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換
交換
蕪茵不由得怔住。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數字會從他口中說出來,有些茫然地握緊了手中的帆布包。正要開口,對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低頭淡淡道:“助學基金會的胡經理和我提起來,你的母親需要進行肝移植手術,手術費用大約在七十萬左右。”
蕪茵不知該說什麽,應了一聲,他再次看向她的眼睛。
“上車和我聊聊?”他語氣不輕不重,帶着一貫的優雅,“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家。”
蕪茵知道自己應該拒絕,可對方是資助了她四年的人。她有些遲疑地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襯衫裙,手指攥了攥裙擺的一角,低着頭輕聲道:“賀先生,我的裙子濕了,可能會弄髒您的車。我家不遠,謝謝您的好意。”
賀知延看向她的裙角,街上的水已經漲溢到了她的小腿附近。她一只手向上提着裙子,一只手還要夾着自己的傘和包。賀知延向前看了一眼,司機立刻心領神會地下車,他走到蕪茵身旁,在她頭頂上撐開一柄黑色的傘。
寬大的傘面遮住了雨水,她緊張地握着手中自己那把有些小巧和破舊的雨傘。賀知延并未勉強她,只是再次看向她的臉,語氣漫不經心:“只是聊聊,別擔心。”
蕪茵對他略知一二,胡經理提起他時常說他是圈裏這一輩最謙和有禮的人。當然她并不清楚這個所謂的圈子,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看,感覺對方是個做事得體的人。她不好再拒絕,由司機打開車門,小心地坐到了賀知延的右側。
車門一關,将暴雨的聲音隔絕了不少。車上的空調很涼,她穿着濕着的裙子,身體驀地抖了抖。
她還未說話,腿上便多了一條薄毛毯。賀知延将毛毯展開蓋到她腿上,順手熄了剛燃上不久的煙,煙氣從車窗中飄出去,車窗緩緩地升起。
比起窗外的大雨傾盆,車內像安全的孤島。
“胡經理說你為了湊手術費,準備将你和你母親現在住的房子抵押。那套房子的地段按照現在平江的房價行情,你将房子抵押,最多也只能貸到三十萬,”賀知延并未看她,反而看向了暴雨如注的窗外,“你剛剛畢業不到一年,現在的薪水很難付清每個月要還的貸款以及利息。手術康複後續還需要用錢,你也要抽出時間照顧你的母親,應該沒有時間去做其他的兼職。”
蕪茵的手指輕輕顫了顫,她抱緊了自己懷中的東西,想要說出幾句反駁的話,可事實如此。
“我會想辦法……”蕪茵聲音依舊平靜,“我會盡力地去湊手術費。”
“你可以花時間去籌錢,但是肝源等不了,”賀知延不緊不慢地看她一眼,“蕪小姐,你能在多短的時間內湊到七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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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并沒有任何嘲諷的意味,可蕪茵覺得身上有些冷。她知道賀知延提起這件事并不是為了尋她開心,沒這個必要——
“蕪小姐,我可以幫你,”賀知延看向她的側臉,“不僅是七十萬的手術費用,還包括你母親後續的治療恢複費用,我只有一個條件。”
蕪茵擡頭看向他。賀知延輕輕笑了笑,他擡手将她腿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語氣略微停頓一下:“陪我一段時間。”
蕪茵聲音停在了喉嚨裏,她下意識地想去理解“陪”這個字有沒有其他的含義。可是只愣了兩秒,她就明白了他這話的具體含義。她低着頭看着自己手中的包,又想起醫生打來的那通電話,以及病床上躺着的、沒有這七十萬便會被宣判死刑的母親。
“……需要多久?”她感覺自己的話幾乎快擊倒了前二十年所受到的教育,只有低着頭,她才能盡可能地讓自己維持尊嚴,以至于這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時,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賀知延并未對她的反應感到意外,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向後倚到座椅上,聲音仍是淡淡的:“到我有合适的結婚對象之前。”
蕪茵聽着他的話,并未用太多時間進行思考。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發動了,四周的景象不斷向後退去。開到居民樓下只用了十幾分鐘,她擡頭看着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房子,又轉頭看向賀知延的臉,像是在确認什麽。
“我接受……這個條件,”她看着他,“賀先生,只要能讓我媽媽順利地完成手術,我接受你的條件。”
賀知延像是很滿意她的回答,他點了點頭,側眼看着蕪茵纖細白皙的脖頸。
“從明天起,會有護工去照顧你的母親。醫院方面我也會派人打招呼,你不用再擔心有關手術的費用問題,”賀知延将一張卡遞到蕪茵面前,“這張卡先拿着。”
蕪茵伸手接過這張銀行卡,她指尖顫了顫,正要開口,就聽到他的聲音。
“留着吃飯,多吃一些,你太瘦了。”他低頭在自己手機上撥下一個號碼,蕪茵的手機便開始震動。她怔怔地看着對方挂斷電話,手機屏幕随之暗了下去。
“這是我的號碼,有什麽問題再打給我,”他看着蕪茵的神情,語氣緩了一些,“同樣,從明天起我可能也會随時聯系你,希望你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
蕪茵聽出他話外的意思,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她想将手中的卡退回去,但瞥到他的神情,只能慢慢将卡收到了自己的包裏。司機已經為她打開了車門,她沉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對賀知延道別,躬身下了車。
蕪茵的背影消失在了樓道裏。
賀知延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不禁又點起一支煙來。蕪茵确實足夠聽話,對于這樣的交換條件,她甚至都沒有問為什麽。聽話、安靜、又漂亮——纖細的像垂絲茉莉似的,花骨朵嬌的讓人忍不住碰,卻只會靜靜地吐香,在夜裏盛開一定分外好看。
家中的門窗都還開着,蕪茵換掉鞋子,将陽臺上的窗都關了起來。窗戶已經許多年沒換過了,邊緣有些老化。雨絲從窗戶下方滲進來,她拿着幹燥的抹布将窗臺擦幹淨了,抱起陽臺上曬着的衣服走進了房間裏。
她将衣物疊好,打開了衣櫥,昏黃的燈光映進了衣櫥中。在整齊疊着的兩摞衣物後,露出了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蕪茵放置衣物的手随之停了一下,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将衣物慢慢地放了上去,伸手觸向了那張照片。
“他的眼睛和你挺像的,”蕪茵一面低聲說着,一面笑了一下,“但是沒有你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