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記事簿

第11章 冬晨

冬晨

次日，林希特意起了個大早，出了卧室門，便看到客廳的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熱氣騰騰的包子，懊惱着自己還是起晚了，她出了房門。

秋去冬來，清晨的風已帶了些冷冽，林希一走進院子便不住地打着哆嗦，她快步走進東邊的廚房，看到季青果然在裏面忙碌，急忙洗了把手，便問道，“季阿姨，我能幫您做點什麽嗎”

竈臺前的季青聽到她的聲音，轉身看到她，“不用不用，你快去洗漱，洗完就可以吃早飯了。桌子上是我剛出去買的包子，這家包子挺不錯的，小若特別喜歡，你也嘗嘗”，她邊說邊倒掉了臉盆裏的水，從水翁裏舀了些清水，又提着熱水瓶給水盆裏倒着熱水，“小若是不是還沒起床，你洗好了，把她喊醒，我這粥馬上也熬好了”，試了試水溫，她又對林希說，“溫度剛剛好，快去洗吧，覺得冷了熱了，就自己再去添水”

望着面前這個忙忙碌碌的婦人，林希先是有些局促，慌亂地想要尋找自己有什麽可以做的事情，但季青的行動太過于嚴絲合縫，以至于林希找不到任何可以切入對方手中活計的點，只得乖巧地立在一旁聽着她的絮叨。聽着聽着，林希便從這些唠叨中覺出了一種特別踏實的有力量的溫情，繼而想到楊若就是在一個又一個這樣的清晨中長成這麽健康又有生機的模樣，她便由衷開心起來。

“哎呦，怎麽穿了這麽少就跑出來了，進了12月，天氣可是冷得很快，尤其是早晚，你們別覺着自己年輕就不當回事，将來歲數大了可是要遭罪的，快去添件衣裳，要是還冷的話就再找件若若的衣服套上”

“我知道啦，季阿姨”，林希乖巧應道，端得是一副三孝五悌的模樣。

林希洗漱完回到卧室的時候，楊若正賴着床上醒神，看到林希往身上套風衣，便笑道，“是不是我媽教育你了”

“是”

“嗯！嗯！”，楊若清了清嗓子，學着季青的語氣道“別仗着年輕就不當回事，凍壞了身子，将來歲數大了有你遭罪的.....”學着學着，自己便笑了起來，“她是不是這麽跟你說的”

“一模一樣...”

“我還不知道她啊。不過還就是得季青女士，你看你這不就乖乖地加衣服了，總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之前我說你你都不聽的......”

見她還要繼續念叨，林希忙打斷道，“好了好了，我記住了，你快起來，阿姨飯都做好了”

楊若哼哼唧唧地還想繼續賴床，林希便将被清晨的風淩虐得冰涼的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于是，楊若便尖叫着起床了。

“啊啊啊啊啊啊，你怎麽還帶偷襲的，你不講武德”，楊若嘴上是這麽抱怨的，心裏想的卻是，“這樣的林希可真可愛呀”，樂開了花。

飯後，林希堅決攬下了收拾碗筷和打掃廚房的活兒，季青争執不過，便叮囑楊若，“你別擱一邊看着，記得搭把手，收拾完了就好好溫習功課，趁你林姐姐在，不會的她也能教教你”，這頭叮囑完楊若，又對林希熱情道，“小林，你就呆在家，中午讓若若帶你來店裏，阿姨帶你們下館子去”，說完，不等林希回應，便出了門。

楊若習以為常，咬着包子道，“今天周日，大家夥上了六天的班，終于休息了，可不得出來逛逛街嘛，她這是急着做生意去了”

“真好啊”，林希感慨道。

“是啊，她現在可有幹勁了。比起前些年，說話都有底氣多了。你瞧，剛剛還說要帶我們下館子呢”

“跟我講講阿姨開店的事情吧”，盡管相處不多，但林希對季青充滿了敬佩與好感。

楊若想了想，開口道，“我媽開店這事也算是個焉知非福的故事吧。前兩年工廠效益不好，有時候甚至好幾個月都領不到工資。後來政策放寬，允許個體戶經營了，也是想我能過得好點吧。我媽幹脆就辭了職，咬牙拿出了全部家當，還借了不少錢，開了這家服裝店。其實開始的生意并不好，還總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雖然她從不和我說這些，但其實我都知道”，想起媽媽那些年的辛苦，楊若有些哽咽。

林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問道，“後來呢”

“後來，政策越放越寬，鎮上不少人家經濟都好了起來，人們的思想也慢慢解放了，那段日子生意好了不少，起碼把欠的錢都還上了。但後來，街上又開了兩三家服裝店，漸漸地又掙不到什麽錢了”

“可我看阿姨那裏的衣服是最抓眼的啊”

“那可不”，楊若很是自豪，但想起母親的奔波，自豪裏又帶了些心疼，“那是因為，之後她每隔一段時間就去外面大一些的城市進貨，再拿回來賣，樣式比其他店鋪時尚，生意又好了起來”

“阿姨真的很了不起啊”

“是啊。她從來沒有出過這個小鎮，認識的幾個字還是年輕時候跟着掃盲班學的，出趟門又是介紹信又是換糧票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跑下來的，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知道她害不害怕......”

“都過去了，以後阿姨和你都會越來越好的”

“嗯！還有林姐姐，我們都要越來越好”，楊若重重點頭，又是笑笑的模樣了。

林希真的很喜歡她這樣的笑容，忍不住拍了拍她的頭，繼續問道，“一定會的。那阿姨出門的時候，你怎麽辦呢”

“我啊，我住周靜家裏，周靜你記得吧，我跟你提過的，你們見過面的”

“記得，你的好朋友，上次來畫室找你的那個小姑娘，小小的，很可愛”

“對，就是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家大人也很熟，我媽出門的時候，就會拜托周家阿姨照顧我”

她們一起長大，感情非同一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明明知道這點，可聽到她這樣自然熟稔地提起另一個女孩，林希還是覺得羨慕極了，極不自然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好啦，你該去學習了，你的數學和英文還是得鼓鼓勁的”

“好的，林老師。遵命。林老師。那林老師，後勤工作就教給你啦”，楊若舉手起誓，笑嘻嘻地跑回卧室複習功課了。

林希笑着望向她跑開的背影，認命地打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