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其名千代
第1章 其名千代
——騙人的吧。
空曠的教堂中央，一名年幼的女孩呆愣的站在土地上，雙目空洞。原本用水泥和地磚鋪就的地面，因不知名的緣故露出了原本的沙土。
硬實的沙土，在女孩機械性的一步步後退中，發出了沉悶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敲在女孩的耳膜上。
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女孩，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在她的正前方，有一個人頭。
被血污和泥土染得看不清原本顏色的長發，擋住了死人的大部分面孔，依稀能看見的，也只是醜陋猙獰、扭曲得擠在一起的五官。
充血突出的眼球、因為過度張大而邊唇撕裂的嘴巴，這個死去的男人生前顯然經歷了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但作為始作俑者的女孩，看上去并不敢接受這個現實。
“騙人的吧……”女孩後退幾步，又忍不住踉跄的上前幾步。她像是瘋了一樣的挖着頭部以下的土地，但除了讓她原本受傷的手指更是血淋淋外，連一粒沙都挖不動。
“喂，澀澤龍彥……喂！澀澤龍彥！”她沙啞的聲音喊着對方的姓名，似乎想要将對方喚醒，等着對方用得意傲慢的神色說出這不過是一場表演，一場異能造成的幻術……
眼前的這一切，不過是虛假的。
然而，這個空曠的教堂，卻只能聽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千代用力的呼吸着，但這麽做并沒有什麽大用，她很難受，肺部的空氣只出不進，大腦發出嗡嗡嗡的不堪受負的聲音。
她是有想過澀澤龍彥這人很礙眼，不管是扭曲的三觀還是冷血的做派，都讓她發自內心的惡心。
但她絕對沒想過，自己竟然殺死了對方。
——這不可能。
澀澤龍彥有多麽強大，千代是知道的。
即便她才進入異能特務科不過一年，被上級派到對方身邊不到一個月。這個強大的男人，猶如玩弄蝼蟻一般的殺害異能者，将對方的異能結晶當做收藏品一樣收藏起來。
但收藏沒幾日後，又像是丢垃圾一般的丢棄。
但千代殺死了他——這個認知讓她不敢置信。
與此同時，給她打擊最大的大概就是——我殺人了。
就算是讓人厭惡的澀澤龍彥，千代都不曾想過讓對方死。不過七歲的小女孩，在進入異能特務科之前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在上着幼兒園的孩子罷了。
在進入異能特務科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異能者。
——我殺人了。
這個認知才是對千代最大的打擊。
腥臭的血液，死人那難看的面容，還有這孤身一人的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的地方……讓她控制不住的捂着嘴發出幹嘔。
——太荒謬了。
她這麽想着。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吧！
被這個男人肆意的胡亂使喚，雖然不滿但迫于形勢比人強，她也好好的忍耐下來了。結果，今早突然被對方叫來這個教堂。
她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對方的又一場無聊的嬉戲，但她面對的卻是漫天的紅霧。
她見過這種紅霧，但每次見到的時候她都在外圍，等紅霧散盡後，只見到躺在地上的已經死亡的異能受害者，還有手拿紅寶石的澀澤龍彥。
可這次，面對這些紅霧的卻是她。
以往的澀澤龍彥只攻擊他國人，不對本國的異能者出手，但這次明顯情況不一樣。
對方說——‘是異能特務科送你來當祭品的’。
對方說——‘特地留你在身邊一段時間，就是為了看到你這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對方說——‘果然，一副被背叛的樣子呢，這樣的表情果然很有趣’。
澀澤龍彥的異能‘龍彥之間’，便是讓踏入他散發的異能紅霧中的異能者，與自己的異能剝離，并讓異能襲擊自己的本體。
所以，她就被自己的異能體襲擊了。
在知道自己被特務科推出去做祭品的那一刻，她被自己的異能襲擊。
但在這場襲擊結束之後，死掉的卻是澀澤龍彥。
“明明，想殺死我的是你……”千代放棄了徒勞，喃喃自語着。
瘦小的身體劇烈的顫抖着，她雙目眦裂，滔天的憤怒取代殺人的恐慌席卷了她的腦海。
“明明要殺我的人是你——”
——所以，憑什麽被負罪感折磨的人是我啊！
吵雜的聲音從遠而近，有門被踹開、天花板的玻璃碎裂墜落的聲響。伴随着直升機的聲音，還有來自人類的說話聲。
在教堂的紅霧随着異能主人死亡而消失後，特工們按照命令沖了進來。
“長官，異能者千代還活着，死掉的人是、是澀澤大人！”
特工負責人用顫抖的聲線說出他所看到的現實。而與他對話的特務科‘七號機關’的長官，則是在教堂不遠之處的安全場所。
澀澤龍彥的異能對異能者有特攻奇效，但對普通人而言不過僅僅是一場霧氣罷了。也正是如此，場內的特工乃至場外之人，并沒有異能者。
他們認為就算澀澤龍彥的異能再厲害，槍彈也足夠壓制住對方。事實确實如此。
然而……針對澀澤龍彥以千代為目标，挖掘并探究對方真正異能力的這次行動，死亡的竟然是被七號機關視為‘對異能者利器’的澀澤龍彥！
不單是在場的特工負責人吃驚，就連外頭的官員都不敢置信。
——他們因為紅霧的關系，可還不知曉千代擁有的真實異能力！
特工們謹慎的用槍對準了千代，不敢上前。如果說澀澤龍彥的異能對普通人無用，他們大可以放心的話，那千代就截然不同了。
連擁有針對異能者的異能力的澀澤龍彥都死在對方手裏，見識過異能者各種各樣可怕殺傷力能力的特工們，無法掩飾內心的驚懼。
就連負責人的聲音都帶着一絲沙啞：“編號TRC4001，雙手舉起慢慢站起來，不然我們就開槍了。”
他試圖用對話的方式，讓對方放棄抵抗。
他甚至遵從上級的指令，用緩和的語氣說：“請不要緊張，只要你配合，不會有人傷害你。你是屬于異能特務科七號機關的在編人員，只要你配合，你甚至可以得到自己以往想象不到的一……切……”
他的語速越來越慢，就像是看到了什麽讓他驚恐得不能自己的場景。
原本堅硬得猶如鐵塊的地面，突然軟化得猶如流水，粘稠的冰冷的觸感，就像是游蛇從他們的腳下滑過。
沙土已經全然變了顏色，變成了深紅色，猶如血液一般的顏色，物質轉化之間，甚至變成了透明的膠狀物。
——編號TRC4001，名為千代，無姓。
——在一次幼兒園的春游之中，突然覺醒了異能力。
荒地以她為中心，枯黃的雜草突然變成了嫩綠色，緊接着又變成了一個個的氣泡升向高空。
也因此，她被特務科注意，光是為了封口就花費了特務科一番大力。
然而，這名異能者的能力依舊是未知，因為她的異能并不能很好的自我控制，在進入特務科的一年裏，異能也就展現了兩次。加上最開始的那一次，每一次的能力都不一樣。
唯一相同的是——都沒有殺傷力。
就像是小孩子的游戲一般，沒有任何殺傷力可言。
可是這一次……所有人都發現自己錯了。
被膠狀物席卷的特工們，甚至無法開槍，他們的武器連同身體，都像是融化一般的，連慘叫都發不出，就徹底被這古怪的物質同化。
而這場異變并沒有因為整個教堂的淪陷而結束，反而飛速的往外擴散。
就連半空的直升機，也無法幸免的融化墜落，與物質交融在一起。
就連外面的七號機關的長官連同他的護衛，也一個都無法逃離。
原有的建築物，原有的景色全部化為了虛無，紅色的膠狀物就像是瘟疫一般，就像是海浪一般的飛速往外擴散。
而在正中央，擁有一頭褐色長發的小女孩，那雙藍色的瞳孔只剩下一片虛無。
強烈的暴虐的破壞欲，讓她的異能失控。
不過是短短的幾秒的時間，以教堂為中心的方圓三公裏的範圍，都淪陷了。
這個坐落在山頂的教堂，以着恐怖的速度吞噬掉了周圍的植被，徑自朝着山下的民居沖去。
而在這個時候，一道巨雷憑空從晴朗的天空落下，帶着白色的複雜符文，雷柱直直的落在了千代的頭頂上。
就像是護主一般，物質停止了蔓延，而是集中朝着雷柱發出攻擊。
[阈值超載——阈值超載——通道打開——]
金色的雷柱在被物質吞噬掉之前，終于突破了屏障，落在了千代的身上。
伴随着巨大的轟鳴聲和沖擊波浪，冒出的濃煙散盡後，整座山體化為了一個深深的，肉眼難以望到底的深坑。
原本的千代連帶她的異能，消失不見，就連死去的特工連同官員，也被蒸發幹淨。
坑底，幾道披着黑色長袍的身影突然出現，而跟随他們的護衛——幾名戴着鬥笠，卻只見骨骼不見血肉的刀客也謹慎的将他們護在中央。
“成功了。”有一人發出松口氣的聲音。“介入成功，歷史已經改變。”
這是歷史修正主義者的勝利。
失敗了上萬次的，唯一一次的，原本以為成功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勝利。而勝利的關鍵因素是，讓年僅七歲的目标超越者，改變世界格局的神之千代親手殺死澀澤龍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