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變成人那些年

第91章 将嶺（1）

将嶺（1）

神鹿愣在那裏一瞬，随即反應過來，她的目光緊盯着那輛車，沒再管駛入黑色大門的車輛，而是借着夜色，隐入黑暗，悄然跟上了從裏面出來的那輛車。

剛剛那輛車駛過的時候，她看到篷布下露出一撮白色的毛，沒有多想，當時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追上去。

她要确定一件事。

神鹿一邊追那輛車，一邊要躲開攝像頭的監控，在确保不跟丢的情況下，她的速度慢了不少，眼看着那輛車就要駛出開元生産基地大門了，她不再顧及，快步跟了上去，門口監控密集，黑夜降至，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幾只藏獒。

她靠在牆角，放低呼吸，準備從剛剛進來的地方翻出去。

殊不知，遠處角落裏一個表面并無異狀的攝像頭，悄悄轉動，對準了她躲在黑暗中的身影。

梁祝走之後，她便沒有後顧之憂了，她跟她說過，不能擅闖別人的地方，被抓住會扭送她去公安局。

神鹿悄無聲息地快步跑到牆邊，她尋找腳可以停靠的地方，準備後退幾步翻出去。

然而，還沒等她後退，一道極亮的圓形白色燈光照亮了她面前的牆，她離牆很近，身影被白光拉得極長，打在灰色的水泥牆面上。

“幹什麽的！”一句厲聲質問從身後響起。

保安打着手電筒，一只手牽着藏獒，緊繃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稍微一動，就會放開拴着藏獒的繩子。

藏獒一直朝她叫個不停，吸引了附近人的視線。

神鹿餘光瞥見車輛已經開出大門，旁邊就是火葬場，車的轟鳴聲撞擊着她的心。

來不及了。

那輛車一旦駛出這裏，恐怕她就追不上了。

神鹿沒有一絲猶豫，她忽略身後保安的話，擡起頭，助跑，雙手扒住矮牆，直接翻了出去，整個過程幾秒之間完成，保安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翻出去後，她站起身，看着已經駛入另一條路的車，擡腳便追了過去，後面牆內傳來藏獒一連串的吼聲，她以為可以稍微喘口氣了，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那只有半個人高的藏獒直接翻出矮牆追了過來。

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藏獒很快就拉近了它和神鹿之間的距離。

神鹿想起那天爛尾樓的事，她的內心泛起一股沖動，恍惚間，她看到前面的車停了下來，她甩甩頭，把那股沖動壓下去，腳步也不覺加快。

“汪、汪、汪——”

她聽到身後藏獒的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那只藏獒幾步就要追上她，她看到了站在車前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的心髒驟然緊縮，喉頭發緊，腳步也不覺慢了下來。

不，她現在不能過去。

另一邊。

梁祝知道自己拖不了這輛車太久，何況她也不知道神鹿要幹什麽，只知道這似乎就是她上次說的那輛拉動物屍體的車，神鹿應該就是為了這輛車而重回開元公司的吧，而且她剛剛也是跟着這輛車出來的。

此時車上面的篷布緊密地蓋着車鬥，她沒有聞到血腥的味道，反而靠近時，一股化學試劑的味道撲面而來。

刺鼻的福爾馬林藥液刺激着她的鼻腔，梁祝下意識擡起手擋住鼻子，她皺眉看着那撮冒出來的白毛，天已經黑了，她隐隐看到上面帶着血跡。

另一邊，神鹿從靴子裏抽出一柄短刀，她轉身看着幾步追過來的藏獒，冷眸裏帶着堅定，單薄的襯衫下傷口已經露出來，看着離她不到半米的藏獒，她沒有後退，像是一座界碑一樣立在那裏，巋然不動。

冷白的月光灑在短刀上，尖銳的刀鋒泛着寒光，刀面上映出神鹿幽深的眸，下一秒，她便擡起腳，側身踢了過去。

這只藏獒已通人性，和上次那只瘋了的藏獒不一樣，它會思考。

它躲開了神鹿的第一腳。

藏獒四只腳，前後抓力大，側身是它們的弱點，神鹿在攻擊了第一腳後，并沒有落地，反而是借着藏獒躲避的方向施加了第二腳。

藏獒龐大的身軀微微一顫，但它并沒有倒下去，而是穩定身形後朝神鹿沖過來。

“你只會，給人類賣力，”神鹿不能過多糾纏，她打算用另一種方式解決，“你想不想過，沒有束縛的生活？”

神鹿為了展現誠意，只是躲着藏獒的攻擊，不過藏獒似乎聽不到一樣，仍然沒有停下攻擊。

她看着藏獒沒有焦距的目光，內心升起一股異樣。

“汪、汪、汪——”

“汪、汪——”

她驚動了其他保安，開元門口又來了幾只藏獒，被松開繩子的狗，失去了束縛，快速往她這邊沖過來。

神鹿看着将要啓動的車輛，她朝遠處正手舞足蹈，試圖勸說司機的梁祝喊道：“那條白色的，博美——”

梁祝聽到遠處人的喊聲，神鹿的聲音不再是淡淡的，而是有些急促，藏着擔心，那只狗對她來說一定有特殊的意義。

她沒有猶豫，眼看着車将走，她快速跑到車鬥篷布露出那撮白毛的地方，她擡起手想去掀篷布，但是露出白毛的地方正是篷布栓得最緊的地方，繩子太粗，她扯不開。

繩子很粗糙，梁祝的的手心很快被劃紅，隔着皮滲出血，她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門道。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梁祝抓着繩子不撒手，他也不是窮兇極惡的人，不管不顧開車就跑，因此司機停下車，指着那個不顧死活的女孩就罵：“你他媽給老子撒手！”

梁祝看到司機一臉氣憤地朝她走過來，額頭開始冒汗，有刀就好了，有刀就能把繩子砍斷了。

眼看着司機要過來，梁祝雙腳着地，撒開繩子，就往車後頭跑過去。

夜晚涼風習習，奔跑中，她感覺好像風都在給她助力，梁祝第一次感覺身體如此之輕，她跑得如此之快，随着她的速度不斷加快，讓她有種錯覺，好像下一秒就能低空飛行一般。

司機圍着車追她，一臉愕然地看着“踏雪飛燕”般的女孩，明明看上去那麽弱，但為什麽……跑得這麽快？

“接着。”

梁祝停下來，她看到神鹿舉着一柄在月色下泛着寒光的短刀，身旁是四只圍在她身邊的藏獒，這次她的臉上沒有血，但是在四只藏獒黑色皮毛的襯托下，神鹿的臉色慘白，一雙眼睛，堅定地看向她這邊。

不，不要！

梁祝來不及出聲喊，眼看着短刀落在她腳邊不遠處，光亮的刀柄上帶着不少藏獒的毛，刀鋒甚至還有絲絲血跡，她快速撿起短刀想要扔回去。

現在，神鹿更需要這個。

她看着一群身影中，白色的身影失去了大部分攻擊力，只是一味地躲着那幾只藏獒，神鹿單薄的身影在其中穿梭，她的力量驚人，一腳就能踹開一只有半人高的藏獒。

但是，人的力氣有限，她已經看到神鹿的動作有隐隐變慢的趨勢，四只藏獒像是精心培訓過，體力速度比之前她遇到過的都厲害，絲毫不知道疲憊，而對神鹿的圍攻更像是在咬死敵人之前的玩弄，想要先耗光她的體力。

也就是那一刻，她鼻子一酸，紅着眼眶，迅速轉身，利落地朝那輛車跑過去，她雙手握住刀柄，用力朝那根繩子一砍，動作一氣呵成，她決定先把那神鹿交給她的任務完成。

司機看着這個剛剛還滿臉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如今握刀砍繩的動作比誰都狠，那股不要命的勁，讓人望而卻步。

他就那樣愣愣地看了幾秒，終于聽到輕微的“咔嚓”聲，他才反應過來——草，繩子斷了。

司機：“！！！”

梁祝感覺今天異常順利，她看到繩子斷裂的時候才終于從滿是憤恨中回神，她直接擡手掀起藍色的塑料篷布。

很快就能找到了。

然而，下一秒，她直接愣住了，篷布下面滿是各種動物的屍體，黑的，白的，大的，小的，小貓，小狗……冷風吹過她的胳膊，寒意從腳底升起，內心不斷翻湧，她直接轉身幹嘔起來。

她的身體一抽一抽，吐出來的全是酸水。

司機見狀不好，他趕緊跑過去要去壓篷布，梁祝緊握着刀，忍着惡心的沖動，把那只身體完好，在一群動物屍體中像是睡着的博美雙手搬了出來。

白色的狗在她懷裏一動不動，兩只眼睛緊閉，看不出有一只已經瞎了，它像是死去不久，但它的身體好軟，又有些不真實，讓她想起了那天抱着那只小狗的情景。

但，這只狗——

——死了。

她很快回神，沒有多想，她抱着全身沾滿福爾馬林味的博美朝神鹿那邊跑過去，她一邊幹嘔一邊朝那邊叫道：“接着。”

這次，她扔得很準，神鹿見狀，回身一腳踩着藏獒沖過來的身體，跳起來，剛好接住那把刀。

刀柄上還帶着梁祝的餘溫，仿佛給了她無比驚人的力量，她落地的瞬間朝梁祝說：“跑，我去找你。”

梁祝看着還有三只藏獒圍着她，她不能走，但是她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所以猶豫幾秒後，果斷抱着已經身體已經變輕的博美轉身就跑。

她沒有多想，只知道自己跑起來像是有風助力一般，很快就甩掉了司機，為了不引人耳目，她朝着不遠處的樹林而去。

她跑得很快，後面只剩下狗叫聲和司機的嘶吼，耳邊風聲呼嘯，直到她來到樹林邊緣，那些雜亂的聲音小了許多。

她抱着博美停下來，看到已經擺脫三只藏獒的神鹿正朝這邊跑過來，幾秒間，神鹿就來到她身邊，她迅速說道：“分開走，我去找你。”

梁祝眉峰緊皺，她看着已經追過來的藏獒，又看了看身後一片漆黑的樹林。

“來不及了，跑。”神鹿給她指了一個方向。

“那你——”梁祝回頭問她，“怎麽找我？”

最後随着狗叫聲臨近，她也聽不清神鹿說了什麽，在她推了自己一把後，梁祝轉身硬着頭皮隐入黑暗。

神鹿看着梁祝消失的地方，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憑借，你的味道……”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