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男人的聲音陰沉生寒,“姜今也……
第8章 第八章 男人的聲音陰沉生寒,“姜今也……
“怎麽了?”
“沒...沒事...”
盧鴻宇擡起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可額間卻隐隐滲出汗漬。
裴妄懷的這張信紙并沒有多寫什麽。
只是簡單寫了個地址。
可就是這個地址,足以讓盧鴻宇驚出一身冷汗。
那是他名下唯一一間商鋪的地址。
裴妄懷居然知道了?
他是如何知曉的?
他既知曉,那姜今也是不是也知道了?
盧鴻宇有些心虛,側眸偷偷掃向坐在桌邊的少女。
她今日穿了件嫩黃色的煙羅紗裙,将那張明媚動人的臉龐襯得越發靈動。
此刻正垂眸,認真飲着茶水。
眼睫如鴉羽,瓊鼻紅唇。
這樣的相貌,再加上她身後有永定侯撐腰,但凡能将她娶到手,他面子裏子全占,更不用擔憂往後的仕途。
簡直完美。
許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少女擡眸看向他,彎着唇明媚一笑。
盧鴻宇心中稍定。
姜今也應是不知道這鋪子的事,不然今日也不會來飲膳樓與他相見。
既如此,那裴妄懷的這封信是什麽意思?
敲打警告自己嗎?
他沒有告訴姜今也鋪子的事,是在給自己機會,讓自己向姜今也坦白?
看來姜今也所言非虛,裴妄懷是真的打算同意他們的事了。
一想到這兒,盧鴻宇心中冷笑一聲。
果然,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就是好騙。
只是動動嘴皮子,姜今也就被自己哄得乖乖聽話。
甚至只需要他稍稍暗示,她就會主動到裴妄懷面前為自己美言。
他的春闱、他的官職、他以後的仕途...
假以時日,必定手到擒來。
盧鴻宇視線再度落在手中的信紙之上,心中已然明白過來。
裴妄懷是想要自己表明态度。
一間鋪子罷了,與以後的大好日子相比,自然是無足輕重。
他心中已有了決斷,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将商鋪的契書都準備好。
只要姜今也點頭,他随時可以将鋪子交給她。
盧鴻宇心中大喜,面上卻強壓下來,在姜今也面前仍舊裝着謙遜有禮的模樣。
“今也,我...”
“轟——”
他話剛說出口,下着雨的天倏地一道驚雷劈過。
明光驟閃,将他腦門上還沒幹透的虛汗襯得锃亮。
姜今也猛地擡眸。
外頭的雨下得越來越大,沉悶的春雷轟隆隆直響。
她起身來到沒有完全阖上的窗牖旁,目之所及,天地皆被雨幕所覆。
烏沉沉,濕漉漉的一片。
雨聲嘩啦,雨滴砸落在窗棱上,有幾滴躍入內,帶起一片潮潤。
姜今也心頭突然湧起一陣焦急不安。
雷雨天...
不知道阿兄現在如何了。
“盧公子,時候不早,我先回侯府,不然阿兄該擔心了,”她沒心思再在飲膳樓同盧鴻宇虛與委蛇。
反正今日見面想要告訴他的事已經都說了。
鈎子已經抛出,盧鴻宇咬鈎是遲早的事。
“你...”
“啊!”
可她剛一轉過身,就和捧着茶杯走近的盧鴻宇撞上。
滾熱的茶水溢出,燙在她手背上。
登時紅了一片。
“姑娘!”
“今也,對不起,對不起。”
盧鴻宇顯然也沒料到會這樣,慌亂地拉過她的手,仔細查看。
姜今也秀眉微蹙,強忍下手背上被燙到的灼熱感,從将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掙脫開來,“沒事的。”
“這怎麽會沒事呢,都紅了。”
盧鴻宇是真有愧疚,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惹姜今也不快,以免之後的事受影響。
他再度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繼續查看。
兩人就站在窗牖邊,雨勢彌漫,水珠掉了串一樣從屋檐砸落。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飲膳樓門前的街道上,一輛懸挂着永定侯府徽識的馬車正在緩緩靠近。
車廂內,一襲绛紅色衣袍的男人眉目陰鸷,就這麽隔着雨幕,死死盯住不遠處二樓廂房裏那交握在一起的兩只手上。
“轟——”
又一道驚雷劈過。
刺目的光亮映襯出男人眼底滿溢的戾氣和偏執。
他倏地嗤笑出聲,漆黑的眸子裏卻沒有半分笑意。
小也真是不乖。
居然敢背着他來見盧鴻宇。
“侯爺,到了。”
馬車外傳來擎風的聲音,他再度看向二樓的那個窗戶,可窗牖旁已經沒了少女的身影。
飲膳樓廂房中——
“盧公子放心,我沒事的,時候不早,我該回府了。”
姜今也收回手背至身後,聲音微淡,又有些急切。
“今也,你別生氣,”盧鴻宇聽出她話裏的淡漠,又近前一步。
姜今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過于疏離。
她抿着唇笑了笑,“我沒有生氣。”
“好不容易得到阿兄的同意,這個時候不能出錯,”她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去,“雨下這麽大,再不回去,阿兄會擔心的。”
這倒也是...
盧鴻宇仔細盯着她看,确認她面上真的沒有任何不快,這才放下心來。
但他還是伸手攔住了她的腳步,“等一下。”
見她看過來,他笑了笑,面上已不似适才剛看到信紙時那般發虛,“侯爺所言之意,我已明白,還請今也回複侯爺,盧某不會讓他失望。”
聞言,姜今也唇邊勾起抹笑。
她确實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快就上鈎。
“我就知道盧公子是情深義重之人,我這就回去同阿兄說。”
她語氣是刻意裝出來的雀躍,又說了幾句違心的誇贊之語,可滿腦子只有趕緊回去這一個想法。
屋外的雨越來越大,她心裏頭的擔憂也越來越重。
“今也...”
可剛走出幾步,盧鴻宇又攔了過來。
“什麽事?”
姜今也深吸口氣,告訴自己要耐住性子。
盧鴻宇輕咳一聲,低聲道,“今日我出門匆忙,錢袋忘記帶了。”
“可适才點了這桌子菜...”
姜今也着急回府,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同他多廢話,“公子放心,今日還是同往常一樣。”
反正以往的錢也都是她給的。
“那就好...那就好...”
見她應下,盧鴻宇這才側過身,讓她離開。
出了廂房,酒樓裏燭火通明。
許是因為這雨越下越大,此刻飲膳樓裏的食客并不多。
夥計和老板站在大門旁,伸長了脖子朝外望,嘀嘀咕咕說着這雨好似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應當不會再有新的客人到來。
然而他們兩人的話音剛落,便有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踏着雨聲而來。
夥計眼底一亮,可雨幕厚重,未能看清馬車上懸挂的是哪家公侯徽識。
姜今也剛走下樓梯,亦聽到了這動靜。
只是她還未反應過來呢,自己的馬夫就已經從門外小跑進來,低聲道,“姑娘,是侯爺來了。”
什麽?!
姜今也眉心重重一跳。
阿兄是知道自己今日來飲膳樓的,且她身邊帶着人,即使風大雨大也無礙。
難不成,她擔心的真的應驗了?
似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天際再度劃過一道閃電。
光亮乍現,她分明看到了那只推開馬車車門的大手。
手邊是一截绛紅色的布料。
姜今也顧不得別的,拎着裙擺急忙跑出去,想要阻止他下馬車,“阿兄。”
“姑娘,您慢點!”
桂枝跟在她身後趕緊撐傘,生怕她被雨淋到。
馬車車門被打開,男人那陰鸷冷硬的眉眼裹挾着寒厲目光,直直望過來。
下一瞬,他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腰将她從地上提溜起來,帶進車廂。
馬車旁,擎風和桂枝面面相觑。
車門一關,将所有的風雨都阻隔在外。
盡管桂枝為姜今也打了傘,可她跑得急,面上仍是落了不少雨絲。
此刻鬓發微濕,瞧着有些狼狽。
寬敞的車廂內,姜今也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而身着一身藍底绛紅錦袍的男人敞着一雙大長腿,極其有侵略性地抵住她的膝蓋。
“阿兄...”
少女剛一開口,下巴就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擒制住。
男人的聲音陰沉生寒,“姜今也,你答應過我什麽。”
“阿兄,你聽我解釋,”姜今也被迫擡起頭,被雨潤濕的盈盈眉眼就這麽望入那雙漆黑沉郁的眸子裏。
“我真的不喜歡盧鴻宇了,今天來只是為了讓他拿商鋪抵債而已,我...”
“誰允許的?”她話還沒說完,裴妄懷已經出口打斷。
可這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他大手扣着她的後頸,猛地将人拉近,眼底閃着瘋狂的暗芒,“小也背着阿兄,跟他做什麽了?”
男人的聲音陰恻恻,藏着即将爆發的怒。
在看到兩人雙手交握的那一瞬間,他腦海中倏然想起姜今也前段時日對盧鴻宇的癡迷。
她滿心滿眼只有他,為他送糕點、送筆墨紙硯、為他花錢請客,又為了他在自己面前求情美言。
明明答應過自己以後不再和盧鴻宇有任何糾葛的,卻還是背着他跑來與他見面。
那夜的所有示好,與以前一樣都是謊言嗎?
一想到這兒,裴妄懷唇邊譏諷的笑意更甚。
可姜今也卻感受不到他的半點喜悅,只有從腳底蔓延開的森寒,将她裹挾住。
她抿了抿唇,強迫自己鎮定,“阿兄,我只是來管他要商鋪抵債而已。”
“那夜與阿兄說過的話,我一直都記得。”
不會違諾。
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猩紅,扣着她的手逐漸用力。
“小也若是想要商鋪,阿兄名下的那些,全都可以給你。”
“你想讓盧鴻宇還錢,我可以讓他雙手給你奉上。”
“可你為何要來見他?”
“阿兄...”
兩人靠得極近,近到她整個人被他周身的戾氣所覆蓋。
男人高大的身軀直直壓迫過來,姜今也本能地感到害怕,眼睫止不住地顫,卻又反應過來...
裴妄懷不會傷害自己。
她伸出手,隔着衣袖握着他的手腕,可憐兮兮地看他,“我拿到鋪子就不會再同他有任何牽扯,阿兄信我好不好?”
少女的音色本就很軟,此刻含着幾分害怕,直直擊中他的心髒。
裴妄懷手勁微松,目光落在她微濕的臉頰之上。
他依舊寒着一張俊臉,卻是單手打開一旁的拉屜,取出巾帕。
姜今也知道他還在生氣,想接過巾帕自己擦,不成想他直接繞開她的手。
落在臉頰上的力道不輕不重,巾帕隔絕了她的視線,卻讓她的其他感覺更加敏銳。
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很熟悉,是能讓她放松下來的熟悉。
即使是這樣陰鸷寒沉的阿兄,也能讓她感到安心。
“阿兄,對不起...”
甕聲甕氣的聲音,卻極其輕易地拿捏住裴妄懷。
男人手上的動作更輕了。
姜今也擡眸悄悄看向他,卻在觸及他漆黑的眉眼時,又莫名其妙地心虛避開。
察覺到她的回避,裴妄懷眼底再度醞釀起風暴。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惡狠狠攥住她的手腕。
他膝蓋抵着她的膝蓋,讓她無路可逃,“那夜阿兄說過什麽,小也可還記得?”
“不誠實的人,是要被關起來的。”
他以眉眼、以氣勢威壓着她,仿佛上一刻在為她擦臉的那人只是幻覺一般。
修長有力的手指攥得越來越緊。
緊到姜今也秀眉微蹙,本能地掙了掙手腕,“疼...”
男人循聲而望,一眼就看到她手背上那一小片紅。
在少女白皙柔軟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他問,“盧鴻宇弄的?”
聲音很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抽劍把盧鴻宇捅個對穿。
但這種時候,姜今也也不敢瞞着他,連忙道,“茶水太燙,不小心碰到的而已。”
不知是他的目光過于淩厲,還是她此時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
被燙到的這一片肌膚是火辣辣的疼。
姜今也心頭倏地泛起絲絲委屈,扁着唇,“有點疼...”
語氣是不自覺的撒嬌。
男人周身那陰鸷寒懾的氣勢霎時像是被一只暖乎乎的小手壓下去了一樣,侵略性驟減。
他緊緊盯着她的手幾瞬,後又坐直起身,打開另一旁的拉屜。
裏邊是個白色的小瓷罐。
姜今也問,“這是什麽?”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指腹抹了些許藥膏,拉過她的手,認真給她上藥。
車廂裏有一瞬的安靜,好像适才那些激烈的對峙不複存在了一般。
藥膏微涼,但被粗粝的指腹揉開之後,帶着點點溫和,極好地散了她肌膚上的灼熱感。
姜今也再度擡眸去看他,小聲道,“謝謝阿兄。”
男人依舊沒應,給她上好藥,将小瓷罐放到一旁,看到她坐着那一側的車窗沒有關好,複又傾身過來。
從這個角度,他一眼就能看到飲膳樓的正門口。
夥計和老板望天感慨着天公不作美,生意難做。
而下一瞬,盧鴻宇大搖大擺從裏邊走了出來。
他的手裏,還拎着從飲膳樓打包的吃食。
裴妄懷倏地冷笑出聲,眼底寒意如利劍般迸發。
小也不乖?
沒關系,只要這世上沒了盧鴻宇這個人,他們兄妹之間的隔閡也就沒有了。
死人就不會帶來這麽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