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算數
算數
“不用麻煩喬助理了,我一會兒回家的時候順路去取就好。”
九點左右會有小雨,深秋以後一天比一天要冷一些,辦公室裏卻很溫暖。
蕪茵将外套脫下來挂好,看他吞下一顆薄荷糖。賀知延今天似乎胃口不佳,往常她做的飯他一向吃得幹幹淨淨。
辦公室門後是一間寬敞的休息室,他漱過口,低頭捏了捏脖頸,額角一跳一跳的疼痛逐漸難以忽視。他輕輕皺眉,又含了一顆糖,薄荷糖在口腔中旋轉,額上的熱度卻仍在攀升。
蕪茵覺得他今天似乎格外疲憊,但沒有多問。她站在他身側洗手,手掌冷不丁被他攥住。他指尖灼熱,水流順着他握着她的手掌縫隙向下流。
蕪茵感受到手掌的熱度,反手握緊了他的手:“你身上怎麽這麽熱?”
她不由得擡眼,只見他正低着頭,黑黑沉沉的目光滿是倦色。看到蕪茵擡眼看來的目光,他伸手擁住他,微濕的發絲蹭到了她的臉頰,環抱着她的身體,坐向了身後柔軟的床。
他全部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她的身上,緊貼着自己的皮膚異常的灼熱。她側身,手掌探向他的額頭,掌心一片灼燙。
這麽燙,起碼是燒到叁十八度以上了。
她連忙撐起他的身體,卷着被子将他按到床上,挪動的身體卻被他緊緊地抱住。他從身後擁住她,環抱着她的腰身,高熱的額頭抵住她的頸窩:“茵茵。”
“你發燒了。”蕪茵急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探身去拉開櫃子的第一層。還好第一層就有一個常見的藥箱,她從裏面拿出電子體溫計和退燒藥,又回頭探向他的額頭。
電子體溫計滴滴了兩聲,屏幕瞬間變紅。蕪茵皺着眉頭,看着上面顯示的數字,将退燒藥剝出一顆:“快四十度了,先把藥吃了,我去告訴喬助理……”
她拿着體溫計,回身準備下床,卻被身後的人死死地按住了身體。
蕪茵的身體很涼,手也是冷的。他像急于尋求一絲涼意,雙手箍住她的身體,發燙的額頭貼在了她的頸窩,身體如同被烙鐵貼了上來。她微微撐起身體,幹脆地将退燒藥塞到了他的嘴裏。白色藥片散發出的苦澀讓他忍不住皺眉,睜開眼看向她,目光似乎覆了一層水光。
“茵茵,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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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茵的上衣快讓他扒掉半截兒,艱難地伸手将毛衣向上拉好,快速地将倒好的水端到他嘴邊,撐着他的身體讓他坐起來。
“把藥先咽下去,我不走。”
他垂着眼,像覺得她這句話不是一句真話,喝下一口水将退燒藥吞下去,而後緊握着她的手掌,向前将她勾着抱進自己懷裏。
被子裏像有一個天然的火爐,身後的人胸膛裏的心跳急速而劇烈。
她解開他的領帶,手指慢慢觸到他的脖頸,卻立刻被他握住了手掌。
“茵茵,陪陪我,”他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沉而模糊,帶着薄荷糖的氣息,“見不到你的這幾天,我很想你。”
身體一向很好的人生起病來格外嚴重。
蕪茵把液體狀的退燒藥用溫水沖開,遞給床上的人。窩在被子裏的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因為高燒,神情看着有些無精打采。
她将杯子放到一旁,隔着他額上的退熱貼試了試,聲音忽而停住:“還難受嗎?好像退了一點了。”
她用将手掌貼向自己的額頭,點頭:“好好睡一覺,醒了就退燒了。”
紀珩唇角動了動,倒頭躺到枕頭上。蕪茵的小床太小,他只得蜷着腿。好不容易有一天休假可以和蕪茵在一起,他已經提前計劃好了該去哪裏玩,卻在這個關頭發起燒來。
他沉悶地喘了一口氣,看向床邊坐着的人,幹脆地将她一把抱進被窩裏。
蕪茵連掙紮都來不及,被有力的臂膀扣着腰身卷到他懷裏。紀珩上半身只套了一件無袖背心,洗衣液的氣息灌到了被子裏。他索性将整張臉都埋到她的頸窩,難受的蹭了蹭她的臉,聲音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茵茵,不能出去玩了,”他聲音一停,“都怪我。”
蕪茵嘆了口氣,手掌試探着他額頭的熱度。她覺得玩不玩的無所謂,只要兩個人待在一起就好。可紀珩好像做了很久的攻略,白鶴山有兩叁條登山線路風景絕佳,他一個周以前就計劃着帶她從山腳爬上去,現在不能去,他的失落可想而知。
“改天再爬,今天你生病了嘛,難道要我背着你上去?”蕪茵輕聲道,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後背。紀珩抱她太緊,她要向後挪一挪才能順暢地呼吸。
埋在她頸窩裏的人聞言擡起頭,因為發燒而忍不住低垂的眼眸沉沉地看向她:“茵茵,我害怕。”
蕪茵摸着他額頭的手不禁一停,從小到大可都沒聽過他口中冒出過類似的字眼。她枕在她手臂上,手掌捧起他的臉:“怕什麽?”
紀珩低頭,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即使像現在這樣将她牢牢地抱在懷裏,他還是有無數個類似的害怕的瞬間。他們一起長大,互相看着對方已經快有十五年,可是他的心情仍如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四歲的夏夜大雨淋漓,等了一整個下午才等來一個晴天。還未到薄暮冥冥的時刻,天空像水洗一般澄澈,一只小手就在這個時候敲了敲他的窗子。
他站在板凳上,打開窗戶。蕪茵從下面探出頭,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手掌裏包着一個圓圓的橙子:“給你,我媽媽給我買的。”
那天的最後,雲彩如同火燒,染透了整個天空。他此後的心就像那天火燒般的太陽和雲翳,一見到她就泛紅、發熱,滾燙的讓他抑制不住總是看向她的目光。
這樣的心情十五年來從未變過。可是蕪茵會不會有一天厭倦他?他握着她的手掌,臉頰貼到她的掌心裏,眼睛看向她的臉。
“茵茵,會不會有一天你煩我了,你要是說話不算數,不喜歡我了怎麽辦。”
他聲音一滞,呼吸也急促起來。似乎這種話只是說出來就足夠讓他心痛難受,他設想着這樣的後果,心髒如同被紮上小孔一般冒着呼呼的血泡。他只能将她抱越緊,手指都在打顫。
蕪茵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輕輕撞了撞他的額頭:“說什麽胡話呢,燒糊塗了嗎?”
他搖頭,眼睛一酸:“沒關系,茵茵。你不喜歡我,我還會讓你重新喜歡我的。”
蕪茵有些好奇他腦袋裏整天在想什麽,她一句話還沒說,他似乎就已經在心底上演了一場生離死別的大戲。她無奈地伸出手指,揪了揪他的臉頰:“紀珩同學,你在大腦裏演劇本的時候先告訴我一聲好嗎,我看看給自己安排什麽樣的角色比較好。”
“看來這次我演的是負心女啊,”她笑了一聲,貼着他轉過身去,“那我想想分手的臺詞該怎麽說。”
他眉頭忽地皺起來,從身後按住她的腦袋:“不許想。”
黑暗快将她吞沒了。
身後的人呼吸深而重,她轉過頭,伸手摸向他的額頭。賀知延恰恰也在此刻睜開眼睛,疲倦和高燒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灰蒙蒙的。他低頭,熟練地貼到她的臉頰,握着她的手覆上了自己的心口。
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被她拿捏?他捏緊她的下巴,試圖尋找這個答案。他在昏暗的燈光下注視着她的臉,帶着熱度的唇緩慢地靠近。薄荷的氣息順着唇瓣擠進唇齒,她微微張嘴,被濕潤的吻堵住了呼吸。扶在她腰間的手用力收緊,她輕哼一聲,唇舌被勾起來碾磨,親吻的水聲在黑暗中無限放大。
“茵茵,上次你說的喜歡我,現在還算數嗎?”
說出口的話卻最終變成了這樣。他聲音一停,高熱未退,眼睛像蒙了一層灰霧,濕熱的吻停在她的唇畔。
蕪茵看向他的眼睛,眼眶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發酸腫脹。她讓自己仰着頭,不至于讓眼睛裏閃爍的東西變成淚珠滾下來。
短暫的呼吸停頓後,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頸,重重地吻向他的唇,從口中擠出的聲音似乎在發抖:“算數,一直都算數。”
喬裕帶着醫生在門外輕嘆了一口氣,敲了敲休息室的門,在得到回應後才将門推開。蕪茵因為學校臨時有急事,所以剛剛已經離開了。好在賀知延的高燒已經退了,四天來他只睡了不到十個小時,倒下是遲早的事。
要不是有蕪茵在,喬裕覺得說不定他今天還要熬夜工作到淩晨。
“賀總,徐醫生來了,還是讓他再做一下檢查更放心一些,”喬裕說到這裏,像想起了什麽,聲音不由得一停,“這是蕪小姐落在咖啡廳裏的包,亭抒小姐說裏面只有兩本筆記本,您要不要看一下有沒有丢失什麽東西?”
高燒剛退,頭仍然昏沉疼痛,賀知延輕輕捏着自己的眉心,剛剛将寫給蕪茵的短信按下發送鍵。今晚有雨,他打算晚些時候開車接她。順便将那套定制後重新上色的積木拿到她家裏,蕪茵應該會很喜歡。
想到這裏,他因為頭痛而微沉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他收起手機,看向喬裕手中的包,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幾秒:“拿過來吧,我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