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逆子”
第17章 第十七章 “逆子”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又到了年下,康熙忙于政務時,後宮傳來了好消息。
宜嫔郭絡羅氏平安産下皇五子,康熙給取名為胤祺。
胤礽回憶了一下前世,自己對這個五弟似乎并無太多印象,只記得胤祺先被養在佟佳氏膝下,後又養在皇太後膝下,性子還算溫厚,不争不搶的。
胤礽本并未将胤祺放在心上,只是,胤祺似乎頗受康熙喜愛,自其出生一月以來,康熙已經去看望過三回了。
前世胤祺并未參與過奪嫡之争,不知是他不想争,還是因他不通漢語而無法争。
看汗阿瑪對胤祺如此上心的樣子,難保胤祺長大後沒有僭越、奪嫡之心,但只要一切按照前世那般發展,胤祺便是想争,也沒有那個資格。
郭絡羅氏的家世并不高,其父三官保不過是小小的包衣佐領,這樣的出身,即便郭絡羅氏被封為宜嫔,也沒有資格撫育皇子。
康熙為此想了兩日,還特地去了承乾宮一趟,去的時候把胤礽也帶上了。
到了承乾宮,表兄妹兩人關起門來說貼心話,胤礽撇撇嘴,到偏殿去看四阿哥。
四阿哥已經快兩歲了,會說些簡短的話。看到胤礽的時候,學着嬷嬷的話,奶聲奶氣道了聲:“給太子殿下請安。”
胤礽聽樂了,上前捏捏他的臉,“小四,你就不能笑一笑麽。”打小就這麽嚴肅死板,好生無趣。
四阿哥聽懂了胤礽的話,捂着小臉,嘴角扯了扯,笑的比哭還難看。
“得,不會笑就別笑了,孤不難為你。”這家夥真是天生的不茍言笑,從前還以為是因德妃的緣故才不願意笑呢。
“小四可見過胤祺了嗎?”他把四阿哥拉到自己跟前道。
“胤、祺?”四阿哥有些懵懂,不明白胤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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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宜嫔生的五阿哥,你如今也當哥哥的人了。”
“五……”四阿哥伸出小手,比劃了個五,擰着小眉頭:“見過五弟,小小的,一直哭,不喜歡。”
“不喜歡?”胤礽挑挑眉梢,“小孩子都是會哭的,你小時候也哭的厲害,還是孤來看你,你才不哭了。”
四阿哥擡眼看着胤礽,似乎在問:是真的麽?
胤礽摸摸他腦袋,“孤還能騙你不成。小四,汗阿瑪有意将小五送來給你佟佳額娘養着,從此你便有伴了。”
“哦。”四阿哥點點頭,即便不喜歡那個愛哭的五弟,也沒有鬧着說不行。
況且就算四阿哥不同意,也無法更改康熙的決定。
康熙帶着胤礽只在承乾宮待了半個多時辰,回來便傳旨,将剛滿月的五阿哥抱給佟佳氏撫養。
宜嫔早知會有這一日,聽到旨意的時候還算平靜,佟佳氏也習慣了替別人養孩子,故而一切還算順利。
胤礽聽着何玉柱打探回來的消息,內心毫無波瀾,如今有資格與他一争的只有大阿哥,只要他不像前世那般被廢,弟弟們終究是弟弟,休想有任何機會踩着他上位。
*
康熙十九年,胤礽周歲已滿六歲,康熙終于肯讓他在校場上練習騎射功夫。
午後正是悶熱的時候,今日康熙難得清閑,乘坐龍攆來校場上看兒子,剛到了地方就看到破空一箭,正中靶心。
“好!”
“大阿哥箭法精準,百發百中,真是太厲害了。”
周圍人的一通誇贊,讓大阿哥胤禔驕傲的揚起臉,朝不遠處的胤礽看了過去。
神情得意中帶着挑釁:“這算什麽,靶心離本大爺再遠些,本大爺也能一發即中!不像某些人,手無縛雞之力,連弓快擡不起來喽。”
何玉柱哼了聲,低聲說:“有什麽了不得的,不就是仗着比您大了兩歲,多練了兩年功夫麽?”
胤礽面容平靜,拉弓、射箭,箭羽飛了出去,卻在靶子的正前方落了下去。
又沒中靶。
他甩了甩有些酸脹的胳膊,聽到胤禔發出一陣爆笑,“哈哈哈……看吧,本大爺果然沒有說錯。”
說着說着,擡步走了過來:“依我看,養尊處優的太子殿下還是回去好好養着吧,就你這力氣,在這裏折騰不出花兒來,還不夠給咱們大清丢人的。”
胤禔一步步走來,一瞬不瞬地盯着胤礽臉上的表情,心裏不知多希望看到胤礽懊惱和氣急敗壞的樣子,只可惜沒有,胤礽仍舊波瀾不驚,仿佛被諷刺的人不是他一樣。
胤禔嗤笑一聲,猜他定是在強忍。
怎知胤礽又拿起一只箭羽,拉弓……這次,他将箭對準了走過來的胤禔。
胤禔心裏一驚,頓住腳:“胤礽你、你想幹什麽?”
“別緊張,孤不過是想試試射中靶心是個什麽滋味兒。”
胤禔吞了吞口水,指着另一側:“靶子在那兒,你……”
“大哥不是說孤的箭不準麽,若是拿大哥你做靶心,孤的箭或許會射的準一些呢。”胤礽眸色沉沉的說。
“你……太子殿下這是何意,難道你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我不成?”在這悶熱的天氣裏,胤禔的背後竟冒起了冷汗來。
他色厲內荏又道:“想殺我,你怎麽敢!”
“你猜猜看,孤敢是不敢。”
胤礽勾起唇角,“如今你我的距離不過兩丈遠,你說萬一孤手滑,不小心将箭射了出去,會不會射中你的眉心啊?”
“你!”見胤礽這般,胤禔的心裏直打突,以他對胤礽的了解,沒準那家夥真能幹出弑兄之事!
“太子殿下息怒,大阿哥不是有意的,求您萬萬不要沖動啊!”
胤褆身邊的馮進跪地求饒,卻被胤褆一把拉起來擋在身前。馮進看着那鋒利的箭羽,吓得雙腿直打哆嗦。
胤礽眯起了眼睛,把弓拉的更大,胤褆見他似乎是想來真的,連忙往後退,又在慌亂中随手抓住一個人,欲要擋在自己前面。
“啧,您怎麽來了?沒勁。”胤礽忽然抱怨了一聲。
胤褆聽見這話,就知道是汗阿瑪來了,頓時內心一喜,等擡眸看清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抓着一抹明黃。
“汗、汗阿瑪?”胤褆沒想到他抓住的人竟然是康熙。
他連番受驚,心都涼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哼。”康熙居高臨下的看着胤褆,“遇到危險的時候,大阿哥竟想拉着朕擋在自己前面,真是好大的膽子!”
“兒臣冤枉啊,兒臣不知汗阿瑪駕到,不知您……兒臣是無心之失啊,還請汗阿瑪明查!”
胤褆暗道自己倒黴,也惱恨胤礽的步步緊逼,只是他不免心驚,汗阿瑪就站在自己身後,胤礽一定早就看到了,可即便這樣,他也沒有放下拉弓的手。
“都是太子二弟,他想殺了兒臣,竟連您的安危也不顧,汗阿瑪……”
“大阿哥快別說了,皇上……去看太子了。”馮進悄聲提醒。
胤褆呼吸一滞,擡起頭來,看到康熙不知何時到了胤礽身邊。
胤礽仍舊沒有放下拉着弓的手,康熙不怒不惱,只是頗為無奈地點他額頭:“好大的膽子,竟敢拉弓指着朕。”
胤礽面帶不滿和康熙撒嬌:“誰讓您不顧安危站在兒子面前的,萬一兒子手滑傷了您,兒子豈不犯了弑君謀逆之罪。”
“胡說什麽?”康熙連這話也不怪罪,而是問:“還舉着做什麽?太子爺真想弑君啊。”
胤礽翻了個白眼,心道要弑君上輩子就弑了,用得着等到現在。
“兒子的手酸了,放不下也拿不住了。”
他的胳膊和肩膀已經酸痛極了,動一下都仿佛牽扯了半個身子,方才在大阿哥面前自然要硬挺着,這會兒倒是不必挺了。
“阿瑪快幫幫我。”
模樣傲嬌,語氣撒嬌,康熙就吃他這一套。
“你啊,非要逞能,難受還不是你自己。”
康熙說着,走到了胤礽身後,伸出手握住了胤礽拿着弓箭的雙手,以半抱之姿,将箭羽瞄準了遠處的靶子。
“來,這一箭,讓朕教你。”
胤礽的手被康熙的大手包裹住,頓時放松了手臂,将重量都交給了康熙。
康熙調整了姿勢,只聽“咻”地一聲,箭羽正中靶心。
胤礽不鹹不淡誇了聲:“阿瑪好厲害。”
何玉柱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接過弓,康熙把胤礽的胳膊慢慢放下來,又給輕輕揉了揉。
見兒子皺眉,康熙問:“酸疼的厲害?”
胤礽點點頭:“這回真得傳孫之鼎過來了。”
康熙笑罵他:“出息。”
父子二人親昵非常,胤褆看在眼裏,眼眶漸紅。明明他也是汗阿瑪的兒子,可是在汗阿瑪眼裏,卻只有太子一人。
他固執的跪在那裏,期盼着康熙何時才能記起他,直到胤礽說要傳太醫,康熙生怕胤礽要回毓慶宮,連忙道:“随朕回乾清宮。”
父子倆手着牽手走來,看到胤褆仍跪着,康熙才想起忘了叫大阿哥起來。
走到跟前,康熙道:“起來吧,今日你也累了,朕許你半天假,去吧。”
胤褆低垂着頭站起身,緩緩道:“是,兒臣謝過汗阿瑪。”
他回身,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那二人卻是誰也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馮進,汗阿瑪為何不喜歡我。”
“爺,您是皇上的長子啊,皇上怎麽會不喜歡您呢,皇上只是……”更喜歡太子罷了。
*
回了乾清宮,正巧有大臣求見,康熙去見大臣,胤礽依然躺在東暖閣的軟榻上等着
孫之鼎給他拿來了一瓶藥油,叫抹在胳膊上揉一揉,過兩日便會好了。
胤礽犯起困來,想要睡一覺,不許何玉柱給他抹藥。
“這藥油難聞死了,孤才不要抹,你拿着藥退下,有多遠退多遠。”
何玉柱不敢不聽,拿着藥油去門外守着。
胤礽放下心來,翻過身就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隐約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是康熙在親自給他抹藥。
他軟乎乎叫了聲“阿瑪”。
康熙命人點了安神香,待抹完了藥,淨過手,也脫掉鞋襪躺在胤礽身側小憩。
胤礽吸吸鼻子,“阿瑪身上真難聞,都是藥油味兒。”
康熙罵他小沒良心的,朕這都是為了誰?
又說:“咱們彼此彼此,朕不嫌棄你,你也不許嫌棄朕。”說着把人摟進懷裏。
胤礽把臉埋在他胸口,閉上眼睛接着睡,半夢半醒間還能感覺到康熙在給他輕輕揉着胳膊。
*
轉眼到了一年一度的木蘭秋狝,即皇室權貴們的秋季圍獵盛世。
因阿哥們的年齡都還小,此次,康熙只帶了已經學過騎射功夫的大阿哥胤褆和太子胤礽同去。
因二人先前在校場裏鬧起矛盾,康熙為了讓兩個孩子能夠好好相處,特地把兩人安排在同一輛馬車裏。
有這麽個冤家在,只怕連覺都睡不安穩。
胤礽不滿道:“阿瑪就算不願和兒子同乘一輛馬車,也該為兒子單獨準備一輛車駕,何必将我和大阿哥安排在一起。”
“混小子,朕怎麽會不願和你同乘,朕的良苦用心你難道不知道?”
“您真是……您不就怕兒子再和他打起來。”
“你敢。”
康熙點着他鼻尖,“這次木蘭秋狝有不少部族和貴族參與,你作為我大清太子要拿出氣度來,不許給朕惹麻煩。”
見胤礽不服,康熙又道:“有什麽小性子,回宮之後朕都随你耍,但在這時候可不準,不然小心朕當着所有人的面打你屁股。”
“你……阿瑪你不講道理!”
胤礽氣哼哼地上了馬車,過了一會兒,胤褆果然來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胤礽朝他翻了個白眼,胤褆咬牙哼了聲,坐到了離胤礽最遠的地方。
馬車內的空間很大,足夠他“敬而遠之”了。
何玉柱和馮進都跪在一旁,誰也不敢吭聲。
胤礽深覺無聊,若是康熙在,還能陪他說說話下下棋,這會兒面對胤褆,只能是眼不見心不煩。
幹脆翻身過去睡起覺來。
胤褆掀開簾子看了會兒外面的風景,不一會兒脖子就酸了。
他吩咐:“馮進,來給爺捏捏肩。”
待捏舒服了,又道:“馮進,給爺講個故事來聽。”
馮進瞄了一眼睡着的胤礽,有點兒打怵。
胤褆面色一沉:“怕什麽,講!”
馮進聲音極小地講起故事,胤褆聽的直皺眉,一腳踢他肚子上:“狗奴才,你啞巴了?聲音這麽小,是生怕本大爺聽清?”
馮進磕頭求饒,主仆倆的動靜把胤礽煩的越發暴躁。
他坐起身來,冷然道:“大哥若想教訓奴才,自可出去,別在這裏擾了孤的清淨。”
梁九功按照康熙的吩咐,始終跟在車駕旁聽着裏面的動靜,見勢不妙,連忙去禀了康熙。
康熙聽罷沉吟片刻,嘆息一聲,“去将太子接到朕這來。”
兄弟倆正劍拔弩張,梁九功趕着就來了,把手裏正拿着小馬鞭的太子殿下三請四請地,給請到了康熙的銮駕裏。
胤礽一進來,就把小馬鞭給甩到了康熙腳下,康熙也沒怪他無禮,而是挑挑眉:“朕若不讓梁九功把你叫來,你還真打算甩保清一鞭子?”
胤礽走到他跟前,又擡腳把礙事的小馬鞭踢走,冷冷道:“梁九功難道沒說大哥手裏同樣拿着一條馬鞭嗎?”
康熙把人拉到自己懷裏,“朕知道,朕這不是擔心你,把你叫過來了麽。”
“哼,阿瑪明知我與大阿哥不和,卻非要将我們安排在同一輛馬車裏,現在又來說擔心兒子。”
胤礽推開康熙的大手坐到另外一邊,将臉扭過去看着外面,不想理會康熙。
康熙只好挪過去,大手輕輕撫着他的後腦,“也就你敢同朕這般耍脾氣,好了,別氣了,氣壞了身子還如何秋獵啊,朕還等着你能拿個好彩頭呢。”
胤礽安靜了半晌,忽然問:“若兒子拿到了好彩頭,阿瑪可有什麽獎勵?”
“自然是有的。”康熙道:“西域進貢了兩匹汗血寶馬,其中一匹是個小馬駒,正适合你騎,你若喜歡,朕就将它送給你。”
胤礽要笑不笑的撇撇嘴,“哼,就算兒子沒有拿到好彩頭,那小馬駒也該是兒子的。”
“你這小子,若是保清獵到的野物比你多,朕會将小馬駒賞給保清也說不準。”
“不準!”胤礽咬牙道:“阿瑪等着看吧,兒子一定獵的比大哥多。”
“好啊,朕等着。”
另外一輛馬車裏,胤褆全然不知道康熙和胤礽的對話,只恨沒有給胤礽一鞭子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他暗暗起誓,這次木蘭秋狝,他一定要拔得頭籌,讓汗阿瑪知道誰才是最值得他寵愛的兒子!
他要讓太子在所有臣子面前丢臉,讓他一個獵物都獵不到!
見兒子一路上都在看外面的景色,甚少理會自己,康熙咳了聲,問道:“保成,看了這麽久,可有什麽見聞說與朕聽?”
這是要教考他啊,胤礽默默地想。
若是平時,他定然會順着說兩句,順便捧一捧他汗阿瑪的功績,把人往開心了誇。
但今日,他心情不妙,自然不肯說好聽的話來聽。
只道:“兒子沒什麽見聞能說與阿瑪聽,兒子不過瞧個熱鬧,賞賞景罷了。”
“難道你沒看到我大清的海清河晏,物阜人熙?”
“兒子只看到外面景色甚美。”
康熙一噎,“臭小子!”說着朝胤礽的屁股拍了兩下。
胤礽哎呦一聲,康熙道:“哎呦什麽,朕又沒用力。”
“不管,阿瑪打疼兒子了,罰您哄兒子睡覺。”
說罷往寬大的軟榻上一趟,還是橫着躺的。
康熙:……
“你這樣,讓朕睡哪裏?”
胤礽翻過身去,答非所問道:“阿瑪給兒子講個故事聽吧。”
康熙氣的捏他的臉,把人抱起來擺正了,一起擠到榻上。
想了想,給胤礽講起了明朝正德年間,“逆子變驢”的故事。
閉着眼睛準備睡覺的胤礽:……
心情複雜,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