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我怎麽可能——”
來到卧室的陸堯硯,聽見這樣的調侃,卻意外地當真,立即反駁起來。
“唉。”闵和竹不知道自己想從陸堯硯口中聽到什麽樣的回答,也許不論對方說什麽,都不會叫他滿意。于是他轉移話題到,“你打車了嗎?要不我打。”
陸堯硯沒應他這句話,而是走到他身邊來。
“我自己起得來。”闵和竹頓時想起昨天晚上被陸堯硯抱起來的經歷,他的拒絕脫口而出。
可陸堯硯沒理會他的抗議,眼睛就盯着他的腳踝瞧。
“怎麽加重了……”
陸堯硯憂心忡忡的聲音,讓闵和竹消停的煩躁又再次湧上心頭:“沒事,死不了。小問題。”
陸堯硯沒和他貧嘴,轉身出了卧室。再回來,闵和竹能看見他手上還有些微水痕。
“我幫你上藥。”
“公司的事要緊,難道要讓客戶等嗎?”不上這麽一道藥,也不會出什麽事。他現在心裏一團糟,根本不想被陸堯硯關心。
不成想,陸堯硯難得在他面前強勢地回答:“那就讓他們等。”
闵和竹一愣,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陸堯硯接着固執地問到:“藥在哪?”
“沙發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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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堯硯冷着臉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臉上還是沒有笑容。
就像是懲罰闵和竹的逞強一般,他在噴完藥劑揉搓患處的時候,用了些力氣,疼得闵和竹用力掐自己的虎口轉移注意力。出于尊嚴的考量,他不好意思發出哼哼聲。
直到陸堯硯停了手,闵和竹緩了緩,才不滿地問道:“你,你是不是打擊報複啊?”
他能感覺到眼淚在眼眶裏蓄積,要不是陸堯硯,恐怕已經掉了出來。
陸堯硯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嘴唇幾次張合,終究還是無言。
“上完了還不走?你想被罵,我還不想呢。”闵和竹下意識地支起了身上的刺。
然而陸堯硯的視線忽然從他身上挪開,落在了他身旁。
闵和竹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瞧見了掉落在枕邊的香包。
他心裏一緊,不由得後悔起來。自己為什麽不把它收好,又或是一早就扔掉?
“和竹,”陸堯硯的臉色緩和了,“你還留着嗎?”
他們之間的氣氛登時和緩了許多。不過,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知道陸堯硯最喜歡在他想要回避的問題上蹦跶。
“你給我了,難道希望我扔垃圾桶?”
陸堯硯沒說話,只是微微一笑,那嘴角揚起的幅度看上去不懷好意,仿佛得到了什麽可以拿捏他的把柄似的。
“你在想什麽?”闵和竹不适地問到。
陸堯硯咳嗽一聲:“要是你喜歡,我還有精油這些……”
“我不用那些玩意。”拿去讨好別人吧。闵和竹在心裏喊到,又覺得自己這麽想有點過分,“太麻煩了。”他嘟囔到,算是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折中一些。
“和竹……”陸堯硯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沒對他近乎是下意識地為了防衛、做出的“攻擊”說什麽,“你不是擔心客戶等急了,那讓我背你出去,要不你得走到地老天荒,還出不了小區呢。”
闵和竹想了想,只得同意了陸堯硯的提議。
陸堯硯洗過手又折返回來,把他背了起來。
昨日重現,趴在他背上的闵和竹,這時候的心情卻不似昨夜。
“好煩……”闵和竹小聲念叨,然而這幾乎是氣音的話語,還是被陸堯硯聽去了。
“不想見客戶?”
不想看見你。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闵和竹還是咬住舌尖把它逼了回去。
“不是。”他生硬地應到。
“那就是不想看到我。”陸堯硯滿不在乎地揭開了謎底,語氣輕描淡寫,好像沒把這當回事。
闵和竹心裏有一堆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又覺得沒意思。
他們都是二十來歲的人了,感情不應該影響工作才對。
然而真的開口,他的語氣還是冷硬:“知道就行,別聊這個了。”
陸堯硯沒及時接話,而是背着他又走了十來米,才輕輕問到:“和竹,你現在還讨厭我嗎?”
闵和竹被他問得一怔,本應敷衍了事的回答,又變成了坦言:“……我不知道。”
比起讨厭,他現在只有對陸堯硯的煩躁。但那種情感不同于學生時代,對于消滅不了的死對頭,夾雜着粗暴的“他怎麽不能消失”的怨念。
現在的他,甚至都無法理解,自己到底站在什麽樣的立場上看待陸堯硯。
他不想見到陸堯硯,可是對方不在身邊,他的大腦也會塞滿和對方有關的思緒。
人類的想法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矛盾?明明他根本沒有從閱讀過的書籍上看到過相關的內容,也未曾從誰的身上學習和模仿過如此的态度,這樣的矛盾,依舊出現在了他的腦海當中。
他這古怪的疑惑,又能和誰傾訴呢?
……
今天客戶方沒有太為難他們,反而很快就和他們敲定了其它産品的合作意向。
只是在他們告別前,對方的負責人又請闵和竹留步。
闵和竹不太明白,他身上有什麽值得對方在意的地方。但對方畢竟是他們的金主,于是他只能和同事道別,且看對方究竟做什麽樣的打算。
“小闵,你願不願意來我們這兒工作呢?”
闵和竹吃了一驚。
銷售部的人也許還沒走遠,萬一被他們聽去了負責人的邀請,在他離職之前,恐怕要陷入輿論的漩渦。
他怔了怔,用了含糊的說法應到:“這太突然了……”
而負責人卻不在乎地煽動他到:“做甲方總比乙方要爽吧。”
闵和竹無法否定這一點。他的夢想之一,就是在甲方公司美美躺平。所以他才會選擇現在工作量不大的公司,雖然不是甲方,但總比其它做乙方的公司輕松得多。
可當這個夢想像是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到他頭上的時候,他倒變得疑神疑鬼起來:“我不是什麽核心員工,公司的産品設計,我也不太清楚。”
聽到他這句話,負責人被逗笑了:“你想到哪去了。”
難道不是要挖他這個牆角,叫他出賣自己東家的意思麽?電視劇不都喜歡這麽演嗎?
闵和竹有些摸不着頭腦,直言到:“不然我對您們還有什麽用呢?”
對方笑得更厲害了。像是把他的直言不諱當成了一種幽默,緩了一會兒,才因為他眉頭緊皺的嚴肅解釋起來:“你不清楚自己先前幫了誰麽?”
他對那個司機似乎有那麽一點印象,但已經記不清了。不單是司機這個人,他甚至快要想不起來自己做過見義勇為的事。
“不清楚。”闵和竹搖了搖頭。
負責人端詳着闵和竹臉上的表情,似乎在檢驗他說這句話時的真心。
過了幾秒鐘,他才慢慢介紹到:“小闵,你救了我們的股東。他和家人很感謝你。只是那段時間,我們公司……出了點意外,他們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和你好好聊聊。”
闵和竹不由得為這意料之外的巧合驚訝。他從沒有考慮過那個司機有什麽身份,但也為對方的傷勢之重——以至于需要其他人代為轉達謝意,感到過擔心。
只是負責人這麽一說,結合陸堯硯推測的內容,這家公司一定發生了內部的權利結構變動,另一種可能性便跳了出來。
這種變動,或許比他們兩個人想的要激烈得多,才會讓司機的受傷成為需要保密的事實;對方更不能以傷者的形象出現在公衆面前,就像森林裏的獵食者們,絕不能暴露自己流血的氣味。
這種信號,會引來其它的獵食者群起而攻之……
原來如此。他終于了解了原因。
然而了解了這件事,沒能讓闵和竹緊繃的神經舒緩。
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
“所以希望我來這裏上班,是那位先生的安排嗎?”
“我們這裏不養閑人。”負責人對他的上道顯然很滿意,便沒有再兜圈子,而是坦率地講到,“我們已經對你的背景做了一些調查。”
闵和竹想,不經過他個人的同意,背調明明是違法的。
但他還沒來得及抗議,負責人又補充到:“我們只是通過新聞了解了你畢業的學校,在網上搜索過你的名字。”
闵和竹為他們在侵犯隐私的邊界擦邊的行為反感,但他很快自己解開了被對方得知畢業院校的謎。
在關于他見義勇為的報導上,畢業學校和公司總是結對出現,怪不得對方能找到他的大學和學習經歷。
所以有時候,他也會羨慕不方便的古代。起碼那個時候歸隐山林,隐匿蹤跡不是難事。現代人不論做什麽,都沒法完全不留下痕跡。
闵和竹嘆了口氣,無奈到:“所以您們了解到了什麽,落實了我不是閑人?”
“別緊張,我們只是調查了你在大學的學習情況和項目經驗。你的個人履歷非常優秀,有很大的培養價值。”
一個股東受傷的消息需要封鎖的公司,其中的鬥争一定錯綜複雜。所謂的培養價值,大抵不過是把他當成更耐用、更能往好用的方向培養的炮灰罷了。
闵和竹為對方對自己的正向評價道謝,沒有直接表示拒絕:“謝謝您們對我的看重。”
“雖然不是行業領頭,但我們的待遇會比你現在的公司好很多,這個你應該了解。”
“我知道。這不是待遇的問題……”忠誠這樣的品質,在不涉及公序良俗的問題時,往往是錢還給得不夠多的幌子。闵和竹能理解對方用待遇勸誘自己的原因,“您不必覺得是還沒開夠我想要的條件,我打算獅子大開口。”
“小闵——”
“我幫忙,不是因為了解他的身份,現在了解了,也沒有要用這樣的事得到什麽的想法。”闵和竹心直口快道,“您也不用覺得,我不來是您個人魅力不足。我很心動,但我不想在這個前提下進入貴司就職。”
“為什麽?”
闵和竹想,他已經把話說得很直白,可對方卻非要從他這兒得到一個确定的答複。
這讓他想起了陸堯硯……
闵和竹恍惚了一會兒,在對方的注視下,才回過神來。
“大恩如大仇,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