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日偏西斜,人群越來越躁動不安,忽然間,從很遠的地方奔來數騎人馬,還有人似是在大聲疚呼着什麽,所有人舉目望去,只見從天地相接之處,數人縱馬狂奔而來,皆着昊月服裝,待杜雅潔看清當先那人的面孔時,心中不知是喜悅還是傷感,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到底還是來了真正可以帶她回家的人
莫秋童騎馬馳近,飛身下馬,直撲臺上,急急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雅潔,你怎麽會……”
她凄然慘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仙蘭的男人對待不聽話的老婆,是可以賣的”
他急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當初我們幾人如何苦口婆心勸你的?你卻說為了國家大義,一定要接受這樁婚事,現在倒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他硬咽了一下,“走,我帶你回昊月去!”說完,就拉着她要走下高臺
“慢着”許久沒有說話的歐陽靖終于緩緩起身,跟到兩人面前,掃了一眼莫秋童,“你便是要帶她走,也得遵循規矩”他看向杜雅潔,“人,是你選定的了?”
“是”杜雅潔神情肅穆且堅定
“那麽價格就該是我來開了”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兩人,“不知道莫大人願出多少銀子買這個女人?”
莫秋童漲紅了臉,“你不知珍惜她,竟然還好意思開口要錢你說吧,想要多少?”
“看莫大人這個樣子,應該是個清官,只怕也沒有家財”歐陽靖慢條斯理地說道,“但是今日我不開個價錢就讓你自帶人走,豈不是壞了我族規矩?這樣吧,我也不為難你”他伸出一指
莫秋童怔怔地看着那根手指,心中猜想他是想要一千兩還是一萬兩?自己得到消息快馬趕來,搜遍了身上所有的銀票,也不過才幾百兩而己,若是今日拿不出這麽多銀子,豈不是又要将杜雅潔拱手送回給這個畜生了?
他正胡思亂想着,歐陽靖卻說道∶“怎麽?一兩銀子莫大人都拿不出嗎?”
“一兩?”臺上臺下頓時喧嘩一片,人人都想不到歐陽靖竟然會開出這麽低的價錢
“你、你不是開玩笑?”莫秋童更不敢置信
歐陽靖瞥過臉色蒼白的杜雅潔,淡笑着,“這個女人現在對我來說其實一文錢都不值,這一兩銀子只是象征性的一個價錢而已”
莫秋童慷慨地掏出一兩銀子丢給他,“好,我今日付了這一兩銀子,是為了幫雅潔争回這份尊嚴你不知道你今日丢掉的是怎樣的一個無價之寶,你日後定會後悔的”
歐陽靖手指一夾,将那塊銀子夾在指間,對杜雅潔說道∶“這回你總算是如願以償了吧?”然後他對臺下的達齊招招手,“把她的馬帶過來”
沒多久,達齊牽來杜雅潔的馬
“人,我以一兩賣給你,這匹馬就算是奉送的了”歐陽靖絲毫不加以掩飾臉上的鄙夷和不屑
杜雅潔直到此刻才真正凝視着歐陽靖的臉——這是她最後一次直視這個男人,這個讓她曾經一度以為可以白頭到老,最終卻傷透了她心的男人
嘴唇蠕動,想對他說點什麽,但千言萬語又好像不說也罷事已至此,一切都超乎了她出嫁前的預想,對這個人愛也好、恨也好、惱也好、怨也好,自今天起就再無瓜葛了
她的目光穿過歐陽靖,看向古隆長老這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此時嘴角竟似挂着一抹笑?
她咬緊唇瓣,目光移回歐陽靖的身上,最終還是忍不住幽幽低語一句,“你……好自為之吧”
杜雅潔轉身上馬,再無多言,就此揚鞭而去
草原青青,風兒輕輕,吹不開她心頭的傷感陰霆,卻吹走了她眼角态意流出的淚水身後是被她遠遠用下的莫秋童等人,她縱馬跑得太快,快到她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片草原,離開蚩南,離開這天上地下所有有可能有歐陽靖身影的地方,跑出自己已經碎成一片的殘缺之心
早知今日情絕,何必當初情濃?
今生今世再不相見,此身此心錯付,再不會許給他人了……
昌九的知府衙門內
莫秋童托着一個食盤,來到一扇門前,輕輕敲了幾下,等了一會兒,屋內沒有傳出任何動靜,他遲疑着說道∶“雅潔,你這一天應該沒吃什麽東西,我知道你還沒睡,也有些事情想和你談,也許此時你不想談,但總要先把東西吃了……”
房門倏然從裏面被拉開,杜雅潔穿戴整齊一如白天,只是雙眼黯淡無光,嘴角僵硬得連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
“進來吧”她伸手接過托盤,轉身進房
莫秋童跟着走進,見床浦依舊疊放整齊,沒有攤開過,而桌邊的油燈上蠟燭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燭花,想來她坐在這桌邊多時,若是他不冒昧打攪,說不定她會一直坐到天亮
“你上次讓我扣下的那個仙蘭人,如今還在我手上……”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着她的反應,“既然你不準備管仙蘭的事情了,這個人我就放了吧”
“不行”她雖然心情感傷,但思維并沒有混亂“這個人是仙蘭族的內奸派來的,他後面的主子早晚會挑起仙蘭的內戰仙蘭若是亂了,昊月邊境形勢不明,會惹出大禍你是昌九的知府,此人的生死來去,直接牽連昌九的安定與否,絕不能放!”
他望看她,目光閃爍,“你……是不是還在擔心歐陽靖的安危?”
他向來知她懂她,眼見她經歷此次情傷如此悲痛欲絕,但話語中的字字句句依然不離歐陽靖的安危,便知道她縱使揮劍斷情,也難免藕斷絲連,畢竟她終究和歐陽靖夫妻一場啊
但她卻搖搖頭,“并非你所想的那樣我剛才說了,仙蘭若發生內亂,對昊月将嚴重不利,我雖是一介女流,但向來以國家興亡為己任歐陽靖若真的遭遇毒手,!”昊月必有事端秋童,以後你在我面前,還是不要再提這個名字了,等我回京之後,我會當作從未遇過這個人”
“真的要回京城去?”莫秋童糾結地開口,“其實你也可以留在我這裏的”
昔日離家時,她是奉聖命風風光光出嫁異鄉,如今她被丈夫賣掉之事很快就會傳回京城,她的名節已毀,就算京中父母親人為她傷感不值,但悠悠衆口還是會用各種備樣難聽的污言穢語再傷她一次
她縱然再堅強,但終究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怎能屢遭風雨摧殘?
忍不住他又說道∶“雅潔,你一向知道我的心意,倘若你不嫌棄……”
她連忙伸手檔在他的嘴前,苦笑道∶“秋童,我知道你是我的知己,但有些話你不能說,否則我們便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她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不能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更何況她此心已死,怎麽可能再另嫁他人?
見她如此堅持,他只能一聲嘆息,不再說什麽了
就在他正要離開房間時,杜雅潔忽然問道∶“對了,你是怎麽知道我在仙蘭的遭遇的?”
“有人送了一封信過來,寫了時間地點,說你要被……”他實在不願意說出那個“賣”字,“我本不信,但又生怕錯過大事後悔終生,這才帶人到蚩南查證,沒想到竟然是真……雅潔,無論如何,你自己都要想開縱然這個男人愚蠢至此,但天下多得是願意把你如珠似寶捧在手心的人……”
“那封信能讓我看一下嗎?”她沒有接着他的話往下說,反而繼續追問那封信
“我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來怎麽,不是你派人送的信嗎?”他此時才意識到這封信來得蹊跷“送信的是個年輕人,只說是有要事寫在信中,讓我務必一看,沒有多說什麽就走了”
“什麽樣的年輕人?”
“我也沒有看到,是門房收的信”見她如此執着于這封信的來源,他好奇地問道∶“你猜得出這信是誰寫的嗎?”
螓首低垂,秀眉堆燮,她只微微搖了搖頭
是誰要救她于水火,又知道她想回昊月的心意?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