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過也是,怎可能是她
第12章 不過也是,怎可能是她。
她們一行三人連同青牛停在宮殿門口,仙童跳下牛背,趴在褪了色的紅門上掄起拳頭錘了幾下,便見宮門自兩端吱嘎一聲緩緩洞開,露出蕭瑟的曠地,還有曠地中央放着的一只朱紅大鼎。
宮廷巍峨,卻有些破敗了,實在不符沈芙心想象中神界的模樣。
仙童牽牛走在前,沈芙心與姬停并肩走在後。天光自屋檐折角漏下,灑在姬停玉色的袍袖上,銀線鏽的寶劍暗紋在光影下若隐若現,随着光的溟滅,最終重新隐沒了下去。
濯鼎池,杏花林,她們經過一樣又一樣精巧的小景,踏過已經微微碎裂的玉磚石,最終在仙童的引領下走向了一間堪稱宏大的煉丹殿。
青牛被拴在室外,開始咔嚓咔嚓地啃地上胡亂堆積的仙草。而仙童則像是卸下了一口氣,腳步變得輕快,走向殿內正中一只支柱起整座大殿的血紅色巨鼎,此時正有幾位小童圍坐在鼎邊,看着爐火。
鼎旁擺着張搖椅,搖椅上的白發神仙背對着她們坐着。她的手軟塌塌垂在椅邊,白得像紙。
領着她們來的仙童見狀并不詫異,她蹲下身去,輕輕晃了晃燕丹上神的衣袖:“主上,人已經帶來了。”
椅上的燕丹上神睜開眼,疲倦地揉揉眉心,站了起來。
她滿頭白發用一根朱色的帶子胡亂束了起來,垂在身後。當她轉過身時,沈芙心看見她整個人都呈現一種微妙而透明的白,就連眼瞳都與常人有異,是淺淺的水紅色。
燕丹上神回身看見沈芙心,還未來得及說話,注意力便被一旁站着的姬停吸引了去。她定定地看了幾瞬姬停的臉,像是在分辨什麽,又垂眸仔細去看姬停身上穿着的玉色華服。
在極度的錯愕下,她不由上前一步,失聲問道:“你……你叫什麽名字?”
竟被她說中了。沈芙心心中思忖,難道姬停真與神界有些聯系?
她側首去看姬停,只見此人彎唇一笑,往沈芙心身後藏了藏:“在下姓姬名停,乃是我身邊主上的貼身仙使。”
聽見這番話,燕丹上神眼中亮起的光又猝然滅了。
往先見那位時,她始終都戴着一只白色面具,無從窺見真容。不過那身玉色華服倒令人印象深刻,與眼前仙使的頗有些相似……
Advertisement
不過也是,怎可能是她。不光名姓對不上,她堂堂戰神,倨傲果決敢殺天道,怎可能甘願去做仙界一介無名小仙的仙使?
況且她早就死了。死在那個天光明媚的春日。
神界不曾與祂們勾結的上神無一敢替她伸冤替她斂屍,任由屍身躺在神界斬天臺上三萬年,看她一寸寸腐爛直至露出白骨,直至白骨也湮滅,散在所有人都全然忘記的三萬年後的再一個春天。
若她還在,興許如今的情境還不會那麽壞。
燕丹上神勉力打起精神,對着一旁垂眼沉思的沈芙心笑了笑:“芙心小友,我此次喚你來,是為了托你替我辦一件事。”
神仙也有自己辦不到的事?
沈芙心的精神一下子緊張起來,只覺自己脫離了仙界的渾水,又要來赴神界的鴻門宴。她深知自己無力違抗燕丹上神,如今身在神界,她要自己做什麽,自己也只能言聽計從而已——
雖然如此,她還是無法勸服自己丢掉多長的那些心眼,試探道:“上神讓我上來,所為的定然不是小事。”
“……說小可小,說大可大,”燕丹上神雪色的眼睫垂落,嘆息道,“我要你用我衣缽繼承者的身份,去替我赴一場宴會。
“這場宴會,名為神庭花宴。”
*
神庭花宴乃是神界每千年一度最盛大的宴席,由司掌百花的十二花神操辦。按理說每位神仙都應當出席,只是燕丹上神以各種由頭極力推诿了萬年,這萬年間一次都未曾出席過。
直至此次,花宴中又多了個名叫品丹鑒意的新花樣。神界先前的兩三位同僚都已隕落,只剩燕丹上神一人煉丹,明擺着是沖她來的。
自從三萬年前出了那檔子事後,燕丹上神眼見神界震蕩,仙界清算,與那人有過牽連的人全都或多或少受到波及。重則隕落,輕則如她般失勢,人間她香火旺盛的牌位消失得寥寥無幾,神界原本巍峨輝煌的宮殿也變得破落。
她如今已不再抱有希望,長發一年年更白,神力與身體也都逐漸羸弱。燕丹上神本以為祂們遺忘了自己,只想獨自在殿內養精蓄銳,卻不曾想祂們這時忽然沖着自己發了難。
花宴她決計不能去,此次一去,結果定然逃不開被捉住錯處,先貶落再處決的下場。更何況花宴上還有那位她壓根不願也不忍見到的上神——
沈芙心出現得剛剛好。
她手下看火的仙童并無煉丹之能,而沈芙心天賦卓絕,天生注定要走向這條路。她燃起了自己當年都費了一番苦心研究的丹鼎,成神不過早與晚的事。
有時打亂全盤棋只需一顆小小的棋子。
她是鼎仙,将她搶先拉向自己的陣營,絕對百利而無一害。只是這孩子此時替自己一去,無疑要承受風險,等同于替自己趟了渾水,赴她本不該赴的鴻門宴。
此事應當是她燕丹愧對了沈芙心。
燕丹上神成神數萬年,卻從來沒有一次如此羞愧赧然過。她将沈芙心帶到鼎旁,鄭重道:“芙心,花宴之前我将傳授你我畢生所學,滿足所有我力所能及的願望……你願當我的親傳學生麽?”
沈芙心還能說什麽,就算自己不願,燕丹也不會将自己放下去。更何況富貴險中求,世上沒有白撿來的好事,自己若想從燕丹上神那裏得到好處,必然是要付出些什麽的。
與此同時,她敏銳地察覺到了神界之中的暗湧,如若姬停與神界有牽連,那自己的娘親或許也身在此處。
想達到自己的目的,沒有別的路可走,只有變強。
“學生願意,”她當即跪下來,結結實實給燕丹上神磕了三個響頭,想也不想地改了口:“師尊,是什麽願望都能滿足學生麽?”
見燕丹上神颔首,沈芙心從地上爬起來,不假思索道:“我要弑一個仙。”
弑仙?燕丹上神有些為難。自從那件不可說的事後,仙界的規則便變了,如今仙只堕不死,想在仙界讓一位仙人直接死去,的确是她也辦不到的事。
燕丹上神搖頭:“仙界條件有限,這件事我辦不到。”
“既然仙界條件受限,那弄去人間呢?”沈芙心似乎早就想到這件事,斬釘截鐵毫不猶豫,“我要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投去畜生道輪回。”
聽沈芙心這麽說了,燕丹上神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她如今雖然在神界失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是神,弄到個受召走流程去畜生道輪回歷練的名額并不算難事。
她道:“此事允了。還有什麽事?”
沈芙心自然沒忘記跟着自己來神界的姬停。她刻意隐瞞了姬停來歷不明,乃是自己撿回來的這件事,并牽住了對方的手腕,坦然道:“我還要我的仙使與我一同去花宴。”
暫且了卻一樁麻煩事,燕丹上神也有心玩笑了。她瞥了眼沈芙心與姬停,只覺這兩位小仙從外形上便挺相配,随口玩笑道:“允了。來神界要帶着,去花宴也要帶着,恐怕她不止是你的仙使吧?”
姬停毫不在意玩笑,甚至故意羞怯地擰了擰身子。巧的是沈芙心也滿不在乎,她的視線從丹鼎掠到姬停如春風般溫潤的臉上:“是啊,畢竟貼身,總歸來得更親密些。”
玩笑罷了,畢竟時間緊迫,燕丹上神拍拍沈芙心肩膀,讓她伸手燒出靈火:“我們都只有一次機會,不容有失,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