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也是我的
第16章 第 16 章 “你也是我的。”
床邊放着一盞藍色燈罩的燈,暈出的淡藍色光斑照在宋嘉玉臉上,映出他略帶煩躁的眉眼。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宋嘉玉心亂,故意挑了本枯燥乏味的書,希望能激發出一點睡意。
白紙上印滿晦澀難懂的文字,宋嘉玉粗略地翻看起來,放在枕邊的手機卻叮當響個不停。
「寶寶。」
一入眼就是這兩個字,宋嘉玉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叫過,下意識擰起了眉。
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屏幕,等對方發來下文,然而——
「寶寶寶寶。」
「寶寶寶寶寶寶。」
短信一條接着一條,全部都是同樣的內容。
提示音連續不斷地響起,在房間裏回蕩,吵走了宋嘉玉本就不多的睡意。
他沒有耐心再等,伸手把聲音給摁了。
關懿剛巧洗完澡出來,略一轉頭,看見他手裏的那本書笑說:“你不适合看那個。”
宋嘉玉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無非是覺得他對金融、管理公司一竅不通。
身側飛過來一本漫畫書,直直落在被子上。
宋嘉玉臉上還帶着點煩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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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個吧,”關懿走到床邊,收走那本講風險管理和金融機構的書,彎腰對宋嘉玉說,“我想讓你看這個。”
關懿一手撐在床上,另一只手捏住書脊,舉在宋嘉玉跟前。
他的目光穿過書皮,看向靠在床頭的英俊青年。
在外人眼裏,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宋嘉玉,此時蓋着他的被子,後仰脖頸被他困在身前。
關懿笑着咬了下後槽牙,一股從未有過的占有欲和快意占據心頭。
宋嘉玉掩蓋住眼底的冷意,只是彎起眼睛把關懿推開:“有煙嗎?”
他不是金絲雀,更做不了關懿所期待的,乖巧聽話的花瓶。
“有,”關懿終于起身,把桌上的煙盒扔給他,“你不是不抽嗎?”
“偶爾的事,”宋嘉玉不介意繼續陪他演戲,披上外套說,“我認床睡不着,出去透透氣,你困了就睡。”
關懿還沒有立場說“不”,更何況宋嘉玉不等他回答,便自顧自離開了房間。
宋嘉玉走出別墅,帶着若有若無的睡意走入庭院。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不黑也不藍,灰蒙蒙的一片。
他沒有目的地,只是順着路燈的方向,在院子裏兜圈。關懿的煙很嗆,一入口就是股濃厚的煙草味。
宋嘉玉在嘴裏含了幾秒,把散亂的煙吐了出去。
他看見不遠處有個狗窩,連忙把煙摁滅,起身拍了拍衣服才走過去。那只小黑狗不在窩裏,地上只孤零零躺着一顆網球。
球皮毛毛躁躁的,被啃出好幾個牙印。宋嘉玉拾起球,拿在手裏掂量,思索片刻後,用力将它擲向身後的草坪。
夜晚的庭院依舊安靜,只有風輕輕掠過,吹動植被發出“沙沙”的聲響。
沒有小狗,也沒有別人。
宋嘉玉在夜風中站了會兒,剛想往球落地的方向走,空中飄起小雨,斜斜落下,隐入腳下的草坪。
緊接着幾步遠外出現一把大傘,黑色的傘面遮住了裏面那人的臉。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短款夾克,下身是淺灰色的牛仔褲。
走了沒幾步他擡起傘,視線直白地落向宋嘉玉的方向。
宋嘉玉頓時停住腳,他就站在原地,忽然忘了自己要幹什麽。
關簡離他越來越近,打在肩上的雨水被傘面阻隔,那種陰涼潮濕的味道再次侵入宋嘉玉的鼻翼。
宋嘉玉看着他沒說話,擡了下眼皮表達疑惑。關簡也沒有說話,把另一只手舉到他們中間,手掌向下,手裏包裹着什麽物體。
宋嘉玉下意識伸手去接,随後就見那顆網球安安穩穩地躺進他的掌心。
有那麽一瞬他感到一絲荒謬,側身往關簡身後看去,卻壓根不見小狗的蹤影。
關簡亮着眼睛看他,似乎在期待他說點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像……”宋嘉玉說到一半,見關簡垂着眼聽他講話,原本的話竟然不好意思再說,于是他改口道,“你也睡不着?”
關簡坦誠道:“嗯,我睡不着。”
雨落大了,打在傘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只有他們這一塊兒的雨聲不一樣,悶悶的,像被隔出了一個單獨的小空間。
關簡這人很奇怪,明明在會議上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他的談吐從容、舉止大方,有時甚至帶着隐隐的壓迫感。
但單獨在宋嘉玉面前時,他身上的那種氣勢全然不見,反而跟七年前那個孤僻的小孩兒一模一樣。
可更奇怪的是宋嘉玉自己,除了見面後的第一頓飯,他竟然已經習慣關簡的沉默。
就比如現在,兩人一聲不吭地站在院子裏淋雨,他也一點沒覺得尴尬。
宋嘉玉往關簡的另一側挪一小步,本以為沒被人發現,結果頭頂的傘也在慢慢往他這邊傾斜。
他用餘光看向關簡,摸了根煙遞過去:“要嗎?”
這時宋嘉玉發現,關簡一直在低頭看他,好像在看他鼻梁上的那顆痣。
宋嘉玉轉頭,把煙塞人手裏,沒忍住嗆他一句:“好看嗎?”
關簡被拆穿了卻沒半點尴尬,也不知有沒有聽懂他的話,夾住煙說:“你的這顆痣很漂亮。”
宋嘉玉啞口無言,用手攏着火,去幫他點煙。點了幾次沒點着,火光剛閃過便滅了。
關簡沒有催促,饒有興致地看着他的動作。直到宋嘉玉先不耐煩地皺了下眉,他才把煙夾到嘴裏。
他接過打火機的同時,伸出食指碰了碰宋嘉玉的手背,聲音含糊道:“我來。”
關簡朝宋嘉玉這邊低頭,用那只附着青筋的手捏住打火機,指尖“嚓”的一聲滑過滾輪。
宋嘉玉會意,兩只手同時擡起來,虛虛聚向那一抹橙紅色火光。
跳躍的光影映在宋嘉玉的掌心裏,顫動的痕跡像被微風拂過的湖面。
煙尾好幾次滑過外焰,又輕輕一晃便錯開。
宋嘉玉打趣說:“你能不能行?叼穩一點啊。”
關簡半天沒出聲,可下一秒,雨水刷刷落下來。
那把傘被關簡丢到了腳邊,雨水順着傘脊滾落。
關簡握住宋嘉玉的手,讓他遮住僅存的那一小個缺口。
他看見透明的水珠落到宋嘉玉的眉尾,在他的睫毛上停滞一秒,最後垂直落下。
關簡點燃煙,很快撿起傘重新打在宋嘉玉的頭頂。
宋嘉玉的掌心被烤得有點燙,并攏搓了幾下,直到關簡吐出一口煙,才笑着問他:“味兒是不是很大?找關懿要的,我不喜歡。”
關簡抽了一口沒再碰,把手伸遠一些說:“嗯,我也不喜歡。”
宋嘉玉沒留意他的動作,忽然想起什麽問:“我衣服呢?”
關簡聞言繃緊下颌,等了幾秒才回答:“在幹洗店,我還沒來得及去拿。最近有點忙……如果你要得急,我明天早上去……”
宋嘉玉打斷他:“不要,我就問問,你緊張什麽?”
關簡的聲音戛然而止,宋嘉玉沒繼續這個話題,擡頭問他:“你車怎麽忽然壞了?”
“火花塞出了點問題,”關簡說,“已經拖去修了。”
煙霧順着風往身後飄去,關簡把傘放進宋嘉玉的掌心,到一邊把煙給摁了。
回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粘上水跡,他自然地接過傘,不經意問:“還不回去睡覺嗎?”
先不說宋嘉玉到底困不困,他想起要和關懿在一個房間裏同住一晚,打心底有些抗拒。
“還不困,”宋嘉玉踩在濕潤的草地上,“你要困了就先回去,不用給我留傘。”
于是關簡又不說話了,也沒說他是要回去還是留下。宋嘉玉看着遠處的湖泊,目光落在水天相接的位置。
眼下的畫面,和他們在Y國相遇的那個夜晚很像。關簡還是一言不發,站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
真的好像小狗。
宋嘉玉回頭瞄了他一眼,關簡正巧垂眸,突然開口說:“其實在那場個展上,我留了一件你的作品。”
宋嘉玉詫異道:“是什麽?”
關簡很輕地笑了一聲,從衣領裏摸出一條皮繩。他握住尾端的主體,握得有些用力,青筋微微鼓動。
等他松開手,宋嘉玉才看清,那是一條用小葉紫檀雕刻的魚。
宋嘉玉跟着笑了一聲:“這件其實是擺着玩的,不算真正的作品。”
關簡低頭看着他,答非所問道:“你以前經常把它放在身邊。”
“因為我很喜歡,”宋嘉玉想了想,抓住那條不規整的小魚說,“在一些文化裏,認為這玩意兒認主。”
關簡看向宋嘉玉撚着魚尾的手指:“然後呢?”
宋嘉玉收回手說:“賣給我吧,你開個價?”
關簡想也不想:“不賣。”
宋嘉玉沒料到他拒絕得這麽幹脆。
認主的說法的确是他随口亂說的,但他确實很喜歡這條項鏈,曾經往身上戴了很久。
“為什麽?”宋嘉玉問。
關簡彈了一下魚尾,在越來越大的雨聲中說:“它認主,是你的。”
宋嘉玉沒理解他的意思:“那為什麽不賣給我?”
關簡搖了下頭,繼續道:“可它也是我的。”
他喉結一滾,剩下半句話被強行咽了下去。
他只敢在巨大的雨聲中,用最小的音量低喃:“你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