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了您

第9章

第9章

服務員已經漸漸将菜上齊，謝挽取了一雙筷子，然後就眼觀鼻鼻觀口地坐成了一尊雕塑。

裴鳶倒是吃得毫無負擔。她在大吃特吃的過程中看了謝挽好幾眼，終于是忍不住道：

“小哥哥，你是不餓嗎？”

謝挽頭也沒擡，道：“沒什麽，我心裏有點事，吃不下東西。”

裴鳶：“那你心裏有什麽……”

裴鳶還沒說完，就被一直沉默不言的宋聞璟給打斷了：

“裴鳶，你吃好了就先回車上等我們吧，我們可能還需要一會兒才能下去。”

謝挽：“……等一下，誰說我還需要等一會兒才能走的……”不要擅自替別人做決定啊喂。

求佛，別讓他和宋聞璟在這時候獨處啊……

裴鳶則當機立斷地表示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問題可以立馬滾蛋了，然後就以一個謝挽反應不過來的速度沖下了樓，完美地坐進了保姆車裏等着。

于是空曠的包廂內終于迎來了只剩下謝挽和宋聞璟兩個人的結局。

謝挽一向遵循着遇到不想處理的場面就直接跑路的原則。于是他這次決定做得很快，想好了跑路的措辭後，一點也不含糊地開口道：

“那個，我要不還是先……”

“謝挽，你不想見到我嗎？”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了口，謝挽的話被半路堵回去堵了個不上不下的，差點被噎了一下。

可不是嘛，謝挽心想。他以為他從誤入宋聞璟的粉絲見面會那一刻起就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啊，要不是被那個怪力少女桎梏着，謝挽大概今天連宋聞璟的面都見不到。

謝挽其實是有點拿不準宋聞璟的主意的。雖然他在年少時拉了宋聞璟一把可能只是他被驕縱慣了的“任性”之舉，但顯而易見的，以目前來看，他的“任性”可以說是成就了宋聞璟半生的輝煌事業——雖然嚴格來說這是宋聞璟的先天嗓音條件和他自己後天的努力換來的，但謝挽還是悄悄地往自己身上攬了一份功，在暗地裏也把宋聞璟的成就劃給了自己一份。

但雖然開頭是美好的，故事的結局卻實在是算不上是美麗。

在宋聞璟出道夜前的關鍵時期，突然有一家媒體爆出了一段十幾秒的在一間酒吧裏的視頻，又帶節奏寫了一篇視頻裏宋聞璟差點喝下的液體以及酒吧垃圾桶裏扔下的藥劑盒的報道，說這種藥嚴重的話是足以将人毒啞的。而好死不死，那段視頻裏除了醉得不省人事的宋聞璟，還有某個閃過了幾秒鐘的倒黴蛋。

而這個倒黴蛋自然是謝某人。

飯圈網友的人肉能力果然不容小觑。沒過多久就有人扒出了他的學校和手機號，謝挽只記得他那段時間裏幾乎不敢看手機不敢上網，幾天換一個手機號，以及被堵在學院門口潑硫酸的日子簡直成了他的大學時期的陰影。

謝挽的确是有些時候不太記事，但差點被潑硫酸毀容這種人生大事記謝挽說什麽也會至少記八輩子。幸好此大事記發生的當日謝挽剛好是去修雙學位的課，剛好是和沈知卿一起出的學院樓，又剛好沈知卿是個反應快的替他擋了一下。最終二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只折煞了沈知卿的一件外套。不然的話謝挽可能就要從那一天起隐居山林此生再也不見凡人不入社會了。

現在想來，當初事情的解決似乎也是沈知卿幫的忙？

有很多事謝挽都不太記得了，但這件事的每一個細節，沈知卿的每個表情以及每個字的語氣，謝挽每次回憶起時，時間都似乎變成了一條有形的絲帶，直接便将他再次牽引至那個午後的學院樓下。

謝挽當時的腦子已經完全宕機了，在無色的液體向他飛濺而來時條件反射地便想要後退。下一刻，視線便被一個陰影完全遮擋住了。

沈知卿反應極快地推了謝挽一把，同時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擡手擋住迎面飛來的液體。等謝挽回過神來後，潑硫酸的女生已經被其他路過的學生鉗制住了。

謝挽的表情一片空白。被摁住的女粉依然在破口大罵，什麽“差點毀了別人前途的賤貨”“去死”之類的。所有聲音到了謝挽的耳中似乎都變成了模糊的虛影，等到謝挽的世界再次恢複清明後，他便聽到沈知卿微微蹙着眉問道：

“……謝挽？聽得到嗎？你沒關系嗎？”

謝挽這時才恍然回過神來一般，焦急地抓住沈知卿的袖子：

“你沒事吧？有沒有濺到皮膚上？對不起，我……”

謝挽後知後覺地看向沈知卿被灼燒的外套，心裏忍不住泛上密密麻麻的難受來。

現在想想還好那天天氣不算熱，沈知卿又是能多穿一件就絕對不少穿的。因而謝挽發現只是衣服上被濺到了幾滴，皮膚并無大礙後，從剛才開始就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髒才緩緩歸位。

事情的後續發展又歸于常态。肇事粉絲被警察帶走，謝挽拉着沈知卿去醫院。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每個人也都有手但凡去網上看一眼就知道一切的起因是什麽。

謝挽只是心裏有點難過，但是因為什麽而難過，他又一時有些茫然。

排隊，挂號，就診……謝挽自己都沒察覺到他這一路有多麽的心不在焉，甚至都開始無意識地焦慮地咬手指了。沈知卿做完檢查後便看到的是魂不守舍等在外面的謝挽，沉默了一下，走上前去。

“走吧，沒什麽大問題，回去按照醫囑上藥就行了。”

謝挽如夢方醒，正想要站起來時，沈知卿卻在他身旁坐下了。

謝挽：……？

機械般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醫院中回蕩，天花板的吊燈墜落在如網格般的大理石地磚上，反射出刺目的冷光。

謝挽突然覺得眼睛被白光刺得有些難受，忍不住揉了揉眼，和沈知卿錯開視線，低聲道：

“怎麽了，還有事嗎？”

沈知卿也沒去看他，而是用他一貫的語調道：

“這話應該是我來問你吧。”

謝挽一怔，擡眼對上沈知卿的目光。

“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問你什麽？”

……

……

謝挽……謝挽忍不住又開始喝他杯子裏的氣泡水，心想他那時候怎麽沒發現沈知卿身份不一般呢。

畢竟當時他可是剛跟沈知卿說完事情始末，雖然沈知卿全程沒什麽特別的表示，但幾乎不出三天，謝挽的生活就迅速恢複了平常。

不僅是現實生活，哪怕是在網絡上，謝挽也發現和自己關聯的詞條幾乎全部都消失了。雖然某些事依然在互聯網上是一個“懸案”，但至少曾經如浪潮般讨伐他的人和信息，謝挽基本上就看不到了。

唉，謝挽在這一天不知道第幾次又想嘆氣了。

這就是個很難說的點，畢竟整件事雖然好像跟宋聞璟沒什麽關系，但仔細想想又好像都怪宋聞璟。因而謝挽才如此抗拒和宋聞璟交流。

而且……

謝挽垂下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玻璃杯壁。

而且，他好像，突然有些想念沈知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