長了，真是有點緊張呢。]
[你們這幫人，是不會懂得談戀愛的快樂的。]
[不像我，有女朋友愛着。]
老詹：[……]
小李：[6]
段煜慢悠悠的，在聊天框裏打字：[還好吧，談戀愛有什麽好的，最開始不還是陌生人嗎？]
大梁：[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哪個談戀愛的不是從陌生人開始的？我跟我寶認識的時候可緣分了，去火鍋店吃火鍋，她端着小料在我身後，不小心灑在我鞋子上了，一個勁兒給我道歉，卧槽我當時就覺得，這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
[她加我微信要賠我鞋子，這不就順理成章加上好友了嗎？你請我一頓飯，我回請一頓，這不就一來二去的有交集了嗎？]
[你要相信，感情都是從陌生人開啓的，除了青梅竹馬啊。]
[唉，跟你們說這些幹嘛啊，一幫沒談過戀愛的和尚……]
段煜第一次覺得大梁說了點兒人話。
沒有交集要創造交集。
機會都是人為創造的。
他慢吞吞退出界面，點開和周一諾的聊天框，緩慢打字：
[/Hi]
[我們都在天津上學，好巧啊，你是在哪個學校呢？]
對面很快回了個校名。
段煜：[校友？！]
周一諾：[這麽巧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