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第24、有人來接你了
◇ 第24章 24、有人來接你了
大約過去十秒鐘,或許更長時間,陳僅近乎嘆息地說:“這太貴重了。”
不止貴在金錢,更是貴在這份心意。
像是早就料到他會為此為難,梁辰說:“我送禮物遵循兩個原則,一來便宜的絕對拿不出手,二來別人不需要的絕對不送。”
這話讓陳僅想起上回打賭,他随口要兩萬五,梁辰二話不說就轉了過來。
到底是金尊玉貴的大少爺,說這種話竟也不會讓人覺得欠揍。
“而且,”梁辰語速慢了下來,“你很喜歡,不是嗎?”
陳僅不擅長說謊,況且剛才他的表現早已透露得徹底。
“很喜歡。”他還是鄭重地說,“謝謝。”
看來是接受了,梁辰松了口氣。
卻也不想讓他有太重的心理負擔,梁辰從那串鑰匙上拆一把下來:“這把留給我備用,平時我不會過來,不過萬一以後被掃地出門,說不定得借住幾天。”
“你不怕蟲子?”陳僅問。
梁辰肩膀一抖,雙腳不由得擡起懸空,左顧右盼道:“蟲子?哪裏有蟲子?”
陳僅笑了下,擡起手,沒去接那鑰匙,反而摸上了梁辰的頭發。
把耷拉在額前的幾縷濕發捋上去,水汽氤氲的面孔有一種平日裏少見的清隽,和他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很相配。
梁辰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臉上有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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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陳僅說,“露額頭更好看。”
那語氣認真極了,仿佛造型師在為梁辰挑選合适的發型。
梁辰猝不及防幹咽一口空氣,這樣近距離面對面,比上次陳僅誇他“已經夠帥了”還要刺激。
他幹巴巴地回一句:“是嗎。”
陳僅點頭,收回手,後退身體坐回去:“下次我來的時候帶打蟲藥。”
“……好。”
喝完茶,雨已經停了。
自玻璃花房走進大棚,剛帶他們進來的女孩正在給植物打包,看見他倆出來,笑說:“就走啦,不多玩一會兒?”
女孩自我介紹說姓夏,單名一個霓字,是這片大棚的承包者。她調出微信二維碼讓陳僅加她,說如果來的時候她不在,可以打她電話。
“當然也可以從旁邊繞遠路,直接從另一頭進花房。”夏霓笑說,“他好細心,兩邊都留了門,起初我還不願意把地方租給他,是他一直求我……當然,最後還是靠他不斷地追加租金打動了我。”
陳僅往旁邊瞥去一眼,梁辰像是有些不耐煩,拿手機看時間:“很晚了,我們先走吧。”
與夏霓告別後,兩人離開大棚,在路邊打一輛出租車。
回去路上很安靜,車裏只有司機播放的音樂電臺的聲音。
車駛過略顯荒蕪的城郊,幢幢燈影闖入眼底,梁辰瞥一眼另一側車窗上映出的面容,恍惚有一種身處夢中的不真實感。
陳僅的手垂放在座椅上,借着車窗外的燈光,梁辰看見指甲蓋上的顏色已近脫落,看不出原本的圖案。顯然最近工作忙到連塗指甲的時間都沒有。
到陳僅住處附近,車暫時停在路口,陳僅下車的時候梁辰也跟下來,手揣在微濕的褲袋裏,狀似随意地說:“如果餓了的話,自己點個外賣吃……這附近應該有很多好吃的。”
剛才在花房,兩人分食了梅花糕充饑,這會兒都不怎麽餓。
雖然這話讓陳僅聽得有些別扭,好像自己是餓了不知道吃飯的笨蛋。于是回了句:“你也是。”
陳僅直覺應該再說點什麽,比如“今天很開心”,或者“下次我請你吃飯”。
可又覺得沒立場,他們之間的尴尬關系,注定要把握好分寸和距離,許多話不能堂而皇之地說出口,連産生念頭都有罪。
便只道了別,轉身獨自走向幽深巷道。
上樓,摸鑰匙開門的時候,連同梁辰給他的那一串鑰匙一并摸了出來,進屋關上門,陳僅坐在門口用來換鞋的小板凳上,把這串新鑰匙和大門鑰匙挂在了一起。
晚上八九點,正是熱鬧的時候,市井氣息濃郁的老城區熱鬧非凡,嘈雜的聲音透過紗窗進到屋內,都抵不上陳僅的思緒喧嚣。
幸好……陳僅心想,幸好。
從小長輩們最愛誇他沉穩有耐心,實際上他只是習慣僞裝,哪怕內心已經沸反盈天,表面上依然平靜如水,沒人能瞧出端倪。
鑰匙握在手心,像握住了一個驚天秘密。
緩了幾分鐘,陳僅摸出手機打開微信,發了條僅自己可見的朋友圈,祝自己二十六歲生日快樂。
臨發送前,稍作猶豫,還是添上了一張照片,是在那個小小的玻璃花房裏拍的——前景是紋理深刻的木質桌面上擺兩杯熱茶,還有即便冷掉也很好吃的梅花糕。
背景是如同深山密林般絲絨墨綠色的夜晚。
這周養老院的項目全面啓動,初期總是有大大小小的讨論會,陳僅游走于各層的會議桌之間,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或者24小時掰成72小時來用。
梁辰也回到了這個項目組,不過并沒有挑大梁,還是當負責執行的副經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實戰經驗遠遠不夠,還要繼續學習。
同時執行兩個項目,梁辰幾乎成了全公司最忙的人,接不完的電話,跑不完的工地,處理不完的瑣碎事情。偶爾在會議桌上碰到,他也是撐着腦袋直打哈欠,對他的助理簡言之說要眯會兒,講到重點時再把他叫醒。
頹萎的樣子,讓人很難把他和幾年前那個熱愛運動朝氣蓬勃的少年聯系起來。
連顧盼都嘆息:“就算是我們天生麗質的允炆er,飽經風霜之後也免不了一身班味。”
“沒有吧。”陳僅說。
顧盼看他一眼:“最近你對允炆er的态度貌似有所改觀?”
陳僅莫名心慌,翻開手裏的文件:“他的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
“嚯。”顧盼咋舌,“這話聽起來跟你是他上司似的。”
實際上高級社區那個項目,陳僅還擔任着梁辰的助理一職。
只是那個項目已進入施工階段,除了偶爾和施工團隊對接解決一些方案落地的細節問題,其他并不需要他插手。
并且梁辰已經把絕大部分的活兒都攬了去,有次陳僅在會議室外面碰到在接電話的梁辰,他正一臉不耐煩地對電話裏說:“以後這種瑣碎小事都找我,別煩我助理……嗯對,他忙,我比較閑。”
陳僅知道梁辰是在幫他減輕負擔,只是作為下屬,難免有些受不起。
于是在适當的時間給梁辰發了條言辭委婉的消息。
jdbc:今天開始沒那麽忙了,項目組有工作的話請派給我
lc:什麽工作都行?
jdbc:助理職責範圍以內的都行
lc:那幫我洗車
陳僅:“……”
他打開小某書查詢助理的工作內容,其中有一條是“落實領導的指示”。
好像沒理由拒絕。
只好硬着頭皮領了活兒,到地下停車場,梁辰已經在電梯門口等他,遞過來一塊幹淨抹布,指牆角的黑色自行車:“随便擦擦。”
交代完就走了,說還要去監工。
陳僅本着要麽不幹要麽幹好的原則,去樓上保潔室拿了個水桶,接了水拎回停車場,過了水的抹布擦上去,幾乎沒有什麽灰。
分明很幹淨的一輛自行車,根本不需要洗。
即便覺得迷惑,陳僅還是把車仔細擦了一遍,包括輪毂內側。
擦完推着車跑了一圈,一切正常。
把車放回原位之前,陳僅沒忍住,跨坐上去試騎了一下。這自行車握把位置低,騎的時候必須彎腰俯身,這讓陳僅很不适應。
而且梁辰比他高,車座也調得高,蹬兩下發現龍頭擺晃騎不穩,陳僅立刻松腳撐地,結果腿不夠長,腳底在地面滑出去半米,差點摔倒。
趕緊下車,物歸原位。
走之前,陳僅用手機識圖功能查了下梁辰這輛自行車的價格,反複确認“28”後面跟着的是四個0,沉默地退出頁面,摁滅手機。
周五晚有部門聚餐,定在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館。
搞設計的大多特立獨行,席間無人熱衷于推杯換盞拍領導馬屁,要麽埋頭苦吃慰勞辛苦一周的自己,要麽舉杯澆愁犯起文藝病。
其中最接近正常人的顧盼認真拍了幾張菜品的照片,正在和鄰座的陳僅讨論哪個濾鏡色調好看時,坐在對面的部門經理突然站了起來。
原來是更大的領導來了——梁霄寒站在門口,笑說他正在旁邊的包廂和客戶吃飯,聽說設計部的也在這裏聚餐,所以過來看看。
部門經理趕緊叫服務員加凳子,梁霄寒說:“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
說着到桌前,舉杯邀請員工們共飲,“諸位都是公司的骨幹力量,建築工程的靈魂締造者,這些日子兩個大項目并行,都辛苦了。”
衆人紛紛起身敬酒。
喝完一杯酒,梁霄寒離席,不知是誰起的頭,原本各玩各的設計部員工們聊起了姓梁的這一家的八卦。
“你們說,最後公司的老大會是剛走的梁總,還是工程部的梁副經理?”一名男員工發問。
“哇,人剛走你就敢說這個。”顧盼接話。
“聊聊而已,又不犯法。”
“我覺得應該是梁副經理吧。”一名女員工說,“歷史上朱允炆不是繼承了皇位嗎?”
“可是後來他死在了他叔叔朱棣手裏呀。”
“你們不是吧,還真代上了?”
“鬧着玩嘛。”
……
七嘴八舌一圈下來,就剩設計部兩位淡人,齊雪茹和陳僅還沒發表意見。
陳僅和梁霄寒的關系擺在那兒,沒人不長眼跑去問他,壓力給到齊雪茹,她本就臉皮薄不愛說話,更怕得罪人,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有個男同事偏要逼問,陳僅看不下去,替齊雪茹解圍道:“與其在這兒猜,不如打個賭。”
大家都來了勁,紛紛下注,少則五塊十塊,多則一百兩百,沒有表态的齊雪茹被推舉擔任荷官一職,負責記錄以及收好“賭資”。
輪到陳僅下注,他打開微信錢包,把僅有的三百多塊都押了上去。
“大手筆啊。”顧盼在幫齊雪茹記錄,轉臉道,“陳僅,三百四十五塊,押梁總。”
“等一下。”
“嗯?你要換人?”
陳僅想了想,搖頭:“不換,就這樣吧。”
按照眼下的形勢,無論從領導能力還是受員工擁戴的角度,梁霄寒都更勝一籌,所以理智上來說,毋庸置疑該押梁霄寒贏。
可是如果抛開理性,陳僅很難不猶豫。
一直沒有和其他員工一樣把梁辰代入朱允炆,好像也是因為他實在不希望看到梁辰落得朱允炆那樣的悲慘結局。
飯後是打牌時間。
陳僅不會打牌,卻也不能直接離席回家,畢竟部門領導還在場。
無聊到刷朋友圈打發時間,劃拉兩下,看見梁辰一個小時前發的動态,一張他的自行車的照片,沒配文字,只貼了個煙花的表情包。
陳僅沒看懂表情包和照片之間的聯系,還是點了個贊。
點完不到一分鐘,手機一振,梁辰發來消息。
lc:!
jdbc:?
lc:在幹嘛
jdbc:玩手機
lc:不加班了?
jdbc:今天部門聚餐
lc:那你趕緊吃
jdbc:吃完了,他們在打牌
lc:你不打?
jdbc:不會
lc:那就先走嘛
jdbc:不合适
lc:有什麽不合适的?
陳僅掃一眼包廂內的情況,女員工多被家人或男友接走,剩下的都是萬年光棍,明天又是周六,牌打通宵都不稀奇。
低頭回複一句“沒借口”,陳僅鎖上手機,起身打算給自己倒杯水,忽然放在桌面的手機開始連續振動,連在那頭打牌的同事都聽見了,提醒陳僅接電話。
陳僅就把梁辰打來的語音電話接了起來。
“……喂?”
他不明白梁辰這個電話的用意,甚至懷疑打錯了。
梁辰“嗯”了一聲,問:“現在還在包廂裏嗎?”
“在,怎麽了?”
“給你送借口。”梁辰語氣輕快道,“跟他們說,有人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