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傅清再次陷入猶如蝕骨之蛆般的噩夢。
在夢中,他像前幾次一樣口不能言,只能跟着自己夢中的軀體亦步亦趨。
此時,他正身處皇室祈願宴。
眼下的宴會廳已如狂風過境一般,貴族蟲們東躲西藏,軍雌們死傷慘重。
他手中握着一把熟悉的銀白色軍刃,刀刃卡在一只生有複眼的蟲怪喉嚨上,鮮血四溢,浸入朱紅色的地墊。
不對。
傅清心想,這不是前世的場景。
自重生之後,他從未做過假想類的夢境,夢裏的每一個片段都和前世記憶相關。
這只長尾複眼的蟲怪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前世的它應該在事成之後迅速逃開,根本沒參與過這場暗殺。
今生的蟲怪被餘歇重傷,應該被奧古斯他們送去研究所了才對,不可能死在他手裏……
上次也是……
傅清突然想起上次的夢境。
奧古斯上将被軍事法庭處以叛國罪,這應該是在他死後發生的事情,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夢裏?
這到底是是什麽情況?
餘歇呢?這裏沒有餘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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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傅清站起身,像是力氣耗盡般踉跄了一下,然後被一雙有力的手支撐起來。
“卡特……謝謝。”他聽見自己說。
夢中的卡特表情模糊、面目不清,他附在傅清耳邊輕聲道:“計劃很順利,偷圖紙的家夥被抓住了,争取今天就能審出個結果。該死的,這些怪物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混進皇宮來的?陛下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竟然連安全也不能保障了嗎……”
卡特話音剛落,一陣眩暈感襲來,傅清再次睜眼,已身處蟲帝的書房。
蟲帝屏退左右,房間裏只剩他、奧古斯上将和蟲帝三蟲。
“傅清……我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阿爾伯特是個聰明好學的蟲崽,他很有勇氣,也很有志向,但他實在太小了……”蟲帝輕聲嘆息,發出一聲并不明顯的哽咽:“還有法比安,他的身體實在太差了,我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長大……明明……明明他也是法比安的父親,他為什麽這麽狠心?帝夫的權勢還不夠嗎?這些雄蟲都沒有心嗎?”
說完,蟲帝狠狠閉眼,努力平複情緒。
“……不過沒關系,等新年宴會的時候,我會在群星聯邦全體帝國面前,正式宣布我和霍華德·米勒取消匹配的消息。”蟲帝擦幹眼淚,神色淡淡:“傅清,這次的祈願宴,你做的很好,新戰鬥甲設計圖牽涉帝國萬千将士的性命,是你拯救了他們,你是蟲族的英雄……奧古斯,即日起傅清升中将銜、賜任皇子武師,可不經傳召自由出入皇宮。”
“傅清,你我雖有君臣之別,但我一直把你當做可以信任的弟弟。如果我真的……”蟲帝上前一步,抱緊傅清的肩膀:“請幫我照顧好阿爾伯特和法比安。”
“陛下,我會盡全力保護您和小殿下們的。”傅清聽到自己聲音沙啞。
陛下在孕育蟲崽後突發急症,無藥可醫,只能靠藥劑續命。法比安小殿下生來體弱,甚至在三歲之前多次長睡不起。
如今看來,這一切竟然與帝夫相關嗎?
傅清心緒浮動,前世的他在祈願宴時精神力垂危,後來更是因為蟲怪暗殺重傷昏迷,也許正是因此,才并未受到陛下召見。
如果這是今生即将發生的場景,那為何祈願宴殺蟲怪的場景又和今生對不上?
除非……
傅清突然心生悲涼,除非今生的他也失敗了,他現在看到的是來世的場景。
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到更多可能。
蟲帝的手臂越勒越緊,就像是兩條鎖鏈。傅清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正要掙脫之時,卻突然眼前一黑……
昏暗的卧房裏,傅清雙唇緊抿,強迫自己睜開雙眼。好熱,這是傅清的第一反應,天生體質寒涼的他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鼻端充斥着一股好聞的味道,他沉醉的深吸一口氣,微微擡頭,卻看見一個凸起的喉結,和冒出胡茬的性感下巴。
那一瞬間,傅清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直到對方再次收緊手臂,傅清才神色不自然地掙動起來。
“果然醒了就想跑……”
一個慵懶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對方的語氣有一種果然如此的郁悶。熾熱的指尖捏住耳垂,傅清面紅耳赤,早已熟悉對方觸碰的身體禁不住一抖。
“你睡了三天……”餘歇輕嘆。
他本以為傅清那天晚上就能醒,結果不僅沒醒,還不吃不喝連睡三天,真是要命……
要不是醫務官說傅清在自我修複精神力,沉睡是正常狀态,餘歇簡直想沖到地牢裏把那個蟲怪剝皮抽筋、大卸八塊。
“三天?”傅清震驚擡臉:“陛下有召見嗎?卡特的傷怎麽樣?奧古斯老師和溫斯頓……”抓住偷盜設計圖的賊犯了嗎?
話未說完,餘歇一把捏住傅清的下巴,眯眼恨恨道:“陛下有召見,但召見的是我。卡特好得很,已經回軍部上班了。奧古斯和溫斯頓抓了一個賊,蟲怪也送去研究室了。”
傅清松了一口氣:“謝……唔!”
炙熱的氣息封住唇舌,雄蟲欺身而上,把雌蟲親了個天昏地暗、身嬌腿軟。
“……真絕情。”餘歇面露傷心,咬了一下傅清的下唇:“傅少将胸懷天下,問了這麽多蟲的安危,偏偏不問我?”
傅清紅着耳朵閉眼反駁:“我是因為什麽暈過去的?你全都忘了嗎?你還需要我關心安危嗎?”
餘歇一時哽住:“……此一時彼一時,這都三天過去了,萬一有蟲對我不利呢?”
脆弱把柄落入“賊”手,傅清吸氣強迫自己鎮定:“……那請問……唔……餘歇閣下安危……”
雌蟲睜眼喘息,眼睛裏似有水光,冷白的皮膚下透出淡淡紅暈,可口的很。
餘歇舔舔嘴角,故作可憐道:“唉,我傷的實在很嚴重,有蟲信誓旦旦說要跟我離婚呢,在我心上開了好大一個口子,好幾天都沒愈合,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很嚴重?”
說完,餘歇牽起傅清的手,按在自己心髒處。
傅清的精神力恢複良好,按理來說,雄蟲信息素的催/情作用應當早已減弱。可不知為何,他對餘歇的動作一點抵抗力都沒有。雌蟲瑩白的掌心貼在對方心髒處,默默感受着對方心口處傳來的搏動。
少頃,晃動的床幔漸漸停止。傅清努力平複呼吸,注視着餘歇的眸子緩緩開腔:“餘……閣下,我一點都不了解你。”
餘歇了然,他捏捏傅清的臉:“餘歇,我就叫餘歇。你想問什麽?我都告訴你。”
“餘歇……”傅清把這個名字重新在嘴裏咀嚼了一遍,明明是相同的兩個字,對他而言卻完全不一樣。
他微微一笑,細白的指尖點上餘歇的鼻尖:“餘歇,你真的很奇怪,簡直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時至今日我甚至懷疑你不是蟲族。你知道嗎?你像一輪太陽,讓我覺得很溫暖,卻很遙遠……”
餘歇皺眉,剛要張嘴,卻被傅清制止,他把指尖移到雄蟲皺起的眉毛上輕輕磨蹭:“餘歇,讓我說完吧……你強大、正直、善良、可靠,好像擁有救贖一切的能力,讓我忍不住靠近你、依賴你、信任你,在這個世界上,我相信沒有雌蟲能拒絕你,包括我……可你偶爾會有奇怪的責任感,明明很怕麻煩,卻因為這種責任感,給自己招惹了更多的麻煩。所以我必須讓你知道,我是個天大的麻煩……”
餘歇無奈,親親傅清的額頭:“就因為這次暗殺嗎?再多來幾個蟲怪我也打得過。”
“不是的……”傅清面色蒼白如雪,雙眼微紅:“餘歇,我想告訴你,我已經不是過去的傅清了,我的心裏裝滿了仇恨,我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為了複仇,我可以豁出一切,也必須豁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什麽都不能答應你,你要的承諾我做不到,你要的自由我也給不起……”
此時的傅清尚不知道,這只名為饕餮的兇獸,早已親手将繞頸的鎖鏈遞到他面前,獻上了一種名為「自由」的東西。
即使他砍斷鎖鏈,對方也會像認主的野獸,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邊。
餘歇眉頭緊皺似有所悟,他擦掉雌蟲眼角的淚水,愈發覺得眼前的場景和記憶裏的小說情節不太一樣:“你要為誰複仇?誰是你的仇人?”
“餘歇,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傅清神色溫柔,暗紫色的眸子裏浸滿痛苦:“前世的我死在凜冬獸潮上,當然,不僅是我,還有溫斯頓、卡特和上萬名帝國将士。而我,卻連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你讓我如何不恨……”
傅清顫抖着聲音一字一頓:“戰鬥甲爆炸,我墜落荒星,救生倉短暫的救了我一命,卻讓我半身殘廢陷入礦砂……”
我早該想到的,餘歇閉上眼,他回憶起書中的情節,咬着牙問道:“你的厭食症……”
“我的厭食症,是因為我臨死前連着吃了十六日礦砂……”傅清吸吸鼻子,艱難地露出一個微笑:“一點也不好吃……”
餘歇短促的嘆息一聲,把雙目通紅的傅清緊緊按在自己懷裏。他一直以為傅清還是書中那個純白無瑕的帝國少将,卻沒想到對方帶着前世的仇恨和痛苦歸來。
我為什麽早沒發現呢?餘歇想。
他的喜歡是保護欲、是占有欲,他想把這只小可憐蟲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理所當然的釋放着自己的愛/欲。
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把自己當做這個世界的過客,他是法力強大的饕餮上神,即使動了凡心,也從未在意過這些若有若無的小細節。
“傅清……”餘歇溫柔地說:“我也有個秘密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