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陸堯硯的話鑽進耳朵的瞬間,闵和竹就感到了牙酸。
他不能理解陸堯硯為什麽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對他說出這樣煽情的話。
他連忙環顧四周,确認沒有第三個人聽見他們的對話,才松了一口氣,而後抱着碗筷快步離開了。
闵和竹知道,不論他在剛才的語境中和陸堯硯争執什麽,對方都能繼續說出令他難以應對的發言,倒不如逃避才能得個耳根清淨。
陸堯硯越來越讓他陌生了,習慣了和對方針尖對麥芒的闵和竹,如今滿心都是迷茫。
他該怎麽應對這個随時在讓他生氣,和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兩種狀态切換的人?
闵和竹憂心忡忡地想,陸堯硯是不是被讀研和工作壓力逼瘋了?才會想起他這個過去的死對頭,于是找上門來,重溫和他看不對眼的過去解壓。
可陸堯硯每一次和他強調什麽“喜歡”,“在意”,看上去都深情款款,不像是在欺騙他。
起碼闵和竹覺得,自己實在沒法為了惡心陸堯硯,就對着他擺出那樣的臉,更沒法主動做出對陸堯硯好的舉動。
但是陸堯硯到底喜歡他哪一點呢?
以前他們在學校的時候,陸堯硯總是隔三差五就要挑他的刺,就像是只要他還在呼吸和活動,陸堯硯就能從他身上找出毛病。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學,闵和竹再三通過其他人的告知,确認他和陸堯硯被不同大學錄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開心極了,甚至沖淡了他得知和蘇承望的大學遠隔幾百公裏的惆悵。
闵和竹以為他和陸堯硯,終于可以就此老死不相往來。
卻沒料到,他還能在空間其他人的發言下,看到陸堯硯頻繁地蹦跶。
闵和竹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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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在他把注意力都放在對付線下的陸堯硯的時候,不知不覺地,陸堯硯竟然和他的空間好友也混熟了。
以至于他為再也看不到陸堯硯暗自慶幸之時,才突然發現眼不見心不煩是種妄想,人家轉戰線上了。
這事煩得闵和竹直接鎖了空間,再也沒打開過。
到了後來,随着通訊平臺換了,闵和竹才感到了安寧。
朋友圈看不到陌生人的留言,這讓他不用因為陸堯硯的發言想起對方,實在利好他的心情。
一到放假回去、高中同學小聚,一聽說陸堯硯也在,闵和竹就會找各種理由推脫。
不想看到陸堯硯的心情,有時候甚至戰勝了他想要和蘇承望見面的渴望。
就是這麽一個人,竟然和他說喜歡他,還長達十年。
怎麽可能,為什麽?闵和竹實在不能理解陸堯硯的腦回路。
他喜歡蘇承望,所以會為對方整理筆記、講題,甚至帶早餐……他能想到的,對對方好的、又不至于叫人因為他的熱情而反感的事,他都一一做過了。
陸堯硯呢,他又做了什麽?他只會讓他生氣,有什麽資格在自己面前說那些話?
闵和竹越想越生氣,在陸堯硯追上來之後,根本沒搭理對方,任由陸堯硯怎麽喊他,都裝作沒聽見。
陸堯硯自個兒不在乎他的感受胡說八道,那他也沒有義務管別人怎麽看他冷待陸堯硯。
但闵和竹也知道,陸堯硯是忍不了他無視他的。
果然到了晚上,還沒進帳篷裏,陸堯硯就在他們洗漱的地方把他堵牆角了。
“和竹……”陸堯硯又拿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陸堯硯,你到底想做什麽?”闵和竹忍無可忍到,“說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總得在我失憶之後吧?我可還沒忘忘記以前發生過什麽事呢!”
“……你真的很讨厭我。”陸堯硯低下頭輕聲說。
“不然呢?”闵和竹對陸堯硯的明知故問匪夷所思。
“這種讨厭,能讓你忘記喜歡蘇承望嗎?”陸堯硯擡起頭,小聲問到。
他明明正低頭看着闵和竹,卻讓闵和竹覺得,他像是仰起頭向自己祈求。
“啊?”
闵和竹因為陸堯硯超出意料的發言陷入了宕機。
他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今晚就撕開陸堯硯的僞裝,揭露對方就是想拿他取樂的真相,卻沒想到陸堯硯居然會說這種話。
愣了好一會兒,闵和竹才反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闵和竹,喜歡蘇承望那麽痛苦,不如讨厭我輕松,對不對?”
陸堯硯盯着他看,甚至不眨眼,像是要端詳他臉上每一塊肌肉的牽動組織的表情。
事态朝自己理解之外的方向狂奔,叫闵和竹難得慌張起來:“什麽對不對,你在說什麽啊?”
他這麽喊着,更像是虛張聲勢。
在話出口的瞬間,闵和竹忽然明白了,陸堯硯看似莫名其妙的發言的含義。
他這段時間根本沒有為蘇承望和饒樨在一起傷春悲秋的空檔,只要一睜眼,除了工作,他滿腦子都是令他煩心的陸堯硯。
他不懂陸堯硯到底想做什麽——或許也不是不能明白,而是他難以接受陸堯硯所說的目的。
為了讓他忘記蘇承望,所以陸堯硯才在他面前不停地轉悠,就算是惹他生氣也不放棄?
陸堯硯的腦回路得有多崎岖,才會做這些事啊?!
闵和竹啞然了好一會兒,見陸堯硯沒有接話,他才不得不開口追問到自己覺得矛盾的地方:“你既然希望我讨厭你,那你為什麽還要對我好?”
又是說喜歡他,所以對他好,又是時不時就要來挑起他的怒火,陸堯硯到底想要什麽?闵和竹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讓你忘了他,但我不想你真的讨厭我啊。”陸堯硯垂頭喪氣道。
他自暴自棄地一股腦把自己的想法都抛了出來,也不管闵和竹能不能接受:“和竹,我已經裝不下去了。我不想再裝喜歡找你的茬,就是看不慣你。我喜歡你啊,我沒辦法不看着你,沒辦法接受你逃避和我接觸。”
“……那你以前又是為什麽要惹我生氣啊?”闵和竹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吓,以至于他下意識做出的提問,叫自己都迷惑。
陸堯硯卻像是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接着之前的話說下去:“看着你難過我也會難過,不如你讨厭我好了,你難過別人的事,我怎麽會不嫉妒呢。”
“……”闵和竹張開嘴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上下打量面前這個和從前貨不對板的陸堯硯,感到毛骨悚然。
他想,只有一種可能,可以完美解釋陸堯硯的“變臉”了。
陸堯硯不會是被人奪舍了吧?
闵和竹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網絡小說,得出了一個自己覺得合理的結論。
他越想,越覺得這種不合乎科學邏輯的事,竟十分合理。
“我不管你是誰,都給我從陸堯硯身上下來!”闵和竹指着陸堯硯的臉喊到,“這裏這麽多人,陽氣肯定很旺——”
陸堯硯抓住闵和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緩緩講到:“和竹,你要認為是什麽東西上我的身想騙你,那他是不會心跳加速的。但看到你,我的心跳就很快。”
陸堯硯的語氣真摯,闵和竹還是在觸碰到他的胸膛的剎那,觸電一般甩開了對方的手。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要爆炸了。
慌亂之下,闵和竹推開了陸堯硯。
他一路小跑沖進了帳篷裏,睡衣都沒來得及換,就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如同小時候他一個人在家害怕出現其它的東西,就會在關燈後把自己悶在被子裏不肯出來。
無意義的防禦,只要陸堯硯跟來,他就會暴露在外。
但在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才能排解自己的情緒。
陸堯硯往他腦子裏灌入的信息量太大了,闵和竹想要從頭厘清當前發生了什麽,卻都沒有頭緒。
他腦子裏對陸堯硯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印象,在這短短兩個星期的時間裏,多次被陸堯硯沖擊。
他根本沒法用理智去解析陸堯硯的言行舉止。
越想越迷惑的闵和竹蜷縮在被子裏,真想自己馬上就昏厥過去,逃避當下的現實。
他決意等到明天回到公司就立馬搬家,不要再和陸堯硯見面了。
闵和竹神經緊繃地躺着,為陸堯硯不知何時會進來惴惴不安。
但陸堯硯遲遲沒有回來。
緊張的情緒無法調動身體保持長久的專注,闵和竹很快因為注意力太過集中感到了疲倦。
加上白天的運動遠遠超過了他平日的活動量,闵和竹的眼皮越來越沉,背離主人對于危險的判斷,漸漸粘合到一塊兒。
等聽到拉動帳篷拉鏈的聲音時,闵和竹已經昏睡過去,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他只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陸堯硯好像回來了。
耳朵誠實地把産生的響動送入他的大腦裏、他發起警報,可他的四肢怎麽也動不了,連睜開眼睛這回事都十分困難。
陸堯硯如同遵守着某種規則,像前幾天一樣把他從被子裏翻出來,開始給他消毒上藥。
闵和竹勉強睜開眼,卻還是看不清面前的人。
“和竹……”陸堯硯一邊給他上藥,一邊絮絮叨叨地念着他的名字。
闵和竹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叫醒自己。陸堯硯實在音量太輕,如果他此刻并非半夢半醒的狀态,他根本不會聽見對方在喊自己。
“我不想這麽做,但我不這麽做,你永遠也不會看到我。”陸堯硯呢喃到,帶着壓抑的痛苦。
陸堯硯,你在說什麽?
闵和竹想要追問,可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不過是發出了幾句呓語。
陸堯硯像是以為他做了噩夢,把手放到了他的額頭上,小心地撥開了他因為汗黏在一塊的劉海。
“和竹,你又皺眉了。”陸堯硯輕輕按在他的眉間,好像要抹平那兒的起伏似的,“你現在……還是會夢見他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