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記事簿

第14章 煙花棒

煙花棒

今天是林希回家的第五天。

這五天，楊若的生活很規律。上午在家做林希留給她的習題，下午去店裏幫忙，并見縫插針地想一想林希。到了晚上，吃過飯，陪季青聊聊天，回到房間，關于林希的一切這才開了閘一樣向她湧來。

是夜，楊若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月亮。冬夜任誰看都透着幾分清冷的月光，落在此刻的楊若眼底心間，卻是軟和極了。無它，只因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林希。

從前，她想起林希的時候，更多地會想到林希的過去，林希從哪裏來，為何而來。林希從前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她見過怎樣的人，遇到怎樣的事。自上次談話之後，她漸漸地開始會想林希的未來，林希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會不會是自己，若是的話，她們的生活将會是什麽樣子。每當她将自己和林希放在一處構成“我們”時，便感到有不知名的情緒自她心間發芽生長，令她整個人都生機勃勃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楊若忽然坐起身，走到書桌旁坐下，摸索着打開臺燈，刷刷落筆，寫下“林希”二字，頓了片刻，還是又提筆加上了姐姐二字。

林希姐姐：

好久不見！

好像也還沒有很久，算起來今天才是你回家的第五天。窗外的月光很幹淨，忽然很想和你說新年快樂，于是提筆寫了這封信。剛剛好，提前這麽多天寫的話，說不定你可以在新年當天收到我的祝福呢。

林姐姐，你最近好嗎？過得很開心嗎？之前總是念叨姥姥做的菜，現在已經吃了好幾頓了吧？姥姥姥爺看到帶回去的棋是不是很高興，有沒有給你講新的故事啊，如果有的話，回來要講給我聽啊！叔叔阿姨看到如今神采奕奕的你是不是放心多啦，這可是有我功勞在的，你可要多向他們誇誇我呀。

我最近挺好的。每天都有認真做你留給我的功課。臨近過年，店裏生意很忙，我也會去給我媽打下手。今年的年貨季青女士交給我負責了。昨天小年，季青女士剪了好幾張很好看的窗花，等你回來就能看到我房間的新窗花啦。

對了！你那裏冬天是不是會下雪啊，下雪天是不是很美，你有沒有堆一個大大的雪人？下雪的話，你那裏是不是比小鎮上冷很多，你要多穿點衣服，注意保暖。也不知道別人寫信的時候會寫些什麽，你可不能嫌我啰嗦啊。

替我向姥姥姥爺叔叔阿姨問新年好。

我的林希姐姐，新年快樂。

你的小若

1983年2月7日

林希是在大年初三的下午收到楊若的來信的，當天晚上，新聞聯播結束後，姚瑾正要換臺，林希急吼吼地阻止道，“媽，別換臺！聽一下天氣預報”

姚瑾從未見過自家女兒這麽關心天氣，放下手中遙控器，奇怪道，“你這孩子，吓我一跳，你明天要出門嗎”

“不出，我就是想看看明天下不下雪”

自此之後的幾天，每晚新聞聯播期間，若是林希在家，必會将遙控器握在手裏，防止一結束就有人換頻道。若是她有事錯過了天氣預報，回家第一句話便是，“天氣預報有沒有說明天下雪”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大年初十。

初十這天，林希一早醒來，便看到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急匆匆地吃了早飯，便去了院子裏，竟是去堆雪人了，林家父母面面相觑，不知自家孩子為何忽然如此貪戀雪天。倒是姥姥姥爺跟着來了興致，也裹上外套，去院子裏看外孫女堆雪人，并時不時提個建議。

“乖寶，堆雪人啊，你得找濕雪，雪太蓬松了不好堆到一起”，這是姥姥說的。

“小希，把雪球再滾大些，堆個大大的雪人，那才神氣呢”，姥爺也急急地給出自己的意見。

“你等着，姥姥去給你找兩個黑亮黑亮的玻璃珠子，給雪人作眼睛”，姥姥說着，還不忘支使姥爺，“你快去給乖寶找兩根樹枝”

三個人玩得好不熱鬧，林家父母便也不再阻攔，只煮上熱姜湯，時不時端出來一碗，讓老人家暖和暖和身子。

三四個小時後，林希将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戴在雪人身上，宣告雪人正式誕生。随後，看向自家姥爺，“姥爺，把您的寶貝相機拿來，咱們給雪人拍個照吧”

“你看着姥爺的鏡頭，笑一笑”，林希看着姥爺，笑得很甜，“哎，哎，對，我乖孫女真好看”

“我要和姥姥姥爺一起照一張”.......

正午時分，雪地陽光，人間的溫軟愛意在身邊，也在所牽挂的遠方。

正月十五晚。

中午回到小鎮，林希收拾完行李，打掃完房間，便躺在床上昏睡了過去。此刻，被餓意喚醒的她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打算找點吃的投喂自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拉開窗簾，正要打開窗戶換氣時，瞥見一簇燃着的花火，将将要滅時，另一簇又緊接着燃起，明滅的光亮之間，是一抹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心頭顫動，林希飛快地奔向樓下。及至到了單元門口，她又放緩了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楊若的方向。

自幾天前，楊若便每晚站在林希樓下放煙花棒了。第一次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來了才想起林希不在，但第二天，第三天，還是不受控地來了，或許是，她總覺得應當将自己能想到的最熱烈最美好的事物都獻給林希吧。

楊若隔着火光望着向她走來的林希，美好得像是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場景，手裏的煙花棒滅了，她忘記了點燃下一根，周圍暗了下來，她慌極了。

“呲、呲、呲”

是劃火柴的聲音。

楊若遲鈍地反應過來，是林希拿過了她手裏的火柴盒，劃亮了火柴，又接着從她手裏拿過一根煙花棒，然後，在燃燒的花火中沖她笑得溫柔。

真好，她的夢又續上了。

真好，她的夢是林希續上的。

“好久不見”，是花火燃盡，林希擁抱了她。

“好久不見”，她伸手回擁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