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拒絕了我,用一個親吻……
第38章 第 38 章 他拒絕了我,用一個親吻……
嚴靳是我們四人中間唯一沒喝酒的, 他主動提出送我們去醫院。
阿池對他表示了感謝,小吳一路都很驚慌,一直在問阿池:“怎麽辦怎麽辦?沒事吧沒事吧?”
阿池一會兒拍拍他的肩膀, 一會兒拍拍他的臉, 一會兒拍拍他的後背,直到能拍的地方拍了個遍,我們終于到了醫院停車場。即便是大晚上, 這裏仍舊擠滿了車。
我們跟在阿池後面, 快步往急診走,他一路碰到好多同事, 那些人紛紛問他:“邱醫生今晚又值班啊?”那種問法不是探究,而是帶着關切的問候。我想,阿池在醫院一定人緣很好。
今晚天很晴,窗外有月光, 月光是冷白色, 和走廊的白熾燈渾然一體。好奇怪,打阿池接到小蜜蜂電話那一刻開始,我的心裏一直沒有湧現出類似擔憂之類的情緒。
要說唯一的異樣, 可能是我的感官在不知不覺中忽然變得敏銳起來。
我能清晰看到并且記得, 剛才路過的幾位同事, 一個是雙眼皮, 兩個是單眼皮, 還有一個的齊劉海, 藏在護士帽裏。
阿池越走越快, 我幾乎是在跟着他們小跑。
一邊跑動着,我還能分辨出走廊裏的各種聲響,腳步聲、輪子的滾動聲、男護士在喊病人、病人家屬在打電話, 我還知道她是蹲在地上打的,因為聲音傳來的方位很低。
穿越過大半個樓層,我聽到、看到了比過去一整周都還要更多的信息。
阿池在走廊裏停下了,他停在了小蜜蜂的面前,他問小蜜蜂虞槐人呢?小蜜蜂的視線掃過我們所有人,我看到她的目光在嚴靳臉上頓了半拍,和窗外的月光、和白織燈一樣冷。
她說:“虞槐爸媽來了,他們讓我走遠些。”
阿池随機抓住一位同事,換好衣服,戴好帽子和口罩,進到了病房裏。過了一段時間,他推門出來告訴我們,很幸運,虞槐買到的是假藥,否則按照那個藥量,大羅神仙都難救。
小吳問他:“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阿池搖頭:“她父母很激動,先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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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小蜜蜂,我很心虛,雖然我并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錯處,但我就是心虛,憑空心虛。
我清了清嗓,問他們要不要喝點什麽,我出去買。其實在問出這個話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我總覺得小蜜蜂會罵我、會怪罪我,或者無視我。
我沒想到,她沉默幾秒鐘之後,主動拉住了我的手,她說:“我們一起去吧。”
在醫院門口的便利店,我們買了咖啡和水,小蜜蜂還給虞槐捎帶了一瓶哈密瓜味的牛奶,她說虞槐喜歡這個,醒來就說要喝,結果還沒來得及,虞槐父母就趕到了。
我鼓足勇氣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來回晃動着手裏的購物袋,購物袋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她說:“吃完火鍋我送虞槐回家,我們在卧室說了很久的話,她抱了我一會兒,就讓我抓緊時間離開,她說爸媽要回來了。我對她點頭,我說那我之後再找機會過來。她是看着我走的,她在門邊對我揮手,看着我一級一級地下樓梯。我每走一步都會回頭看她,十幾級階梯,感覺走了半輩子那麽長。”
“下樓之後,我在她們家單元樓下的自行車棚站了好久。周遭安靜得鬼都沒有,我直覺她爸媽不會這麽早回來,而且我想啊,這個‘再找機會’指不定得等到什麽時候了,于是我又往樓上跑,我想要再多抱她一分鐘。”
“我敲她家的門,敲了好久,沒人應聲,隔壁鄰居聽到動靜,開門來問怎麽回事。我說虞槐在家,但裏面沒有反應。鄰居說牆上那個牛奶箱子裏可能有鑰匙,虞槐母親老喜歡把鑰匙藏在那兒。我果然在牛奶箱裏找到了鑰匙,我開門進屋,就看到她躺在地上,鄰居幫忙打了120。”
小蜜蜂說完這些話,我們正好走到停車場旁邊的小花園,花園裏有個水池,月光映在水池裏,比灑在走廊裏的還要冷。
我說:“辛虧你沒有直接離開。”
小蜜蜂說:“我總覺得,她知道我不會直接離開。”她說,“虞槐不是在尋死,她是在求救。”
我眨了眨眼睛,我眼睛好幹,我說:“她可能很需要你的哈密瓜牛奶。”
小蜜蜂揉了把臉,她笑了笑說:“那只買一瓶是不是顯得我太摳?”
這時我的電話響,是嚴靳打來的。我一邊點頭一邊接電話,我說:“就在樓下了,馬上到。”
嚴靳說:“虞槐父母帶她回家了。”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小蜜蜂,我問她打算怎麽辦。她看上去像是累傻了,或者吓傻了,她沒有很激動,只是緊緊地抓着購物袋,她在思索什麽,我沒有催促她。
嚴靳的電話又打來了,他問我們在哪,我說在停車場旁邊的花園,在水池邊,他說好,他說他過來找我。
“我想把牛奶給她送過去,”小蜜蜂呼出一口氣說,“我可以找她鄰居幫忙轉交,鄰居對我沒什麽惡意。”
嚴靳開車送我們去了幸福裏,他給我當了一整晚的司機。
幸福裏還和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樣,陳舊、寧靜。小區門衛不允許陌生車輛入內,我說了很多好話也不管用,那位大爺是新來的,很守規矩。嚴靳讓我們先下車,他又重新開走,去附近找停車的地方。
小蜜蜂拎着購物袋往單元樓方向跑,我也緊跟在她後頭。
沒跑幾步,她停下來,停在那個栽滿了萬年青的花壇旁邊,我看她擡起了頭,于是我也跟着她擡頭,我看見一個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坐在窗邊。
我沒來得及驚訝,下一秒,小蜜蜂的尖叫聲劃破了我的耳膜。那道身影從窗邊消失了,一聲重響驟然落地。就在離我們約莫七八米遠的水泥地上,在路燈照不亮的地方,我看到一些濃漿一樣的東西蔓延開。
黑乎乎的,好像血。
小蜜蜂往前跑,我往後退,我接連不斷地往後退,不知道撞到什麽東西,我差點失去平衡摔跤,才停下來。
我坐在另一個種滿了萬年青的花壇邊,我撥通了嚴靳的電話,我跟他說虞槐跳樓了,我親眼看見的。
這天晚上我們又去了警察局,阿池他們也趕過來了。虞槐姑媽一直在罵小蜜蜂是殺人兇手,她父親想打人,被警察攔住了,她母親哭了半天失去意識,被送去醫院。
阿池讓我別擔心,他們會把小蜜蜂照顧好,我對他點頭,我說有事跟我打電話吧,雖然也不一定能幫得上忙。阿池抱了我一下,他說事已至此,別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淩晨兩點,嚴靳帶我離開了。回到家我才發現,他一路都牽着我的手。他今天晚上一直都很沉默,直到回到家的第二十分鐘,他才對我說出第一句話:“陪我泡個澡吧。”
我在沙發上打呵欠:“你是小男孩嗎,泡澡都要人陪?”
他對我點頭,他說是,返老還童有時是正常現象。
我跟着嚴靳走到浴室,腳尖入水的那一剎那,我突然想起了水泥地上的濃漿,陡然一怔。
“太燙了?”他問我。
我搖頭,泡到水裏閉上了眼睛。他托着我的腦袋,讓我靠在他肩膀上。浴室的光很溫暖,氣味也很好聞,這方空間跟外面那個冰冷天地,不像是一個世界。
我有點分不清哪裏是真,哪裏是假。
我抱住了他,我希望懷抱的觸感可以向我證明,溫暖的世界才是真切的世界。
泡完澡,嚴靳沒有帶我去床上,或許是他知道,我不太能夠睡得着。我們去了客廳,像很多個熟悉的夜晚那樣,我跟他擠沙發,放老電影。
我跟他說我想喝點酒,他拒絕了我,用一個親吻替代。
我摸着額頭笑他,我說:“得多自戀的人,才會把自己的親吻和酒精畫上等號。”
他抓住我的手,塞到毯子裏,他看着電視屏幕說:“過段時間我陪你喝,但不是現在。”
我盯着電視屏幕裏的金發女郎出了片刻神,我說關了吧,我想睡覺了。
電視一暗,眼睛還沒适應光線,周遭變得極黑。我有點害怕,反手抓住了嚴靳,他是我身邊唯一有溫度的東西。他摸摸我的頭,他說睡吧,我靠在他肩膀上,把他的手抓得很緊,這樣我才敢閉上眼睛。
沒睡多久,我做了個噩夢,醒了。
我推開他,踉踉跄跄往洗手間跑,我開始嘔吐,吐得很厲害,胃都空了還在吐,我不允許他開燈,我讓他站在離我遠一點的地方。
關于幸福裏。先前我腦海裏的畫面一直都是模糊的,模糊的身影,從模糊的窗口墜落,落到路燈找不到的模糊的水泥地上,有模糊的液體蔓延出來。
但此時此刻,我眼前的一切清晰了,具象化了。
我看到虞槐坐在窗臺上哭,她穿的是白色睡裙。她從窗邊縱身跳下,她落在離我不過七八米遠的地方,地上的濃漿是紅色的,是血漿,即便只有昏暗的路燈照着,我仍舊可以看見,是暗紅色的。
我什麽都可以看見,我什麽都看得好清楚,她的白裙子被血染得好紅,她的頭裂開了,她墜地的那一刻,是睜着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