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面聖
第26章 面聖
“他……他……他是太傅大人?”姓康的纨绔子弟話都說不利索了。
來人看到圍在馮轶他們周圍的熟悉仆從, 頓時臉色一變,帶着質疑和不快的眼神看向姓康的。
“這是怎麽回事?”
頓了一下,姓康的轉手一巴掌打在最近的仆從腦袋上, “你們長沒長眼睛?快給我散開啊!”
聽到他的指令,那些仆從連忙回到他身後。
姓康的畏手畏腳地向青年道:“殿下……這是個誤會,我真的沒想到他是太傅大人……”
聽到他那句‘殿下’, 馮轶便轉念想到魏扶在萬府那句‘我替三皇子辦事’,立刻将來人身份猜了出來。
她打量了一眼後,毫不猶豫地拱火:“意思是若我身邊站的不是太傅大人, 這位姓康的閣下便可理直氣壯地逞兇作惡、對已故的诰命夫人不敬了?”
聽到她這一句,姓康的下意識用淬了毒似的眼神看向她。
太傅本來還在思索這三皇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見到兩人的熟稔之态, 便猜到剛才姓康的所說的‘尊貴之人’就是三皇子。
本來肚裏便憋了一股火, 見到姓康的竟然還敢用那種惡狠狠的眼神看向神女殿下,當即下令:“敢對殿下不敬!給我拿下他!”
得令的暗衛立刻現身将姓康的制住。
姓康的沒想到太傅說抓就抓,立刻求饒:“太傅大人!我不是有意冒犯!求您饒了我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他沒注意到太傅那一句的細節,三皇子卻面露疑惑, 康來寶明明對自己恭恭敬敬, 太傅怎麽說‘敢對殿下不敬’?
以為是對方口誤, 三皇子本着息事寧人的态度向太傅勸道:“太傅大人有所不知, 這康來寶本是與我一起……”
只是他還沒說完, 忽然被身後一道聲音打斷:“這是怎麽回事?”
這聲音兩方的人都很熟悉, 正是走路過來的魏扶。
等魏扶看清了酒樓裏的景象, 頓時驚了。
“來寶?你怎麽了?”
康來寶見到魏扶, 頓時有了主心骨般大喊:“姑父救我!!”
魏扶連忙走近, 又發現了三皇子和他身後侍衛的存在,“殿下?……”
三皇子吞回了之前的話, 與他點頭。
魏扶最後才注意到剛才撇下他離開的馮轶等人,雖然心裏對馮轶他們沒好氣,但當着太傅的面,他還是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好聲好氣地詢問:“黎大人,您為何要抓我家侄兒?”
“你家侄兒?哼!這萬香樓僅剩最後一個雅間被我們先行獲得,這姓康的欲要搶奪我們的雅間號牌,不給便直接讓他的仆從将我們圍住想要硬搶,還用匕首抵在掌櫃喉間威脅,我們問他是何人,他便說自己是安懷侯夫人的侄子、想要仗勢欺人,不僅如此,他還膽敢侮辱輕視已故的鎮國大将軍之女!”
魏扶聽得表情僵硬,因為他知道他夫人這位侄子确實幹得出來這種事。
只是他卻不能坐視不管,連忙陪笑:“太傅大人,我這侄兒确實有些頑劣,不過他本性并無這般壞,想來只是吓唬你們一下罷了,您消消氣,只管把他交給我,我回去定會好好訓誡!”
太傅冷哼一聲,“你能教出什麽好東西!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想将你家侄兒讨回去?便問陛下去讨吧!”
最後一句讓魏扶整個僵住,求助地看向旁邊的三皇子。
三皇子知道魏扶與宗正魏漣交好,還需要他去為自己穩固勢力,于是想要繼續相勸:“太傅大人……”
他還未說出口,便被太傅直接打斷:“怎麽?三皇子殿下想要包庇這種目無綱法、侮辱國殇愛女之人?”
三皇子聞言頓時止住了話頭。
眼見康來寶和他那幾個仆從就要被暗衛帶走,魏扶表情有些着急。
正在此時,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兩手各拿一串糖葫蘆和糖人、穿着富貴的敦實小孩。
他随意将糖葫蘆咬一口,便一把丢掉,又咬了一口糖人,再次丢掉,然後朝旁邊伸出手,後面跟着的仆從立刻将剛才新鮮買來的吃食送到他手上。
小孩一邊吃一邊丢,擡眼卻見到有幾人竟然抓住了自己表哥。
他呆了一下,将手中的東西一甩,便像炮彈一般往那邊沖過去,“你們是誰!竟敢抓我表哥!不想要你們的腦袋了!”
未讓他走到康來寶的面前,暗衛便用巧勁一把将他給揚開了。
魏扶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也被帶到了這裏,見狀簡直心驚肉跳,見到他沒摔倒才放下心來。
他知道暗衛可不是普通人,若是他兒子再糾纏,對方出手肯定不再這麽簡單,連忙上前去将兒子給抱了回來。
小孩還以為是旁人阻止,‘嘭’的一下轉頭給了魏扶一拳,正中鼻頭,鼻血瞬間流出。
馮轶他們聽到‘表哥’二字,便明白這小孩肯定是康來寶口中那個已經請為世子的表弟,見他轉頭給了他親爹一拳,昱燕幾個實在控制不住,‘噗’的笑了出來。
三皇子聽到笑聲,立即朝昱燕他們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而剛要安撫親兒子卻被兒子打了一拳的魏扶終于爆發了。
“魏成雄!!”
魏成雄才發現自己打的竟然是親爹,頓時心虛地不敢作聲。
魏扶捂着自己的鼻子、感受着腿上還沒好的劇痛,從沒覺得那麽狼狽過。
但是熊兒子轉頭見康來寶要被帶走,連忙拉着他的衣袖:“爹!這些人竟然敢動表哥!你快下令把他們都殺了!”
一句話讓旁邊的太傅再次冷哼一聲,“安懷侯真是好大的威風,連皇上身邊的暗衛都想殺便殺。”
魏扶的冷汗都要流下來了,連忙捂住熊兒子的嘴,生怕他再亂說,将火引到自己身上,“黎大人!小孩子不懂事胡說的!”
事情卻并未因康來寶被帶走而落下帷幕。
馮轶看了看剛才朝昱燕他們露出意味不明眼神的三皇子,唇角幾不可見地一勾,便上前幾步,将手中的號牌遞給他。
三皇子根本不知這是何物,下意識接過,卻聽馮轶道:“還是三皇子殿下的身份比較尊貴,所以我們這等普通人還是坐在大堂好了。”
太傅聞言,立即對接過號牌的三皇子怒目而視:“怎麽?三皇子亦認為老臣不應該遵循先來後到的規矩,而是應該為尊貴的您讓位?”
三皇子這才明白手中這是什麽燙手山芋,連忙要将號牌還給馮轶,卻見她已經回去太傅身邊了。
他連忙拱手道歉:“太傅大人,仲德絕無此意!”
太傅早已将他的印象大打折扣,能跟魏扶這等人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麽人?
他不再搭理三皇子,卻恭敬地對着馮轶道:“殿下受委屈了!都是老臣的錯,若不是老臣執意來萬香樓,也不會讓殿下受這等委屈,老臣即刻去安排其他的酒樓。”
聽到這裏,萬香樓掌櫃卻坐不住了,連忙上前致歉:“草民見過太傅大人,這不是您的錯,怪只怪草民,還請太傅大人與這位殿下留下,草民即刻為諸位做安排!”
另一邊,見到太傅對馮轶稱殿下的時候,三皇子臉上滿是疑惑,轉頭用問詢的目光看向魏扶,卻只獲得魏扶同樣的不解搖頭。
就在兩人目光交流之時,酒樓一位夥計匆匆從樓上下來,對掌櫃道:“有一個雅間的客人要走了,我們即刻收拾出來。”
“好好!快些!”
夥計急忙返回了。
掌櫃讓另一個夥計看管櫃臺,他則親自帶着馮轶等人往樓上走。
三皇子見到他們将自己抛下,面無表情地看了半晌,轉過頭,卻發現一樓大堂還有幾桌客人正在面面相觑。
看見他望過去,他們連忙下桌跪了一地。留下的夥計也跪在櫃臺一旁。
過了一會,他才恢複往常溫文爾雅的表情,對着他們道:“本殿只是出宮體察一下民情,無須多禮。”
“本殿還有要事,便先行離開了。”
他溫和有禮地将號牌放置在櫃臺上,朝魏扶看了一眼便提步離開。他身後的侍衛跟了上去。
魏扶連忙将手中的熊兒子交給仆從,然後跟了上去。
到了無人之地,示意侍衛們退開,三皇子才重新收回溫和假面,看向魏扶:“你與那些人認識?”
何止認識……
魏扶露出有口難言的表情。
“你與他們有龃龉?”
魏扶連連點頭,“殿下未發現微臣身邊的侍衛都不見了嗎?”
三皇子一怔。
見到了靠山,魏扶急忙将在霏河發生的事情講述一遍。
“黎蒼生對那個他聲稱殿下的女孩極為看重,不漏半點風聲,并且微臣在回來路上試圖去看望一下江戾,但那些暗衛簡直到了嚴防死守的程度,可微臣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何時出了這樣一位殿下……”
他之前誤以為馮轶是馮珂那個掉入江中下落不明的親生女兒,可如果她真是,黎蒼生應當會将他也抓起來才是。既然沒有抓他,他便将這個可能性排除了。
“叫她殿下……”三皇子的表情逐漸深沉。
忽然,他眼神一閃,“莫非是父皇在民間留下的血脈?!”
他又想起他父皇這幾年想要推行的政策,腦海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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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本還想帶馮轶等人在萬香樓用過膳後,去他以前時常去的地方看看,出了這回事,便也打消了想法,免得又有哪個不長眼的上來唐突神女殿下。
若不是掌櫃心性正直、頗得他青眼,他連萬香樓都不想待。
不過掌櫃卻是他的鐵杆擁趸,知道他的身份後心潮澎湃,不僅親自上菜布菜,到最後連飯錢都完全不收。
臨走前衆人給了幾次飯錢都被還回來後,太傅只能無奈留下一句:“日後若是再有這等不公之事且官府不管,可去皇城我府上告訴我。”
掌櫃連連應諾。
因為身份暴露,太傅只能帶着馮轶他們去專供皇室貴族用的別苑住下。
第二日,太傅晨起便止不住激動的心情,他在心裏暢想着皇上見到神女殿下該是何等的激動。
一群人剛要出發,卻發現三皇子和魏扶等人昨日竟也是在別苑住下,大早便等在了別苑門口。
見到兩人,太傅還以為他們是來給那個康來寶求情的,臉上的表情由晴轉陰,直接表示讓隊伍準備開撥。
三皇子連忙上前解釋:“太傅大人,我們也正是要回皇城,遂來與大人一起,您放心,仲德保證不會再出昨日那樣的事情。”
他身為皇子都屈尊降貴到這種程度,太傅自然不能讓他沒臉,雖沒開口卻默認了。
于是隊伍中加入了三皇子的座駕,魏扶帶着熊兒子同他一起。
雖然從瀝州出發,一日內可抵達皇城,不過三皇子畢竟習慣了錦衣玉食,中途遇到驿站便讓侍衛請求停下用膳。
太傅雖然嫌他事多,但還是應下了。
他轉頭恭敬地請了馮轶去進膳。
在驿站衆人都坐在大堂,三皇子端詳了太傅态度,發現他對馮轶是真心實意地尊崇,心裏的猜測又加深了幾分,眼神越發黑沉。
等到吃飽喝足出了驿站門,三皇子看向用黑布罩住的囚車,眼神一閃,向太傅道:“仲德聽安懷侯說了侍衛之事,不過一碼歸一碼,他們為皇家也做了不少貢獻,太傅大人能否容仲德為其送點吃的?”
聽到這一句,太傅立刻警覺看向他,生硬拒絕:“這種事就不勞三皇子費心了,暗衛自然不會讓他們直接餓死。”
三皇子也注意到,暗衛首領何其看他的眼神也警惕起來。
他只好作罷。
接下來終于一路無事。
臨近申時時分,他們終于來到了皇城。
初時還沒什麽,可當城門校尉發現回來的人馬竟是太傅大人時,頓時面露喜色。
“太傅大人!您回皇城了?皇上前兩天便下令,若是您回來之後,便請您前往清漪園!”
說罷,他轉頭朝着另一人說了什麽,對方立刻領命去旁邊牽了馬飛奔而去。
不止是太傅,就是馮轶他們也能明白,對方絕對是領命禀告皇上去了。
三皇子的馬車跟在後頭離得不遠,毫不費力地聽見了城門校尉的話,見到那兵士快馬加鞭的背影,眼神越發複雜。
等到進了皇城後,前面的馬車停下,有暗衛過來告知:“三皇子殿下,太傅大人說,既已回到皇城,便可分道揚镳了。”
三皇子面不改色地笑道:“本殿看那城門校尉的意思,父皇應該會在清漪園召見太傅大人,正巧本殿亦有急事想要向父皇禀告,煩請告訴太傅大人,本殿與他一同前往。”
暗衛看了他一眼,便去進行回複了。
聽到三皇子的回答,馮轶垂眸不知在想什麽。
太傅卻氣急,小聲罵了一句:“狗皮膏藥!”
真的是黏上來就不下去了!
但終歸對面是皇上親兒子,太傅只能捏鼻子認了,讓隊伍直接前往清漪園方向。
隊伍浩浩蕩蕩地前進,招惹了皇城內許多人注意。
昱燕他們對皇城可是格外好奇,不時掀開簾子去偷看。
太傅見他們的動作充滿稚意,笑呵呵道:“日後你們也會陪同殿下住在皇城,若是好奇,可将簾子挂上去随意看。”
昱燕他們眼睛一亮,“謝謝太傅爺爺!”
面對幾個與神女一同長大、又事事遷就神女的孩子,太傅看他們簡直比看自家的子孫都慈愛。
馮轶雖然出生于皇城,實際上只在這裏待了一天,還是在內宅,也有些好奇皇城到底與其他都城有什麽不同,于是在小夥伴們将兩邊簾子都掀開後,便跟着他們往兩邊瞧。
只見皇城的街道竟然比虞州街道寬了至少三倍,隔了不遠便種了百年大樹,街道兩旁來往的人們穿得比虞州華貴許多,虞州街上偶爾還能見到讨飯的乞丐,皇城的人卻看上去衣食無憂、非常富餘。
馮轶嘴唇抿了抿,沒有說話。
太傅看不出她的心情如何,也只能跟着沉默。
隊伍不知走了多久,終于來到一條幾乎無人的大道、進入了一扇大型宮門之中,随後在那寬敞的豪華院子中停下。
剛下馬車,馮轶等人便見到有一群內侍打扮的人候在旁邊。
領頭穿着不同顏色服飾的太監已經朝太傅躬了身:“黎大人,那位貴人可帶回來了?”
“田公公,這位便是殿下。”
田公公眼睛一亮,立刻朝馮轶恭敬作揖:“請貴人安。”
恰逢三皇子帶着魏扶下了馬車,見到這一幕,連忙對視一眼。
皇上竟然派了在身邊貼身伺候幾十年、幾乎從不離身的田文硯來迎接!這個封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三皇子臉上挂着溫潤之色,實際上心中已是駭然。
他上去跟田公公搭話,“田公公。”
“三皇子殿下怎麽也來了?”田文硯有點詫異,還以為是底下哪個不要命的說漏了嘴。
還好太傅解釋:“行經瀝州之時,碰巧出了點事,遇到三皇子殿下,殿下便與我們一同回來了,方才還說有急事要禀告陛下。”
“原是這樣。”田文硯點點頭,看向其他內侍身邊,那裏只停了兩幅轎辇。
随後歉意地朝三皇子躬身:“奴才未考慮到三皇子的到來,只能讓三皇子随奴才們走去見陛下了。”
三皇子臉上表情毫無變化:“無事,本就是我到來突然。”
實際上,他的內心已翻江倒海。
如果只有太傅一個人的态度厚此薄彼也就算了,就連他父皇身邊的田文硯都是這樣!
田文硯轉過頭對待馮轶又是格外的笑意連連,請她去轎辇上坐下。
馮轶知道在古代,她再怎麽也免不了入俗,既然皇上看重她,不管是為了什麽她都要領着。
于是在田文硯的小心服侍下坐了上去。
昱燕他們都是她的親近之人,所以自然要同去面聖,還因馮轶的身份免過了搜身。
馮轶坐在轎子上,不知道越過了多少閣樓殿宇與朱紅大門,後面又穿過了一片占地不知多少畝的花園,最後才停在了一個龐大的宮殿前。
三皇子以為田文硯來迎接、坐轎辇從皇家第一園林清漪園正門到正殿已經是天大的恩典,結果轉過頭,發現他父皇竟然出現在了宮殿大門口!
在見到轎辇擡來的馮轶後,魏冀忍不住激動得呼吸都急促幾分、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兩步,壓根就沒看到跟在後面的他的三兒子。
“你們終于來了。”
轎辇已經被放下,馮轶和太傅在田文硯和另一個內侍的服侍下走了下來。
太傅和其他人很自然地跪下行禮,“參見皇上。”
馮轶看了眼身旁的太傅,正欲學着他跪下來,就見剛才還在臺階之上的 皇帝已經幾步跨下來,“你不必行禮!往後不論見任何人,你都不必行禮!”
聽到這一句,三皇子和魏扶不禁驚得擡起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