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功德修行修到一定程度就會進入入定階段,入定者将在沉睡中經歷七七四十九個功德幻境,這些幻境或實或虛、或真或假,樁樁件件都是天道對修道者內心「貪嗔癡恨愛惡欲」的窺伺。
幸運者或許能從中發現一些關于未來的苗頭,然而這種苗頭是「确會發生」?還是「虛晃一槍」?就只能全靠修道者自己分辨了。
一方幻境轟然破碎。
另一方幻境接踵而來。
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夜,餘歇已闖過四十多個功德幻境。然而這些幻境有前世、有今生,晃的餘歇經常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是真是夢。
在部分幻境裏他會遇到傅清。
軍校裏意氣風發的傅清、戰場上指點江山的傅清、被雄主鞭笞辱罵的傅清、在荒星吞咽礦砂的傅清、重生後步步為營的傅清、被噩夢和精神海終日折磨的傅清……
餘歇皺眉嘆氣,手掌按在胸口處,厭煩這些幻境讓他越看越痛,只恨不能早些認識對方、保護對方,讓對方只在自己羽翼之下做一只幸福的小蟲。
他猜測這些都是原著裏的情節,可惜有些他讀過,有些沒讀過,他分不清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這種折磨何處是頭。
“餘歇。”
熟悉的清冷音色,對方吐出他的名字,語氣看似平靜,尾音中卻滿是嗤笑和厭恨。
餘歇恍然擡頭,發現面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傅少将。此時的雌蟲蒼白着臉靠在椅子上,唇色慘白、面色灰敗,亞麻色的頭發黯淡無光,如果再瘦幾分就可以稱之為形銷骨立了。
“傅清……?”
餘歇眸中閃過心疼,想擡起手摸摸對方蒼白枯瘦的臉。
嘩啦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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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刺入肉。
雄蟲此時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塊皮肉都被緊緊貼在鐵椅上,身上纏滿了帶有尖刺的合金鎖鏈,随便一動都會被紮的鮮血淋漓。
“別動!”站在傅清身後的軍雌大喝一聲,語氣厭惡憎恨,顯然是傅清的副官路霖。
……是幻境。
餘歇神色變幻,四處打量。
發現自己身處一間牆壁雪白的合金監牢中,只是不知這次幻境的情節點在原著的什麽時候。
面前的傅清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出去,軍雌們魚貫而出,最後只剩路霖:“陛下……”
陛下?
餘歇皺眉。
“你也出去。”傅清神色淡淡,自嘲一笑:“再不濟我也不會被一只五花大綁的雄蟲傷到,你和老師他們過分擔憂了,我還沒那麽脆弱。”
“是……”路霖無奈退出,臨走前狠狠瞪了餘歇一眼。
滿室靜默。
傅清率先開腔:“今天怎麽這麽安靜?不罵了?”
雌蟲站起身,空蕩蕩的常服顯得他愈發清瘦:“我說過了,你尋死也沒用,我會一直折磨你到我死的那一刻為止……這是你應得的懲罰,餘歇。”
傅清俯視餘歇,暗紫色的眸子裏沒有情意缱绻,滿是憎恨鄙夷:“……是我錯了,我早該殺了你的!”
“凜冬之戰,你和那些叛逆者狼狽為奸,上萬名軍雌的性命因你消亡……餘歇,在他們每一個應當活下去的日子裏,你都要在這裏贖罪……直到我死為止。”
傅清冷笑一聲,死死掐住餘歇的脖子:“所以你放心,你們那些新穎的藥劑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麽,我會努力活着的,讓你多享受幾天備受折磨的日子。就算我要死了,我也會把你一寸一寸敲碎切斷,絕對不會讓你死的那麽痛快!”
餘歇被掐的脖頸後仰,面色通紅,本就傷痕累累上身被迫和金屬刺再次親密接觸,鮮紅的血液順着衣襟滴在地上。
“聽……你的……”餘歇痛得吸氣,神色卻竭盡溫柔:“……我陪你……一起死,你怎麽切我……都可以。”
“呵,這是你的新招數?”傅清皺着眉頭,活像聽到了什麽笑話:“用這種手段?你當我是傻子?”
雄蟲搖搖頭想說什麽,只可惜強烈的窒息感讓他說不出半個字。他黑眸閃動如星,凝視着傅清的面容,對是生是死似乎全然不在意。
傅清被這種目光燙了一下,他不知出于什麽心情,下意識松開手。
餘歇的眼睛和發色之前有這麽深嗎?好像長相也不太一樣……原本應該是什麽樣來着?傅清陷入沉思,卻發現自己一點都回憶不起來。
咽喉處冰涼的掌心移開,餘歇深吸一口氣,心道老婆對待敵蟲還真是嚴酷無情,不過這樣挺好的,就應該這麽幹,早就該這麽幹。
傅清松開手後沒再出聲,餘歇擡眼一看,卻發現對方皺眉閉眼站在原地,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簡直比自己還像陷入幻境。
這是……
餘歇嘗試觸碰對方的手背,想看看是不是精神海出了問題,只可惜金屬鎖鏈紮的很緊,別說伸手了,連伸手指頭都難。
“傅清……”
用力扯動的右手被劃開一道道新鮮的血痕,傷口又長又深,比野獸抓傷更為可怖。
餘歇活動了一下好不容易掙脫出來的血污右手,又怕對方反感,因此只能用還算幹淨的指背,小心翼翼地貼上對方的食指。
靈氣游走,對方的精神海狀态一覽無遺。
簡直是……千瘡百孔。
比起祈願宴上的傅少将和蟲帝,此時的傅清情況嚴重了十倍不止,渾身上下都擠滿了變異能量。目之所及、處處深黑,簡直沒有丁點位置能被稱為正常。
雌蟲的精神海幹癟萎縮,裏面滿是正在放肆破壞的變異能量,餘歇大概猜到傅清為什麽突然不動了,因為痛。
撕裂的痛、灼燒的痛、劈砍的痛,這種症狀每天要反複發作十幾次。
傅清皺眉忍耐,咬緊嘴唇,不打算被眼前這個該死的雄蟲看出半分痕跡。
一股清涼順手而上,突兀地打斷了精神海裏的亂流。像是遇到了什麽勁敵,深黑色的變異能量從抵抗到消亡,前後不過用了十幾分鐘,剩下的變異能量就像害怕了一般,安安靜靜地縮在一隅、蟄伏不動。
這是怎麽回事?
傅清驚訝睜眼。
餘歇松了一口氣:“好點了嗎?”
他受幻境制約靈氣有限,頂多能讓這些東西安靜一時。
“是你?”傅清眼中劃過一絲懷疑:“餘歇……”
你又在耍什麽花招?
“我不是餘歇。”雄蟲搶先打斷。
傅清頓住,嗤笑一聲。
餘歇輕嘆:“……你現在還沒看出來嗎?我和他的差別應該很大,他演技再好還能幫你治精神海嗎?”
他心道,新婚之夜你發現的那麽快,現在怎麽就看不出來了?我和你那位又渣又壞的前夫很像嗎?
嗯?很像嗎?
餘歇上神醋意騰升,對傅清分不開自己和前夫這件事有些計較,他試圖捏住雌蟲的指尖,結果剛碰到對方,對方就像被吓到一樣把他狠狠揮開。
傅清精神海萎縮嚴重,情緒躁郁不穩實屬正常,餘歇擔心他不小心碰到鎖鏈上的尖刺,于是只能嘆氣作罷:“算了,就當我沒說過……我不碰你,你去坐一會兒。”
每次精神海治療後傅清都會眩暈脫力,坐一會兒就好了。
雌蟲默默聽完,站着沒動,他垂眸凝視監牢陰影處,輕聲道:“你說你不是他,要怎麽證明?”
餘歇聽完閉上眼睛,他寧可對方不問這句話。功德幻境中有真實、有虛假,因此傅清越是理智分辨,越代表他不是天道構築的簡單虛影,越代表餘歇所處的現在,是的的确确會發生在未來的真實。
所以說,未來的傅清會成為蟲帝,還落下這樣一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你重生之後不是要殺他嗎?你為什麽沒有殺他?”
餘歇眯起眼睛,如果現在是原著劇情線,傅清重生後應該會殺了餘歇才對,為什麽對方會在監牢裏?如果不是原著劇情線,新婚之夜穿越過來的是自己,為什麽傅清會對自己這麽陌生?
“你記得對不對?傅清?”餘歇輕聲試探。
他嘗試猜測,卻又不确定。
難道因為自己走過一些真實幻境,所以給對方留下了記憶?所以對方才沒有殺掉之前的餘歇。所以對方才會說“我早該殺了你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
餘歇心痛開口:“你是他原著中的記憶對嗎?是他重生之後的結局?我沒有看過後面的故事……他成了蟲帝對嗎?但他過得不好……你……”
面前的傅清眸光閃動,抿唇不語,整個幻境突然像打破的鏡子一般層層破碎。
雌蟲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的面目愈發模糊不清,身影也愈發散亂,半晌之後,他化成一聲嘆息……
“……回去吧,我想你了。”
餘歇……
伴随這聲嘆息,整個幻境轟然湮滅。
等餘歇再睜眼,他已經身處熟悉的少将府卧房了。
着實花了幾分鐘分辨,餘歇才确定自己真的回到了現實世界。他伸手在旁邊摸了一把,是意料之外的空空如也、冰冰涼涼。
他不禁在心裏感嘆,傅少将在幻境裏冰冷無情也就罷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竟然發現自己獨守空房……還真是……
凄涼。
餘歇打開通訊器翻了又翻。
看吧,連句話都沒留。
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