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醫院
第42章 醫院
賀青嵘聽了他這“大逆不道”的駁嘴之言,也真是怒極反笑:“嗬,你還知道婆婆茶呢,真不容易,李自成晚上托夢教你的?”
步青岚:“……”
真是夠了啊,步青岚也覺得很抓狂,怎麽現在連他哥這種從來都不看綜藝節目的人都知道他記不清李自成這破事兒啊,居然還抓着這個損他,他現在對外的形象到底是個什麽啊!團隊的公關都做到哪裏去了啊!
“得了,現在沒功夫跟你計較,回來跟你算總賬,”賀青嵘也是懶得在這關頭上抓着這個問題掰扯半天,擺了擺手,跟着又盯緊了步青岚,“記得明兒早點起來,我帶你過去醫院看爸。老爺子歲數大了,這回又是舊病複發,你少頂幾句嘴,別給老爺子氣出個好歹來。”
“知道了。”步青岚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病什麽病,真是,步青岚心想,賀茗這身子骨沒準比我這個天天節食過度的亞健康男演員都硬朗得多,少說還能再跟那幫老狐貍折騰個十年,他要再挺一挺,說不定退休之後還能參加英國大選呢。
第二天一早,幫傭準時敲響了步青岚的房門。步青岚簡單地洗漱後,司機便送兄弟兩人便出發去醫院。
車內,原本一言不發的賀青嵘忽然看向步青岚:“青岚,你在外面耽擱這麽久,現在終于回來了,是不是也該好好想想你自己的未來?爸老了,咱們當兒子的也該體諒體諒他,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可真夠明顯的,步青岚心裏不快,側頭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淡淡地說:“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業,我現在過得有什麽不好?我對你們這些爛攤子沒有興趣。”
賀青嵘一聽他這話就覺得自己青筋直跳,還生活還事業,給男人當傍家兒、給人賣笑的生活麽,這他媽算什麽?
他也真是搞不清楚,為什麽小時候看着挺乖覺、挺聽話的弟弟現在就變得這麽擰巴,一天到晚就淨愛跟他、跟爸對着幹。
“步青岚,你鬧了這麽久還沒鬧夠嗎?”賀青嵘的聲音有點提高, “Ashmont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了,家裏現在可不是吃喝玩樂的時候,是真正的危急關頭了,咱們自己人還要內讧,非得弄得親者痛、仇者快麽?”
步青岚卻臉色不變:“危機?那又怎樣?如果不是他自己種下的禍胎,會到今天這個衆叛親離的地步麽?”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爸做的決策,哪用我們這些做兒子的來置喙?”賀青嵘沉下臉來,“爸就算過去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但到底咱們總是一家人,難道你就眼睜睜看着外人來分吃分喝嗎?”
步青岚終于轉過頭,看着賀青嵘,眼中有着不易察覺的怒火,只覺得又是可笑又是荒謬:“家?哈?二哥你聽你自己這話,你不覺得特虛僞嗎?他當過我幾天的爸?現在再來演家和萬事興是不是有點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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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麽态度?”賀青嵘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賀家的一份子,別忘了你的姓。”
“我沒忘,我姓步,”步青岚冷笑道,“是跟媽媽的姓。”
他這話一說,兩個人倒是都是沉默了。
車子一路駛向市區,轉過泰晤士河畔,進了一條被古老橡樹環繞的私家道路,到達了最知名的私立醫院醫療中心附近。大樓底下停了一排排的豪車,從勞斯萊斯到賓利,跟開車展似的熱鬧得不行,大樓外觀則是典型的維多利亞時期風格,看着挺莊嚴氣派,一進大廳裏,牆上還挂着不少英國皇室的照片和感謝信。
賀青嵘和步青岚直接被領到了頂層的VIP區。這裏比平常病房豪華多了,厚重的地毯鋪地,兩邊的走廊上擺着的都是些高檔藝術品和花兒,走在裏面,腳步聲都給壓得輕飄飄的。
剛進病房,外面會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好幾個人,都是賀家的兄弟姐妹,一個個打扮得體,臉上帶着應有的關切和焦慮,但任誰都知道這些表情裏的真假。
他們見了步青岚,一個個起身打招呼,語氣裏帶着急切和關心,表面看着熱情得很,但眼神之中卻難掩各自的心思,一道道明晃晃的眼神跟刀子似地直往步青岚身上招呼,讓步青岚心煩意亂,随口敷衍了幾句,連忙跟着賀青嵘進去裏間。
裏面賀茗正坐在床上看着書,精神看着倒還可以,不過人确實也是看着蒼老憔悴了一些。床邊正陪着賀茗的自然就是賀茗的第三任太太周慧儀。
周慧儀見了步青岚兄弟倆,忙臉帶笑意招呼兩人,跟着又很親切地看向步青岚:“青岚啊,你終于回來了!我看你這個子又蹿高了。哎,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一晃這麽久了,在外面待得還習慣嗎?”
賀茗聽了這話,不免臉色又是一沉,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賀青嵘自然也是知道自己這繼母什麽德性,但這剛一見面就忙不疊話裏帶刺,給老頭上眼藥,還真是沒完沒了,他聞言心裏也是不由得大翻白眼,忙伸手一拍步青岚肩膀,用眼神示意步青岚好好說話。
然而步青岚是何許人也,他當然是不可能會跟賀茗演什麽父慈子孝的。
步青岚一看這架勢,就知道賀茗這回根本就是沒多少病,指不定就是為了拖延股東大會裝病,順道出此下策抓自己回來游說自己賣股份給他加大砝碼的,于是心裏也更松弛了一些,而臉上也就更是懶得再裝什麽,露出一個微笑,慢悠悠地說:“在外面有什麽不自在的,我又不用忙着給孫子測DNA,挺自在的,倒是阿姨你受累啦,看着都累老了,我這回還專門帶了一套護膚儀呢,回頭我叫Maria收拾出來給你。”
他這話說得當然很紮周慧儀這個私底下到處抓小三、結果到頭來抓到自己兒媳婦身上——DNA結果還測出來孫子居然和賀茗是親父子關系的賀太太的心,同時也很紮賀茗這個為老不尊、和兒媳婦搞出了個“親孫子”的老頭的心。
這樁醜事雖然在賀家其實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但大家表面上當然只能統統裝作不知道,自然也是不可能會像步青岚這樣當面開嘲諷。
賀茗第一次聽到有人敢當面這麽嘲諷自己,當然也是氣得火冒三丈,但他為了維系臉面,又不可能開口訓斥步青岚“什麽DNA”來“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自承其事,也只好忍氣吞聲,裝作沒有聽見,任由步青岚奚落了這麽一句。
而周慧儀聽了這話,心裏更是不痛快得很,但也是同樣只能假裝沒聽見一樣,臉上勉強維持住笑意,溫言說:“行啊,那可太謝謝青岚了,還是你有心啊,對姑娘家用的東西也這麽上心,平時肯定很讨女朋友喜歡吧。”
這“女朋友”三個字自然也是十分铿锵有力地在恐同直男賀茗的耳朵裏瘋狂回響,話裏話外無一不是在提醒賀茗步青岚這個家族敗類、豪門基佬這些年來種種 “敗壞門楣”的行徑,只把賀茗和賀青嵘父子倆堵得是如哽在噎。
只可惜步青岚這個“敗類”本人卻是笑眯眯地毫不在意:“對啊,我對象可是經常誇我眼光好、審美好呢。”
畢竟如果不是怕真的把他爸氣到“裝病”變“真病”的話,步青岚甚至不介意直接穿着芭蕾舞裙過來醫院,然後全程翹着蘭花指跟他爸說話呢——雖然他本身倒也沒有那麽喜歡扮刻板印象中的“基佬”,但只要能讓他爸不爽,他現在立馬出道去當drag queen都可以啦。
好在賀茗雖然恐同,但在金錢和利益的驅使下,他還是可以暫時容忍一下這個不孝子的性向,于是倒也沒有立即對步青岚大發雷霆,只是輕咳了一聲:“回來了就好,我跟青岚說說話。”
周慧儀和賀青嵘當然明白他這意思是單獨有話要和步青岚說,便都點頭稱是,推門出去了,留給父子倆。
“坐吧。”賀茗示意步青岚坐在自己身邊椅子上。
在病房內,空氣中混雜着消毒液的刺鼻氣味,窗外的天空陰沉,偶爾有風吹動窗簾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賀茗看着步青岚,眼神中倒是十分複雜。
步青岚緩緩坐下,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位長期統治賀家的老父親。
小時候的他覺得賀茗非常威嚴,那時他對賀茗當然很敬畏,但更多的也是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愛。他印象中,賀茗很少有笑容,也很少對他有過什麽親近,賀茗對步青岚學業、生活的随口過問,也十分嚴厲,大多是訓斥他,要求他樣樣都要求做到最好,嚴厲而又高不可攀。
曾經步青岚也很渴望能夠得到父親的肯定和認可,但每次都以失望告終。他曾經以為是自己的問題,認為是自己不夠好,所以得不到父親的喜歡,也因此萬般傷心和懊悔過。
但漸漸地,他才終于意識到,從賀茗身上要求感情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賀茗對他和其他兄弟姐妹只有掌控欲,他們在賀茗眼中,不過是維護家族利益和延續家族血脈的工具。對于女人,賀茗更是從來都是十分輕蔑的,他對前妻步英是利用,對現任妻子周慧儀更是只有徹頭徹尾的洩欲而已。
賀茗真正愛的,從來只有權力和金錢——正如許多其他富豪一樣。
因此現在坐在自己父親的面前,步青岚當然沒有了小時候那樣幼稚的孺慕之情,他現在能感覺到的只有疏遠和戒備。
“青岚,作為父親,我很高興你這次能回來,”賀茗沉沉地看向他,“先前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怪我。”
步青岚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說,不由得還真是有點意外。
他平靜地回答:“我回來确實不是因為懷念這裏的生活,而是有些事情需要我來了結。”
賀茗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你看,無論怎麽樣,你還是賀家人,不是嗎?不論你在外面怎麽樣,賀家永遠是你的根。”
步青岚皺了皺眉,沒接他這話。
賀茗這固然是想施展他慣常的“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話術,但他說得倒也沒錯,畢竟賀家的重量也确實是步青岚怎麽也逃不掉的影子。
“青岚,你小時候學騎馬,還記得嗎?”賀茗見步青岚沒吭聲,忽然話鋒一轉,“就那匹從土庫曼斯坦送來的黑馬,所有人都說它兇得很,連教練剛開始也不同意讓你去騎這匹,可你偏偏就是要去馴它。”
步青岚聽着父親罕見地提起這件事,心中不免有些訝異,微微擡頭,眼神中也帶着一絲警惕。
別人也就算了,他還能不知道賀茗什麽德性?
對于沒用的人,賀茗從不戀舊,說抛就抛,根本不會在對方身上浪費時間。而只有在面對有利用價值的人的時候,賀茗才會開始鬼話連篇地打情感牌。
而以往對他都沒什麽好臉色的賀茗這時候卻突然跟他父慈子孝起來,那還能有什麽好事?
但步青岚沒有立即打斷父親,只是看着賀茗,扯了扯嘴角:“您居然還記得這麽點小事兒呢?”
“你都摔骨折住院了,”賀茗淡淡地說,“你媽可是跟我發了好大的火,這我還能不知道、還敢不知道?”
步青岚坐在病房裏的椅子上,心裏的記憶也慢慢被勾了出來。
他記得那會兒,他和幾個哥哥姐姐一起上馬術課,那時候他們每個人都争先恐後,想在馬背上顯擺兩下。
但那時候的步青岚,騎術可着實不怎麽樣,大概是年紀還小,他脾氣急,沒摸到馬術的要領,不懂得跟馬保持默契,一着急了就會死命鞭打催促,因此他的馬總跟他鬧脾氣,因而每回比賽的時候步青岚總是比不上他那些個動作娴熟、得心應手的哥哥姐姐。
所以步青岚心裏那口氣兒憋着呢,他就下了狠功夫,天不亮就起來,一口氣練到晚上,就想着能趕上他們。
而他看上的那匹阿克哈捷金黑馬,于他卻更是個很艱巨的考驗。因為那馬雖然特別名貴,非常擅長古典馬術和花式騎術,但是卻太過于聰明敏感,性格獨立,脾氣又大,因此特別難馴服。
記得最初試着去騎它的時候,步青岚不知道摔了多少回,甚至有一回摔得腿都傷了,但養完傷立馬又繼續要執着地馴服這匹馬,把馬術教練都快急壞了。
教練擔心得不得了,很怕這金貴少爺再出個好歹,趕忙慌裏慌張找步英彙報了,而步英聽了也是特別火大,一個電話打過去罵了賀茗半天,讓賀茗解決,務必不要讓步青岚再受傷。
賀茗那會兒雖然也忙,但畢竟當時步英對他而言還是很重要的“賢內助”,他對步英的話當然還是要聽,步英既然跟他發了好大一通火說了這事,他就還是特意來了馬場看了看。
賀茗說:“我記得教練來告訴我,說你非要騎那匹黑馬。我那時候也挺擔心的,畢竟那馬太野了,我也怕你出事。”
步青岚心中微微一動,他沒想到賀茗居然還真對這事兒上過心,畢竟連他自己都快把這事兒忘了。
賀茗看着步青岚沉默,接着說道:“你摔了那麽多回,可是每回摔完都還是繼續咬着牙死犟着跟那馬較勁兒,還越摔越明白,到最後,那馬也只能乖乖聽你的。從那時候起,我就看出來了,你這孩子有股子倔勁兒,是真正的賀家血性。”
“我跟你媽關系不好,也因此對你有很多疏忽,這點确實是我的不對,”賀茗的語氣少見地柔和了些,“但你得知道,爸心裏一直清楚,你才是最像我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