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 嫁入豪門
第3章 初見 嫁入豪門
雖以嫁入豪門自侃,但因自身家境優渥,從小沒怎麽吃過人生的苦,說到底,紀輕舟其實并沒有将“婆家”的財富太當一回事。
直到汽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從火車站一路開到了愛文義路,開進了一座融合了法式浪漫與古典複興風格的花園洋房群。
午後和煦的陽光籠罩着南北向的林蔭大道。
随着汽車的緩緩行駛,寬闊的勒諾特爾式花園将他們徐徐包圍,充滿着異國風情的恢弘別墅在視野中逐漸清晰。
象牙白的牆壁,薔薇紅的屋頂,高大的半圓拱券門廊,莊重優美的浮雕石門楣……
縱使是自認見過些世面的紀輕舟,望見這樣氣派的私人宅邸,也不由得提起了精神。
汽車停在了正對大門的噴泉前,一下車,便有四五個傭人過來拿行李。
其中有個穿着西式條紋長裙,貌似管家的中年女士,領着兩個年輕女傭,很是殷勤地向兩位主人鞠躬問候。
看到紀輕舟時,笑容先是一滞,繼而馬上反應過來道:“這位是夫人的表甥,紀先生吧?”
紀輕舟側頭看了解夫人一眼,輕輕颔首。
察覺到他的目光,沈南绮邊把手提包遞給女傭,邊為他介紹道:
“我身邊的管事梁媽,她是自己人,對你的事都很清楚,以後你住在這,有什麽事可以找她。”
紀輕舟微微揚眉,聽懂了她話裏真正的意思。
梁管事同他點了下頭,随即沖兩位主人喜盈盈道:“元少爺回來了,正在小會客廳等你們呢!”
“元元已經到了?”沈南绮雙眸瞬間變得有神,剛剛還不緊不慢地看着傭人搬行李,聞言當即提起衣裙往臺階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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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管事忙緊随過去:“一個鐘頭前坐沈醫生的車回來的,老爺接到電話還派車去碼頭接來着,到底沒有沈醫生快呢。”
沈南绮點頭:“對他外甥的事,我哥向來很上心。”
“遠涉重洋回來,吾弟肯定累了,怎麽不叫他回房間休息?”這話是解予川問的。
“您別擔心,我看元少爺除了眼睛有些不便,身體基本都已恢複了。不過……”
梁管事頓了頓,壓低嗓音道:“沖喜的事情,元少爺知道了很是不同意。”
沈南绮:“老太太勸他沒?”
“老太太勸好一會兒了,少爺面色似不大高興。”
“他幾時能有高興的臉色,就這件事上,他沒摔門出走算給了老太太面子了。”
幾人一路說着,快步走上階梯,打開尖拱形大門,步入了玄關門廳。
穿過對開的黑色玄關門,裏面便是主館大廳。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位于大廳北側兩端的寬闊弧形樓梯。
順着樓梯往二樓望去,可見一個正對大門方向的弧形平臺,而大廳的位置空間挑高,貫通二層,華麗的水晶吊燈從高高的天花板懸落下來,在二樓長窗灑入的陽光中閃爍着耀目的光彩。
紀輕舟步伐從容地跟在解予川左側,毫不掩飾地仰頭張望着別墅內的布局。
一邊觀察着種種裝潢細節,一邊着重思考着一個問題。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唯美主義者,追求美,崇尚美,一切事物凡美的都歡喜之,醜陋的則敬而遠之。
這既是身為設計師的優勢,同時也是為人上的缺點。
雖不至于看見醜人就心生厭煩,他還沒那麽沒禮貌,但對于必須密切相處之人,倘若其樣貌醜陋,他的忍耐度确實會有所降低。
因此,他不得不在心裏提前做好準備,等會兒見到他的合約“丈夫”,萬一對方長得很是不合他的審美——可能性很低,畢竟解夫人和解大少爺樣貌身材各方面都不賴,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萬一解家二少爺運氣很差地踩中了基因地雷,那他至少不能将排斥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令解家人生氣。
一路調整着心态,紀輕舟跟着解家幾人右轉直行,沿着牆體釉白的尖拱形長走廊,來到了建築的最東側。
推開那扇同樣做尖拱形狀的深棕色對開木門,裏面便是梁管事口中的“小會客廳”。
這會客廳格局有些特別,一半容納于建築內,一半凸出于建築外。
凸出的八角形部分安裝了三扇落地的法式格子窗,位于正中的是扇對開格門,可直接通向外面草木茂盛的小花園。
房間中央,在鋪着地毯的柚木地板上,放着一組黑牛皮沙發。
紀輕舟進門時,便見一位頭發灰白的老太太,正端正嚴肅地坐在沙發一角,朝位于她斜對面的黑衣青年說着什麽。
屋子裏除他們二人外,還有一位着米白西裝、戴金邊眼鏡的成熟男性,以及一個穿白衣灰褲仆人裝、頭發剃得像和尚的男傭人。
“元元!我可憐的兒……”
沈南绮一進門便直奔那黑衣青年,方才一路過來都情緒穩定,如今還未走到跟前,眼眶已經紅了。
解予川緊跟過去,路過沙發時,同兩位長輩分別點頭叫了聲“祖母”和“舅舅”。
紀輕舟起初一直被解予川和沈南绮遮擋着視線,直到此時走到會客廳中間,才看清那黑衣男子的模樣。
一看之下,心跳便怦然加快了頻率。
對方穿着一身墨染似的黑色絲綢長衫,坐在一張帶有皮質坐墊的黑胡桃單椅上,膚色冷白,黑發側分,半遮眉眼。
眼睛的位置蒙了條黑色紗帶,襯得高挺的鼻梁線條愈發清晰深刻。
不知是側背着窗的緣故,還是在不見光的室內待了太久,他搭在扶手上的雙手膚色格外蒼白,可清晰地看見手背上微微凸起的筋脈紋路,身形也有些消瘦。
顏色淺淡的雙唇平平地拉成直線,一副即将在沉默中變态的病嬌樣。
毫無疑問,這張臉,即便被蒙住了雙目,也是極為英俊的。
而更令紀輕舟中意的是,此人自帶了一種神秘的不近人情的冷肅氣場,似寂靜雪地裏的一株寒梅,凜然不易靠近,卻散發着迷人幽香。
這令原本對合約“丈夫”沒什麽興趣的他,一下子有些好奇起對方的經歷。
究竟擁有怎樣的過往,才使這位本該悠哉享受富貴人生的大少爺,成長為了現在這副孤傲淩人的模樣?
“此次真是遭了大劫,受大苦了,都過去這麽好幾個月了,後腦勺還有疤呢……”
沈南绮站在青年的身旁,彎腰細細查看着兒子的變化。
右手輕輕觸碰着他後脖頸附近受傷的地方,似想要撫摸又怕弄疼他的樣子。
沈世森見狀也很心疼妹妹,就起身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元元的外傷基本都痊愈了,頭部的手術也很成功,接下來就是好好療養,他年輕,身體本就強健,恢複起來很快的。”
沈南绮扶着椅背,拿出手帕擦掉眼角淚珠:“這次真是多虧你了,他獨自在外,受這麽重的傷,要不是你托同學幫忙,恐怕……”
“好了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沈南绮點點頭,垂眼看着兒子眉宇下纏繞的黑色紗帶,遲疑問:“他的眼睛,之後要怎麽辦呢?”
“這失明的問題,目前懷疑是視神經受到損傷,國外住院期間能采取的治療手段都試過了,效果不是很好。”沈世森将自己所知的情況娓娓道來。
“我想也許采取針灸和中藥手段進行調理會更有效,所以打算試試,但這事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能操之過急。”
老太太聽得微微嘆氣,問:“那中醫方面,你有推薦嗎?”
“這您不用擔心,我知道餘杭有位張老先生在針法上很有造詣,已經派助理前去拜訪了,等有消息了就聯系你們。
“這幾天就讓元元多多休息,吃好睡好,避免過度勞累,慢慢來,總能恢複的。”
沈世森的聲音平緩溫和,給人可靠的安全感。
沈南绮情緒漸漸穩定下來:“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沈世森面露和煦微笑,給予鼓勵般地點了點頭。
又聊了幾句,他從西裝口袋中摸出懷表看了眼時間,有些抱歉地朝幾人說道:“我醫院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有什麽事情,再給我打電話。”
老太太仰頭客氣道:“不好耽誤你時間,你先去忙吧。”
“阿梁,送送沈醫生。”
“我送舅舅吧。”解予川接道,“正好要去廠裏一趟。”
為了幼子之事耽誤長子的工作,沈南绮本就心懷愧疚,聞言自是一口答應,同時也不忘囑咐:“晚上早點回來吃飯,好不容易一家人團聚。”
解予川微笑點頭:“知道了。”
待到沈世森和解予川一塊離去,梁管事關上了會客廳的房門,屋子裏頓然寂靜下來。
“小傾,過來。”
正當紀輕舟分析琢磨着他們對話裏的信息時,坐在長沙發一側的老太太忽然擡手招呼他過去。
紀輕舟起先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對上了老太太沉凝的眸子,才确定對方叫的人是自己。
他當即邁步過去,剛在老太太身旁坐下,便被她捉住了手腕。
“又見面了,之前的約定都記得吧?”老人注視着他的眼睛确認般地詢問。
老太太不知從前是做什麽的,面容頗冷峻,她又穿着滿是繡花的黑緞子裙褂,一身打扮瞧着活像封建遺留的老古董。
被這樣一個人盯着,即便對方上了年紀,身子瘦小,也很是有壓迫性。
紀輕舟眨了下眼,面不改色道:“當然,我都記得。”
“記得就好,現在婚也結了,堂也拜了,你們兩個現在是一家人了,以後要親近相處。
“關鍵是要親密。”
解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背,強調般地說道:“你的命相對元元是最好的,最旺他的,反過來,他對你也是一樣。你要記牢我的話,我不會害你們。”
說着說着,她的身子就轉向了黑衣青年,繼續勸說道:
“你也別犟了,就當是為我老人家着想。十年前西子湖邊老道士的話,說你二十歲有大劫,你們誰也不信,就我上了心,所以當初你要去美國念軍校,我就不同意,你們沒一個聽我的,結果怎麽樣?”
“好了,媽,如今人已經平安回來了,您別再提這事了。”
沈南绮打斷這個話題,沖一旁站着的男傭吩咐道:“阿佑,把紀先生的行李送到你家少爺的屋裏去。”
“是,夫人。”
紀輕舟看着那男傭輕巧而迅速地跑出門去,心想他能聽這麽機密的內容,身份大概同普通的傭人不同。
“元元,你心裏委屈,不痛快,你母親我心裏都清楚。”
等男傭人也離開,沈南绮坐到了青年旁邊的單人座椅上,語氣溫和地勸說:
“可是你想,如今你的狀态,原本就需要人貼身照顧着,你就當我們給你雇了個男仆,等你身體大好了,你想怎樣都行,好嗎?”
身份突然降為男仆的紀輕舟不禁想要咋舌。
他下意識地看向解二少爺,想瞧瞧他是什麽态度。
約莫也是被勸煩了,沉默了許久的青年終于張開他冰封了似的嘴唇:
“不同意便是不孝,我敢拒絕嗎?”
語氣很是冷硬,聲音倒蠻好聽的。
只是一開口,話語就帶刺。
果然符合我對他的第一印象,難以接近,不好溝通,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紀輕舟暗自評價。
驟然間,他對這位先生的興趣降了不少。
雖然喜好美色不錯,但紀輕舟向來不樂意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可惜,這次他是被迫綁上了大船的魚,由不得他随心所欲。
他在心裏又是評判又是惋惜的,解家老太太和解夫人倒像是對青年的語氣習以為常,沒人覺得生氣。
老太太聽聞這不客氣的回應,反倒挑起了眉毛高興道:“那就當你答應了,乖,以後聽祖母的話,同小傾好好過日子。”
“我上樓了。”
青年沒接話,拿過靠在椅子旁的烏木手杖站起身來,以手杖代替盲杖之用,朝門口方向走去。
“等會兒,我扶你上去。”
沈南绮雖早想象過失明之人的行走方式,但親眼看見曾經意氣風發的兒子這般行動不便的模樣,心裏還是絞痛了一陣。
“不用。”
沈南绮壓根不聽他說什麽,硬是伸手扶住青年的胳膊,領着他避開桌椅家具往門口走。
待到梁管事打開小會客廳的門,她才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叫道:“紀雲傾,你也來。”
紀輕舟正望着青年行走的背影思索,總覺得對方的身材比例帶給他一股難言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見過。
聽見解夫人的呼喚,他起身向老太太道別,轉身跟随上他們的步伐走出會客廳。
剛左轉踏上樓梯的柚木地板,腦海中忽的閃過了一個畫面。
那是昨天,他在邱文信故居的二樓,拍攝的一張老照片。
——不至于這麽巧吧……
可如此符合他眼光的骨架當也不多見。
仔細想想,其實還真有可能。
畢竟他穿越來的那棟小洋房就在國學書齋的隔壁,而國學書齋又是邱文信長大的地方。
倘若解家少爺小時候在蘇州住過,那他們鄰裏之間的關系要好很正常。
紀輕舟緩步走在樓梯上,目視着前方母子的背影,伸手摸了摸挎包裏的手機。
假如照片上的人真是他……紀輕舟不由開始回想在講解員那聽到的內容。
畢竟是昨天傍晚才發生的事,具體的細節他記不清,但大致內容還是記得的。
對于邱文信的兩個至交好友,講解員用了四個字概括他們的生平——“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