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金絲雀

第72章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第76章 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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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青岚的意識像從深水裏浮起來，慢慢清醒過來。

步青岚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層蒙布。頭頂的燈光柔和而微黃，他眨了幾下眼，才看清是病房的天花板。空氣裏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帶點刺鼻的味道。

他的腦子還有些發懵，整個人像被卡車碾過一樣，渾身上下沒一處不酸痛。

他動了動脖子，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四肢都被好好固定着。右腿從膝蓋以下打了石膏，懸在支架上，包紮得嚴嚴實實，顯然是骨折了。左手手腕上插着吊針，輸液瓶裏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流下來。他低頭看向胸口，發現有幾根監測導管貼着皮膚，連接到旁邊的心電監護儀上，屏幕上跳動着平穩的波形。

腦袋暈得像裝滿泥漿，記憶一時接不上來。他只記得雨夜，山坡，泥流……然後是李恒。對，李恒來了？

他想動動嘴問問現在是什麽情況，可一開口，嗓子幹得像燒過的木炭，只發出了一聲啞啞的氣音。這時，旁邊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他勉強轉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是李恒。

他還真在這兒。步青岚頓時震驚更甚。

李恒正坐在床邊，手撐着額頭，看上去整個人狀态也不太好，他的頭發亂糟糟的，眼眶周圍一圈青黑，像好幾天沒睡過覺。身上的衣服倒是換過了，但袖口還帶着點泥痕，顯然是沒來得及仔細清理。

“醒了？”李恒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火灼過。他猛地直起身，視線和步青岚對上，眼神裏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有憤怒，有心疼，還有壓抑許久的難過。

他伸手按了床頭的呼叫鈴，又回頭看向步青岚，嘆了口氣，問：“還難受嗎？”

步青岚搖了搖頭，他看着李恒的樣子，心裏也不免又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柔情。

“你什麽時候來的？這兒的救援隊不專業啊……還讓你個外行跟着一塊兒救援啊……咳咳……”他這會兒嗓子啞得像被砂紙刮過。

“行了行了，都成破銅鑼嗓子了，少貧幾句，”李恒有點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從桌上拿起一杯水，用吸管插好，遞到步青岚嘴邊， “先喝點水吧，潤潤嗓子。”

這時，醫生推門進來了，輕聲詢問了步青岚的感覺，檢查了吊瓶和監護儀，确認他沒大礙後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李恒全程站在一邊，一臉緊張地聽着，連醫生出門後都還盯着儀器看了一會兒。

等醫生走後，病房裏又恢複了安靜。只能聽見心電監護儀發出的規律“滴滴”聲，步青岚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盯着輸液瓶發呆，李恒則坐回椅子上，看着他的監護儀，也沒有吭聲。

兩人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微妙，既不像普通朋友那樣自然，也不像戀人那樣親密，反倒像是被擱淺在某個複雜的節點上，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恒哥，你這趟……搭進去不少錢吧？”沉默許久，步青岚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這麽一嘴。

想也知道，直升機和救援物資多半有不少都是李恒弄來的，不然救援隊估計也沒這麽好說話，能讓李恒跟着一起來找他。

李恒嘆了口氣：“你在意這個幹什麽？放心，不會讓你還錢。”

“你讓我還我也還不上啊，”步青岚用沙啞的嗓子說，“我房貸還沒還清呢，要我拿現金我真拿不出來多少。”

李恒哭笑不得：“行了，知道了，缺你那點錢嗎？”

步青岚笑了笑，頓了頓，卻沒再插科打诨了，而是很認真地對李恒說：“恒哥，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我現在真不知道自己會成什麽樣兒呢。”

說不定真“躺屍”了。

他這話說完，李恒也有些沉默，低下頭，半晌才輕聲回了句：“沒事兒……沒那麽嚴重，你別怕。”

他擡起手，似乎是下意識想摸摸步青岚的腦袋，就跟以前一樣，帶着點寵溺。可手剛靠近額頭，忽然又頓住了，猶豫了一下，硬生生改了方向，轉而去夠輸液架，把輸液瓶提得更高了一些，怕液體回流。

步青岚心裏微微有點發酸。

“我跟你二哥說了，他本來昨晚就能到的，”李恒說，“但先前天氣原因沒法起飛，這會兒他應該已經上了飛機，再過幾個小時就能落地。”

“哦，好。”步青岚應了一聲，心裏卻有點發怵，想着等賀青嵘來了，估計是少不了一頓劈頭蓋臉的罵。他二哥本來脾氣也不怎麽好，平時又忙得很，結果他這不省心的弟弟還整這一出，非得讓人撂下手頭的事兒往醫院趕，賀青嵘不生氣才怪。

而且他可都差點把自己折騰沒了，那可不光是訓一頓就能過去的事兒，說不定賀青嵘還得跟他細算這筆賬，步青岚想想就有點頭疼。

兩個人相對無言了一陣，步青岚到底傷還沒好全，過了一陣就覺得有點精神不濟，就又躺回去繼續閉目養神了。

但閉着眼睛歸閉着眼睛，其實這會兒他根本就不怎麽睡得着，因為心裏根本沒法消停下來，腦子裏一團亂麻似的亂轉。這陣子經歷的事一件件地往外冒：接戲、進組、出事兒、還有……李恒。

步青岚在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忽然感覺胸口有點發沉。

他閉着眼睛，耳邊還是李恒那會兒喊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樣子，但字字句句紮得他心裏有點發顫。

盡管現在他腦子有點恍惚，可能是受傷後應激反應，也可能是疲勞過度，連對外界的感知都遲鈍了些。但即便如此，步青岚心底那股子震撼還是掩都掩不住——一道道漣漪打進來，久久沒能散開。

他腦袋靠着枕頭，神情看着是平靜了，可心裏卻翻江倒海。想着李恒，想着他那張疲憊得不像話的臉，想着他沖過泥水來的樣子，想着他在病床邊一聲聲喊自己名字的模樣，步青岚眼皮動了動，心口像被什麽緊緊攥住了一樣，一陣溫熱又一陣發澀。

如果說不感動嗎，那肯定是假的。

他對李恒沒有感情嗎？當然是有的。

那李恒對他呢？顯然也是有感情的——而且還可能比他原先以為的還要深刻得多。

按理說，碰上這麽個事兒，他早就應該是早腦袋一熱，“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了，彼此之間也還是有感情的，那為什麽不複合呢？

但步青岚現在卻覺得五味雜陳，甚至覺得有點“近鄉情怯”的感覺，他自己也弄不清是為什麽。

到了下午賀青嵘果然到了。他過來之後，先問了一通步青岚的情況，問完之後自然免不了又劈頭蓋臉訓了步青岚一頓，步青岚看他哥氣歸氣，但話裏話外還是真的挺關切自己的，心裏頓時沒那麽發怵了，難得乖覺地挨了這一通訓。

确認步青岚的身體狀況無大礙後，賀青嵘很快拍板決定，不容分說地讓醫療團隊準備，把步青岚直接送上飛機，帶回自己家養傷去了。

步青岚雖然嘴上還想說自己不用這麽麻煩，但心裏知道拗不過他哥，只能點頭答應。很快，醫療團隊就進了病房，把他安排得妥妥當當，送上了賀家私人飛機。

步青岚和賀青嵘雖然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确實以往都不算太親近，步青岚這也是頭一回住進他哥家裏。

其實步青岚身體狀況倒沒那麽糟糕，就是腿傷得養時間長點，其他的也就是皮肉傷，加上高燒折騰了幾天，輸了幾瓶液後就恢複得差不多了。雖說行動還不方便，但精神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不過他這靜養的日子是真沒意思，拍不了戲，沒什麽正經事兒幹，天天窩在屋裏靠看看電影、拉拉片子打發時間，時間久了，人都快長毛了。賀青嵘太知道他這閑不住的性子，生怕他一不留神又折騰出點幺蛾子，直接下了禁令，除了定期讓複健師盯着他做複健，再安排心理咨詢師定時來給他疏導，其他時間是一律交代保姆看緊了，不許他多動彈半步，別又把自己那腿給折騰壞了。

保姆倒是盡職盡責，盯得比監控還嚴，飯點兒準時端到手邊兒，連水杯都生怕他自己倒，弄得步青岚也是哭笑不得。

但步青岚人在屋檐下，也是不得不低頭，只好忍了，每天待在音影室裏，用着賀青嵘家裏特高級的設備，電影換了一部又一部地接着看，有時候看着看着，都快能把自己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