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陸堯硯回去之後,闵和竹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陸堯硯沒像之前一樣陰魂不散,在他身邊轉悠,而是不知道去了哪,不見人影。
雖然在此期間,闵和竹也時不時會受到記者的采訪和街道的慰問。
還好除了街道以及公司篩選過的電視臺和媒體,其他來訪的人,他尚且可以用工作繁忙打發。
司機的身體還未痊愈,只能托親友和電視臺為他送來錦旗與感謝信。
闵和竹本想把錦旗卷起來帶回住處,卻在自己部長的再三建議下,留在了辦公室裏。
一時間,他的工位成了公司的打卡點。
闵和竹清楚,這份熱度不會持續太久。
在他幾次委婉推拒了公司提拔的面談之後,這件事很快就像是石子沉入了水中、不再激起波瀾,給了他安心的感受。
所有人對他的态度,也逐漸恢複到了往常。
至此,他的生活又回歸了原本的軌道。除了在網上,他有時候會刷到對自己的報導,裏面的敘述叫他很是難為情。
可令闵和竹有些意外的是,公司裏始終看不到陸堯硯的人影,下班回去也沒在小區裏碰見對方。
貼在陸堯硯屋子門上的繳費通知,許久沒有被揭下。
闵和竹都不禁懷疑起來,先前和陸堯硯的相處,是不是只是他在無聊的生活當中生出的幻想?亦或是陸堯硯頓悟了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也沒有意義,所以果斷撤退。
不論是什麽緣故,他樂得如此。卻也時不時會回想起,那個和從前他煩不勝煩的人,截然不同的陸堯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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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突然回到一個人生活的日子,讓他在被提高的阈值後,感到了不适應。
闵和竹開始嘗試加入同事下班的活動。
但和其他人呆在一起,也沒有讓他感到快樂。
在人群之中,他依舊沉默寡言。只有回到自己的小窩趴在床上或是沙發上打游戲的時候,他才能感覺自己空掉的電池漸漸蓄能。
再傳來陸堯硯的信息時,闵和竹不知道應不應該算作一個好消息。
在陸堯硯的堅持下,公司重啓了對于那家老客戶的挽回方案。
他不知動用了什麽手段,竟然找到了中間人,重新開啓了合作的談判。
一時間,陸堯硯在自己的部門成了紅人,頗得經理的青眼。
闵和竹卻隐隐感到不安。
陸堯硯很年輕,但正是因為年輕,所以他的成就,一定會招來他人的嫉妒……
闵和竹這麽想着,卻又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考慮過于沉重了?
起碼當下看來,陸堯硯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甚至連來“煩”他的時間都沒有。
闵和竹為此事慶幸,他很快把自己說不清楚的心緒抹去,依舊像從前一般生活。
但他平靜的生活沒能持續幾天,就有擾亂他情緒的內容出現。
關于陸堯硯的流言蜚語忽然在公司裏興起。不外乎是圍繞他的年輕和容貌,揣測他能夠拿下前人不能做的單子,究竟“付出”了什麽。
闵和竹極其厭煩這些惡意的猜測。
他從小就不喜歡加入這樣的交流中——即使随着年齡的增長,他也逐漸清楚了,許多人在談論這些事的時候,根本不在乎真假,不過是當作某種加強人際關系紐帶的互動行為。
可直到這個年紀,他也沒法以此融入人群。
他對陸堯硯談不上喜歡,但對對方的能力有所了解。雖然在他看來,這事能成功完全是個奇跡,可陸堯硯又怎麽做不到了呢?
最讓闵和竹莫名其妙的,還是這些人的态度變化。
明明在陸堯硯努力促成這一樁生意之前,他們都說他年輕有為,甚至對他示好。當謠言盛行的時候,怎麽又一個個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了呢?
闵和竹不是個喜歡八卦的人,這件事對他來說,更叫他不适。
于是他拒絕主動參加他們的談話。但在旁人提起的時候,他也收斂了先前毫不猶豫的疏離,為陸堯硯辯解起來。
“我和他是同學,他不是那樣的人。”
“和竹,聽說你們大學不是一個學校的嘛。”
“他和我……朋友一個學校,一直是同學。如果他不是什麽好人,我朋友是個很正直的人,一定會告訴我。”
他的确沒有從蘇承望那兒,聽說過陸堯硯的壞話。
蘇承望也不是個喜歡背後嚼舌根的人,但他對人的好壞,依舊堅持着一套樸素的判斷标準。
假如陸堯硯真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那麽蘇承望應該早就會和他反饋,又怎麽會在後來的婚禮上,邀請陸堯硯參加呢?
闵和竹坦然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卻招來他人的嬉笑。
他們沒說什麽,可闵和竹聽得出來,他們在笑他的天真。但他畢竟剛剛成為見義勇為的主角,無人能說他的信任是一種圓滑的虛僞。
然而他不參與他們惡意地評論,便在他們眼中,成了不谙世事的老實人。
察覺到對方的潛臺詞後,闵和竹更加沉默了。
他找理由漸漸退出了這些小團體下班後的活動,仍舊一個人獨來獨往。
像從前一樣,他還是适合一個人過,因為他實在學不來成為職場某個群體一份子的手段。
然而他不去聽,有些話也會飄進他的耳朵裏。
在陸堯硯成為謠言中心之時,他也聽說了銷冠和部長的鬥争,進入了白熱化。
銷售部部長也不過是董事會的一把槍,公司早就動了卸磨殺驢的心思。
早年為了發展,他們給銷冠許諾了太多好處,甚至同意他技術入股,分給了對方公司的原始股。
那點股份和其他占股百分之幾甚至十幾的董事比,根本不夠看——他們的股票所分得的利潤,卻是由銷冠曾經努力拉來的生意的錢,滾動起來的。
公司壯大之後,銷冠想要得到更多無可厚非。可從小微企業邁向更标準化企業的公司,卻不能容忍他一再的索取,以及索取帶來的“軍心不定”。
他們寧可培養能力不及銷冠的人來替代他。
陸堯硯,剛好撞上了這個風口浪尖,也剛好做了一樁讓人眼紅的生意。
他撰寫了連公司也沒有想象過的、完美接替銷冠的劇本。
但銷冠能拉起一個公司初期的營業額,也不止是依仗公司股東們的人脈關系,他和下面人的關系,遠比老板們想得要好。
希望他留下來的人,自然比希望他被擠兌走的人要多。
人都會站在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的人背後,這無可厚非。只是闵和竹不希望陸堯硯作為無辜的新人,成為這場鬥争的犧牲品。
得知實情并加以推測的闵和竹,幾次想要提醒陸堯硯不要卷入公司的權力糾葛中。
可陸堯硯不來找他,他也不能只因為自己的猜測,就找上門去。
他和陸堯硯之間,橫亘着一條尴尬的隔閡。
抛開過去的關系惡劣不談,除了同學,他要以什麽身份告訴陸堯硯這一點?
何況以陸堯硯的狡黠,怎麽感受不出來公司的暗潮洶湧。
就這麽糾結着,陸堯硯倒又找上他了。
陸堯硯特地等他下班出了公司,才從寫字樓下的咖啡店裏追出來。
“和竹!”
看到陸堯硯從咖啡店裏出來,闵和竹有些驚訝:“你怎麽還沒走。”
這幾天他們趕需求,熬到十點十一點都算早下班。但銷售的時間安排要比他們自由得多。
“等你下班。”陸堯硯也沒有和他玩肉麻戲碼,坦白了自己的意圖,“有點事想找你聊聊。”
“回去說吧。”
這片區原本就離市中心挺遠,公交車和地鐵這時候都停運了。大晚上騎共享單車也不安全,最後還是陸堯硯叫了車。
半個小時的車程,他們沒有一個人主動開口。
等下了車走進小區,陸堯硯才做了主導話題的人。
“和竹,你怎麽……”陸堯硯吞吞吐吐地講到,“怎麽會幫我說話呢?”
闵和竹一愣,他的腦子轉了轉,才意識到陸堯硯在說什麽:“我沒幫你說話,只是話趕話說起來罷了。”
他本來就不會袒護陸堯硯,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和對方讨要什麽好處。
“你這麽做,會不會得罪他的人?”陸堯硯搓了搓手掌,看上去有點局促。
對方沒在他面前露出過這副窘迫的模樣,闵和竹覺得有點好笑,想問他以前的理直氣壯都去哪了。
又覺得,他們畢竟都是職場新人,陸堯硯再是圓滑,也還沒修煉到千年的老狐貍級別。
一起對抗不正之風的同仇敵忾在心頭湧現,闵和竹坦然道:“無所謂,我做技術的,開除我又怎麽樣,我不是哪兒都能去嗎。”就算有競業條款,這小公司又舍不舍得給他支付長達兩年之久的競業金?“大不了回去讀博了。”
陸堯硯怔了好一會兒,伸出手比劃了一下:“我能不能以為,你還是對我有一丢丢好感?”他越說越小聲,好像有點羞澀。
真是剛對陸堯硯有點不同的看法,對方就會打蛇随棍上。
闵和竹為陸堯硯一如既往的無賴翻了個白眼,無語到:“你別太自戀了,我只是有什麽說什麽。”
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陸堯硯還有心情和他扯皮呢。
陸堯硯聽了這話也不惱,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看得闵和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得不粗聲阻止到:“你就想和我說這些?那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願意幫我,我真的很高興。”
陸堯硯終于拿出了認真的态度,真摯地對闵和竹道謝。
“……之前我受傷你也幫過我,算扯平了吧。”闵和竹不習慣這種煽情的場合,主動破壞氣氛到,“所以我不是說了,下次找個好公司。”
“你就這麽希望我滾蛋麽?”陸堯硯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他甚至同闵和竹開起玩笑來,“最近我不是都沒有來煩你了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