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金絲雀

第42章 争執

第44章 争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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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聞言也是不由得一陣沉默。

其實從賀茗的角度來看，李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賀茗為什麽突然出這麽一招。

雖然外人看來，賀茗這簡直是慌不擇路的昏招，畢竟步青岚就算是手裏握着股權，但他之前從來沒有過任何管理和任職的經驗，這麽一個初出茅廬、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突然空降成繼承人，怎麽能夠服衆？投資人沒全部吓得撤資就已經算運氣好了。

但實際上正是因為步青岚沒有任何經驗，而且人又年輕識淺，這才是最讓賀茗放心的一點。

賀茗現在本來就和步家積怨已久，現在收購案一提，兩家早就徹底離心了，因此只要賀茗還在董事會，步家肯定就沒法容忍這一點，一定會不死不休、千方百計要拉他下臺。而且賀茗就算這次能成功，之後也照樣是處處受阻，被步家掣肘，十分難搞，與其跟他跟步家鹬蚌相争，讓外人漁翁得利，倒不如就順水推舟，退居幕後，明面上換個人，平息步家和其他股東對他前幾年決策失誤的不滿。

但至于選繼承人，賀青嵘和賀青峋這兩個人都是早早就進入Ashmont做事，早就各自結黨營私、明争暗鬥了多年，賀茗雖然表面上對他們倆看似更看重一些，但實際上心裏卻是相當忌憚，畢竟他這兩個兒子全都野心勃勃，無論哪一個掌權，Ashmont都只會是徹底易主、真正地改朝換代。

因此步青岚現在對于賀茗來說反而才是最好的人選。

畢竟步青岚姓步，又有步英的面子在，步家那邊對賀茗的所有兒子裏肯定是看步青岚最順眼，選他的話，說不定還能有機會緩和步家那邊，讓步青岚去游說步家改變主意、放棄支持收購。

而且最重要的無疑是步青岚之前從來沒有任何管理經驗，更沒有任何支持者，他在賀茗以及其他股東這一幫老狐貍面前，那完全就是淺得跟白紙似的，誰要算計他，步青岚簡直就是毫無抵抗之力，誰都能拿捏。

因此賀茗打的正是這點主意，讓步青岚上位，步青岚只能事事聽賀茗的、當他的傀儡。而其他股東更是巴不得賀家選個弱勢的新當家出來，他們也可以趁機分一杯羹，有利可圖。

想着這些，李恒也是不由得思緒如潮，嘴角的弧度更是繃了繃，平時都是挂着率性笑容的臉上難得有幾分發沉。

賀茗雖然老謀深算，但步青岚可絕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泥，賀茗這老狐貍想拿捏步青岚，他李恒可不是吃素的，真想弄到步青岚頭上，先過了他這關再說。就算賀家發跡多年，能量大，比起李恒目前而言還是要底蘊深很多，但李恒依然有信心全力幫步青岚争一争，讓賀茗交出去的“王座”再也別想拿回來。

而且步青岚雖然年輕，但人還是很上道的，只是缺乏經驗而已，如果有自己在旁邊幫襯着，再加上步青岚自己努力跟上，李恒倒不相信步青岚真的能比他那兩個哥差多少。

李恒看着步青岚，又問步青岚：“那你爸說了這事兒後，你怎麽跟你爸說的？”

“我？”步青岚說，“我就随口敷衍了一嘴，說我回去好好想想，反正他也要做財産公證，也不可能當場讓我簽什麽協議。”

李恒點點頭，問：“那你怎麽想的？”

步青岚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李恒的肩膀：“恒哥，你別擔心。賀茗打的什麽算盤，我能不知道嗎？他這擺明了就是想讓我當傀儡、他好當太上皇呢，我才不願意呢。我不會同意的，等咱們玩夠了，咱們就回去，我才不趟他們那渾水呢。”

李恒愕然，他倒是萬料不到步青岚竟然會這麽輕描淡寫地拒絕賀茗的提議，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繼承人位置：“你不同意？為什麽？”

步青岚也沒想到李恒居然會這麽詫異，不過他也沒怎麽多想，握着李恒的手，在他虎口上輕輕捏了捏，認真地說：“因為我不想接管Ashmont，我對做生意的事兒根本沒興趣啊。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有你陪着我，演戲的事兒也慢慢有起色了，我覺得現在很開心、很滿足了，他們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兒就讓他們自個頭疼、狗咬狗去吧。”

李恒皺了皺眉，輕輕攬住步青岚的肩膀，低聲說：“青岚，你怕什麽？有我在呢，我會幫你的，不會讓那些老狐貍如意的。”

步青岚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他完全不在意賀家那幫人争來争去的，但想到李恒對他這麽上心，居然願意把自己的身家加碼到步青岚身上幫他争家業，心裏還是比較熨貼，過來靠在李恒肩上，笑了笑：“恒哥，謝謝你願意這麽盡心幫我。不過我真的不在意他們，我現在就想繼續當演員，他們誰愛争就争去吧，反正都跟我無關。”

李恒卻搖搖頭，溫言說：“青岚，你不比你兩個哥哥差你知道嗎？他們能做成的，你也可以。你是完全有能力的，不要這麽輕易放棄這個機會。”

步青岚嘆了口氣，直起身子，看着李恒的眼睛：“恒哥，我原先或許是跟他們較勁過，但那也是希望我爸能夠多喜歡我一些，我渴望父母的關注、渴望父母的關愛，那都是小孩兒的心思。但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也徹底明白了，賀茗和我媽是注定不可能給我想要的。所以我現在已經沒有再和他們置氣了，我只是意識到，我已經有了想過的生活，他們的看法對我來說當然就已經是過眼雲煙，統統都不重要了。”

李恒有點心軟，也有點無奈，笑着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你現在也是小孩兒。”

步青岚不滿地撇了撇嘴。

“青岚，你以為我在我爸媽那兒過得特別順利，出櫃也沒人管我，是因為我爸媽真的那麽開明，李家沒人在意這些嗎？”李恒擡手捋着步青岚額前的碎發，“不是的，是因為我手裏捏着他們李家所有人的經濟命脈，沒人敢對我指手畫腳。”

步青岚有些沉默，心裏暗自腹诽：“今天是什麽好日子，怎麽一個兩個的都這麽有興致，都跟我‘憶往昔’來了。”

不過他爸的屁話他不想聽，李恒真的跟他推心置腹地說這些，他肯定還是會聽的，便只好握住李恒的手，輕輕應道：“嗯，我知道你不容易。”

李恒看着他俊俏貴氣的側臉，心裏也是不禁暗自嘆息。

他知道步青岚的生活一直都被優越的環境所包圍，根本沒有經歷過真正的風雨，步青岚現在還小，得到的一切都太容易了，他可能從來都想過，失去了這些之後，人可能會有多麽脆弱，遇事的處境會有多麽的難。

李恒想起自己當年剛接手的時候，面對董事會內部各種反對和冷眼，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耗費心血、奪回主動權的。這些事兒當然不好做，壓力很大，整宿整宿睡不着的時候也有很多，更是時常面臨一步出錯就會萬劫不複的危險境地，輕則虧錢，重則牢獄之災，這樣的起起伏伏都是常态。

但他絕對不能退縮，因為只有強硬地掌控一切之後，才能有話語權，才能有所謂自由可言。

李恒不想步青岚也經歷這些壓力，但他更希望步青岚能足夠強大，能擁有更多的選擇和自由。步青岚不是碌碌無能之輩，他如果能繼承賀家的家業，掌握權力，他将會有無盡的可能性。只要步青岚成長得足夠快，兩人聯手能夠足夠強大，那麽賀茗的陰謀陽謀又能算什麽，他們完全可以将賀茗的計劃反制。

他看着步青岚很是倔強的神情，心裏也滿是複雜的情緒。步青岚是他最珍視的人，他當然希望步青岚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擁有更廣闊的天地，而不是困在演藝圈裏。

他希望步青岚永遠是現在這個風風光光、驕矜貴氣的公子哥，他的步青岚也理應是一直這麽高高在上的，随便揮揮手，底下就有一大幫人争先恐後、跳腳吆喝着給他摘星抓月，赴湯蹈火也樂此不疲。

他再也不希望步青岚再有任何概率回到他初見步青岚時那樣，為了生計磕磕絆絆、委屈求全地生活。

可是就算他願意保護步青岚，但僅靠他的力量終究有限，只他一個人的勁兒終究是不長遠的。只有步青岚自己真正強大起來，才能有主動權，能夠有更好的未來，即使這個未來裏沒有李恒，那李恒也覺得甘之如饴。

“你這小子，得到一切都太輕松了，所以你不懂珍惜，”李恒摸了摸步青岚的頭發，低聲感慨說，“但你知道嗎青岚，如果你錯過這個機會，那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你之後會後悔的。”

步青岚聽着李恒的話，也不由得微微蹙眉：“恒哥，我不會後悔的。他們争破頭想要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我都不稀罕。”

李恒見他倒真的是鐵了心的，也不由得很是無奈：“那你覺得什麽有意義？你繼續當演員是有意義？”

步青岚本來也有點不快，一聽這話，臉色頓時更是有點僵住：“你覺得我現在當演員不好嗎？”

李恒看着步青岚那明顯不悅的表情，盡量用軟化的語氣說：“不是不好，但你得明白，我當初讓你去演戲，本來也就是消遣啊，難道你現在要因為這個放棄正事兒嗎？”

步青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裏帶着明顯的不滿：“恒哥，你這話什麽意思。你覺得我當演員就是玩票嗎？我現在做的事兒，我吃的苦好好拍的戲都不是‘正事兒’嗎？”

李恒心裏一陣子不是滋味，他看着步青岚，眼裏滿是擔憂和無奈，輕聲說道：“青岚，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但你現在還年輕，我……”

步青岚打斷了他，聲音中卻帶着明顯的怒氣和挫敗感：“你總是這樣，恒哥。你總覺得我是個小孩兒，我沒法為自己做決定，總得你來替我拿主意，是嗎？”

李恒揉了揉眉心：“青岚，我不想打算逼你做什麽，我只是擔心你走錯路，受到傷害，我希望你好好的，你自己仔細想想清楚，好不好？”

“錯路？”步青岚不禁提高聲音，“我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是錯路，那也是我自己選的。李恒，你有沒有搞清楚，我不是你傍家兒，更不是你弟弟，我不需要你這種居高臨下的‘保護’。”

李恒深吸了一口氣，他本來也并不想跟步青岚吵架，到底是吵架會傷感情，但奈何步青岚這小孩兒真是油鹽不進，他現在也真的是有點壓不下去火氣了。

“青岚，”李恒語氣也難免重了起來，“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我真的不想看你再這麽瞎折騰下去，我看不過眼。”

“你入行也有幾年了，你難道不明白這個行業是什麽樣的嗎？如果沒有錢，沒有你家裏的人脈認識Morrie幫你鋪路，你能有現在這麽順利嗎？這個行業是一個憑真本事的行業嗎？”

“所以你想要什麽呢？要別人為你砸錢砸出來、虛無缥缈的花團錦簇是嗎？”

步青岚沒有回答他，只是心裏蔓延着難以言喻的無力和失望。

他想到了他當時在西雙版納的雨林裏沒日沒夜地拍打戲，那時候他咬着牙支撐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拿着手機，聽着李恒的聲音通過電流聲裏略微有些失真地安慰他，他感覺到似乎無論遇到多艱難的情況，只要有李恒鼓勵他，他就還能夠用動力堅持下去。

他一直認為李恒給了他父母都給予不了的關愛和包容，無論他要做什麽，李恒永遠都會理解他、支持他。李恒總是能給他無限的安全感和溫情，理解和信賴是他們關系間堅不可摧的屏障。

但現在，他卻面對李恒卻只能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那個總是能給他力量的聲音，今天卻成了質疑和否定他的工具，他從中感受到的只有否定和輕蔑。

步青岚心裏發堵，胸口中翻騰着各種感情，疑惑、憤怒、失望，甚至是一種被背叛的感覺。今天的對話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潑在他火熱的心頭，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意。

他回想起自己在鏡頭前的那些時刻，觀衆的淚珠，同行的認可，那些瞬間他覺得自己是存在的，是鮮活過的。然而，這一切現在卻在李恒的話語中，似乎變得一文不值。

“我當演員，難道就一直都只是為了他眼中的‘打發時間’？”步青岚自嘲地笑了笑，心裏卻是百感交集。他為每一個角色付出的心血和汗水，是不是在李恒看來，全都是他這個大少爺的玩票和消遣？

步青岚的心中充滿了困惑，他不明白，為什麽當他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去追求的東西之後，這反而會變成了他們之間的隔閡？

李恒真的理解他嗎，或者說，李恒喜歡的真的是步青岚最真實的自我嗎？

他驀然想起來，初見的時候，李恒就一向是那副随性輕佻的态度和口吻，而步青岚曾經誤以為兩個人是真交情的朋友，但顯然李恒只是希望他當自己的傍家兒。

是啊，那時候的李恒喜歡的當然不是他，他喜歡的只是他那個像金絲雀一樣的脆弱、事事都很依賴他的小傍家兒而已。

所以他知道“我是誰”之後才這麽不高興嗎，步青岚想，因為我不再是可以任他拿捏搓揉的人了，不再是他想養在籠子裏就養在籠子裏、想打發走就随便打發的“小金絲雀”了？他覺得自己的主導權受到了威脅？

那現在呢？

現在的步青岚早都不是李恒的“小金絲雀”，那李恒現在想要的步青岚又是什麽樣的呢？高高在上的賀家少爺？能夠和他一樣在商場上并肩作戰的商業精英？

如果步青岚不願意，變不成他想要的樣子，他就會不喜歡步青岚了嗎？

步青岚沉默下來。

他原本以為現在的兩個人成為了戀人，那麽那些問題早就不複存在，但現在看來，這些問題卻是根本就沒有解決過，只是李恒慣用的伎倆糊弄過去了而已，又或者是步青岚自己也一直忽視了，故意不去想這些而已。

“恒哥，我不想和你吵了，”步青岚勉強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我們都先冷靜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