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也是會怕的
第62章 “我也是會怕的。而且比你想的,膽子還小一些。”
謝妙摸了摸還帶着體溫的外套, 輕聲說了句“謝謝”,将衣服攏了攏。
在旁的常曦月看見這一幕,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攥緊了拳頭。
将她的反應瞧在眼裏, 謝妙想了想, 問她:“你養過寵物嗎?”
“什麽?”常曦月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那種你朝它勾勾指頭,就會搖着尾巴跑上來的小可愛。”謝妙道,“我以前喂過很多流浪的貓狗, 多數都是很乖很聽話的,也懂得感恩。不過, 偶爾也會出現那種吃我的、喝我的、還沖我龇牙的惡狗。”
常曦月臉一黑。
謝妙笑意盈盈:“它們确實很白眼狼,但這并不會影響我救助小動物的心情。畢竟我一個大活人,還能被畜生影響了不成?當然我還是該怎麽過就怎麽過,一點兒也不把它們放在心上。”
常曦月的表情已經完全變了。
她正試圖說些什麽,這時, 救護車與消防車的聲音卻同時在街道上響了起來。
不消片刻,便有人從車上沖下來救人。
謝妙怕站在旁邊礙着了他們,便走到了一旁等着。喬明江見她似乎興致不高、心情極差的模樣, 給她揉了揉手,說:“你先回車上坐着吧。”
她搖了搖頭:“吹吹風, 冷靜下腦子也挺好。”
喬明江聽了, 便沒有再勸她, 而是陪着她一起站着等人。
她是車主, 又碰巧看見了事故的全過程,警察局跑一趟是免不了的。與其到時候再單獨去,還不如就在這兒等着警察過來問更方便些。
“在怕?”站了一會兒, 喬明江忽然開口問她。
他從剛才便敏銳地察覺出了她的不安,甚至連肩膀都在微不可見地顫抖着。
她抱緊了雙臂, 搖搖頭:“沒有。”
“你在怕。”喬明江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
她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勉強地點點頭,道:“沒錯,我是在害怕。”
說到這裏,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仰起頭來,望着深沉的夜空:“如果今天我沒有喝酒,如果今天是我自己開車回去,如果今天沒有人代我受難……我還能不能站在這裏,和你自由地說話,讨論這些假想中的問題?”
“不要害怕。”喬明江把還在抖着的她抱進懷裏,“別怕,我在呢。”
“假如今天我死掉了……”她聲音缥缈,“你以後……還會記得我嗎?”
“沒有的事,你不會死。”喬明江揉了揉她的頭,“不要亂想。”
她咬了咬唇,道:“不,我不是亂想。今天本來坐在車裏的應該是我……我故意喝了酒……才……”
“……故意?”喬明江敏銳地察覺出她話裏不對勁兒的地方,“是怎麽回事?”
“前陣子,我做了個夢。”她神情低落,“本來夢裏的事情,夢醒了之後就該全忘了。可夢裏的內容實在是太殘忍,所以哪怕我醒了之後,也沒能全部忘掉。”
“在那個夢裏,我被最信任的朋友潑了一身髒水,衆叛親離,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連父母也全部離我而去。最後,我被人捅死在了一個小巷裏。”
“都說夢和現實是反的,我開始并沒有在意。但是後來,我卻發現所有的事情和夢中開始漸漸重合……直到那天,若洋打電話找到我,說想見我一面,跟我談一些事情。”
“終于,我意識到我錯了。那根本就不是夢,而應該是我的未來。所以看到那個溺水的孩子,我才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至少這樣……我能死的有意義一些。”
她說着說着,忽地捂住了臉,蹲到了地上。像個孩子一樣的,将臉埋在雙臂與腿間,任性又難過地哭了。
喬明江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麽那天在街上遇見的她竟是那樣一種失魂落魄的狀态,以至于向來不肯多看一眼旁人的他,都忍不住擔心地跟了上去。
“今天本來受傷的應該是我才對。”她低聲道,“我在反抗命運的路上嘗到了甜頭,我想活下去,不想年紀輕輕就被別人陷害而死。所以今天在你離開的時候偷偷喝了好多酒,拼命地把自己給灌醉了。”
她瞧了他一眼:“你大概不會信吧,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對,我其實就是一個陷入了自己臆想的瘋子。你害怕嗎?”
喬明江也蹲下來,捏了捏她帶着淚水的臉,用手指蹭掉了上面的淚水:“有什麽好怕的,我開心還來不及。”
她睫毛動了動,向上微微擡了幾分,眼裏露出茫然的神色來。
“如果你沒有這麽做……”他說,“今天我就要失去你了。我害怕。”
她雙眸睜大了些。
喬明江:“我也是會怕的。而且比你想的,膽子還小一些。”
他頓了頓,思忖片刻,拿手給她比了個大小:“大概就這麽大。”
她便扯着嘴角笑了笑。
雖然看起來很勉強,但是卻無疑是真心的。
“那……”她也用手指給他比了比,“我的就這麽大好了,比你的還要小一點。以後出去,碰到可怕的事情,你要站在前面。”
“好。”
“還有,你膽子比我大,力氣也比我大,本事比我厲害。你以後都要罩着我。”
“好。”
“嗯……”她說到此處,像是對着百依百順的他卡了殼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便盯着喬明江的臉,看了老久,最後憋得半紅,蹦出來一句:“喬明江,我喜歡你。”
喬明江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眉心:“我愛你。”
這時,不遠處的消防隊員終于将車門順利鋸開,将駕駛座上的人擡出來。一片混亂中,有幾個警察走過來詢問情況。喬明江走過去,和對方交談起來。
等到一切都搞定、二人可以離開時,時針已經徹底邁過了淩晨。
喬明江把謝妙送回去,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這才揉揉她的頭轉身離開。
今日這場赴宴,對他而言,可謂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抱着目的而來的他,今日過後,願望已經實現了大半。憂的則是本就頗有心事的她,在今日這場車禍後,看起來更加憂心忡忡了。
而說實話,對方吐露給他的那些消息,一時間他也有些難以接受。
其中原因并非是因為她所認定“精神瘋癫”,而是他在疑惑,她說的那些,究竟哪些是實話,哪些是假話。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兒,很會利用自己手裏的一切。所以盡管沒有惡意,說出來的話也總是遮一半兒,掩一半兒的。這個特質在她與喬若洋分道揚镳後表現得尤為明顯,就仿佛這樣才是她從此之後賴以生存的法門般。
正因為如此,她說的話是很值得琢磨的。
喬明江不覺得她會欺騙自己,卻對她所說的那位“最信任的朋友”升起了疑問。
她口中所說的那位朋友是誰?
想起突然間出現在車禍現場的常曦月,他沉思了片刻,打電話讓人去查這位賀佳的前室友。
常曦月出現的時間實在太過巧合,而在看到她的時候又是那樣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很難讓人不起疑。
而結果,則完全出乎了喬明江的預料。
他本以為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狗血故事,常曦月嫉妒朋友的好命,于是憤憤不平地開始了報複。不想到手的這些資料,卻明晃晃地扇了喬明江的臉。它驕傲地表示自己并沒有流于普通的情愛糾葛,而是華麗地上演了一出豪門恩怨情仇。
常曦月……竟然是賀佳的妹妹。
喬明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這件事,但從種種跡象來看,常曦月卻是一定知道這件事的。
并且,常曦月在遇到了對方之後,便開始了重重籌謀,簡直就是一心想将她置于死地。
放下這些資料,喬明江嘆了口氣。
他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一陣子,最後拿起座機打了個電話。
要是從前的他,定然只會袖手旁觀。但如今他亦是身處局中,還是作為被常曦月踩了底線的那個人,會做出什麽選擇,就再也沒法用冷靜與理智來控制了。
她說的一點兒沒錯,如果那天她沒有用喝酒逃避了這件事,她一定會死在那天夜晚。
車禍不是偶然發生的,常曦月自然也不是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那裏的。常曦月用錢收買了絕症等死的司機,司機借酒壯膽,強行變道,将貨車狠狠地撞了上去。而那種程度的撞擊,坐進去的人不死也要去了大半條命。這個時候,她便可以順理成章地站出來,裝成古道熱腸的好人,将賀佳送去醫院,再在血庫告急的時候提出獻血的要求。到時候,常曦月只要裝作體力不支暈倒在地,醫生便不會再敢抽她的血。
時間就會被這樣完美地耽誤掉,賀佳只能在手術臺上等死,而賀家毫無辦法。
誰都怪不了常曦月,因為這本來就不能怪她。
人家好心給你獻血,怎麽還能倒打一耙的?
人心惡毒,不過如此。
或許她正是在懼怕這樣的常曦月,才選擇幹脆一刀兩斷,将過往全部抛棄,再也不回頭看一眼吧?
喬明江忽地一陣忍不住地心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