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孕育
第55章 孕育
方野錯失了第一時間逃跑的機會, 幹脆也不跑了,緊緊盯着妙妙的臉,目光下移, 又落在她的小腹上。
這已然是懷胎幾月的模樣。
她心頭窒息,小花倒是“一見如故”的模樣, 直接撲進了妙妙懷中:“哇, 姐姐, 你好漂亮!”
妙妙莞爾,眼角露出溫柔的細紋,摸摸小花的頭:“好姑娘,你們是迷路了嗎?”
方野扯了扯嘴角, 已經确定了自己還是沒能跑出幻境範圍, 破罐子破摔, 直接往前走幾步, 探頭往裏看。
一個不大的木屋,陳設還算溫馨的模樣,一張巨大的床上爬了十來個大小不一的幼童, 都是小男孩的模樣,在左側開了個窗戶, 床下擺了幾個高一些的桌子, 和架起的竈臺, 黑漆漆的大鍋裏咕嚕嚕炖着不知名的液體。
方野瞥一眼就沒了興致, 直截了當問:“我們住哪?”
妙妙一愣,柔聲道:“當然是……和我們一起住呀。”
方野眉頭一挑, 指向那個至少十二三歲的男孩, 又指了指同樣大的小花:“不太合适吧,我們這裏有女孩子。”
小花懵懵懂懂, 這時也明白了不合适,癟了癟嘴,小心翼翼地往方野身邊貼了貼。
妙妙道:“小孩子嘛,懂什麽呀。快進來,快進來。”
就在看到妙妙的那一刻開始,男人好像突然成了啞巴,剛才還一路溫柔健談的模樣,現在卻變得面無表情,一進屋就大屁股一墩,占據了最大的位置。
邊上的一個男孩被擠了下去,怔了一下開始大哭,尖銳的聲音幾乎刺破耳膜:“娘親,娘親——”
妙妙立刻換成無奈的神色,嘴中碎碎念着:“哎呀……也不讓着點孩子……你這家夥……”
她說着,越過方野關上了房門,這才慢吞吞走過去,将小男孩抱起來找了個空隙放下,又用溫柔地力道給男人調整姿勢,抱着他的手臂将他拖着放平,又抱起輕軟的被褥蓋在他身上,為他掖了掖被角,這才蹲坐下去,輕輕脫下他的靴子和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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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野全程看着,目瞪口呆。
難道說,妙妙的丈夫是個殘疾人?不對啊,他剛才在外面不是挺健談的嗎?那個病死鬼也能生孩子?
她滿腹疑惑,回頭妙妙沖她輕輕搖了搖頭,意思是不要說話。屋子裏氣氛壓抑,小花已經畏懼地住了口,縮在方野身邊一言不發。
方野靜靜觀察她,妙妙也好似沒有注意到她一樣,盡心盡力地去拿了碗,在鍋裏盛了黏糊糊的晚飯,去抱起丈夫,一勺一勺地送進丈夫口中,偶爾有從嘴邊流下來的,她就用袖子輕輕為他擦淨;待丈夫吃完,她又去盛了一碗,給孩子們喂,期間這些滿地亂爬的男孩還會嗷嗷亂叫,上爬下竄,她還要将孩子抱回來,一邊擦一邊喂,就這樣循環往複……
方野頭疼的捂住上半張臉。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妙妙終于解決了所有人的餐食,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随意地擦了擦,對方野笑了笑:“對不住,怠慢了。”
方野已經在這個過程中對她佩服的一塌糊塗,不管這些怪物是什麽用心,幾個時辰就整了這麽個死出,也确實挺有耐心。
妙妙得到沉默的原諒,悄然松了口氣,領着方野和小花來到昏暗的廚房角落,在髒兮兮的竹籃裏掏了掏,掏出幾個巴掌大的幹糧。
她不舍地擦了擦,遞給方野:“吃吧。”
說着,她拿起勺子,蹲行到鍋邊,去舀那一點點鍋底。
方野要窒息了,趕緊塞給小花去拉她:“不用,不用了。”
妙妙愣了一下,“你不餓嗎?”
方野早已辟谷多年,即便沒了靈力也不會影響,“……我來的時候吃了。”
鬼知道這些都是什麽玩意。
她說着,沒忍住問:“你丈夫是啞巴嗎?還是中了什麽法術?”
她在尋找破局的關鍵,妙妙一聽,卻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是男人,外出打獵多累,回來享受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方野下意識看床上那幾灘均勻呼吸的肉,“真的嗎?”
她懷疑這其中有詐,那男人渾身無力的模樣,絕不像是累的,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麽她不知道的問題。
誰料妙妙卻不悅道:“你總盯着我男人看幹什麽?你一個小姑娘家家,也要出閣了,注意廉恥。”
方野:“……”算了。
她不走心地道了歉,再三發誓自己沒有觊觎她男人的想法,妙妙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小花吃飽了,小心翼翼地将剩餘的幹糧遞了過來。妙妙拿過來,藏寶一般藏起來,目光溫柔地看着小花,像野狼在看自己即将到手的獵物:“真是個好孩子……賢惠……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方野一愣,皺眉看她,妙妙已經打了個哈欠,溫柔道:“快睡吧,快睡吧。”
方野扯了扯嘴角,忽然覺得哪裏不對,“等等,我們就在這睡啊?”
妙妙點頭,直接躺下,“這裏很寬敞的,快睡吧。”
方野懶得再多說,找了個位置,在黑漆漆油膩膩的地方躺下。她睜着眼,望着房頂發呆,也不知道前路如何,現在看來,她是一定要破了最終的局,才能帶着擇風離開這裏,重新入聖山。
她可能會死在路上,也可能會成功。
方野嘆了口氣,滿心憂慮。
一片寂靜中,方野一聲一聲數着數,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都逐漸平穩,這才起身,蹑手蹑腳地走向房門。
她用力一推,沒推開,皺了皺眉,又試圖摸索門鎖,從地面上的縫隙一路向上,指尖陷入細細的門縫中,然而怎麽用力,也找不到一點空檔。
她不甘心,再次用力,全身都貼了上去撞了撞,還是沒有動靜。方野終于喪氣,轉身想回去,明天再看時,直直和一張臉貼上。
對方的鼻尖幾乎要貼在她的鼻尖上,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隐隐有幾分琉璃的光彩:“你在幹什麽?”
方野心頭一突,忙站直,搖頭道:“我睡不着,起來走走。”
妙妙上下打量她片刻,咧開嘴笑了:“傻姑娘,第一天都是這樣的,快回去睡吧,好日子在後頭呢。”
方野知道自己是走不出去了,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應下。她現在沒有靈力修複傷口,這麽久過去,也确實有些疲憊過頭,在地上躺好,閉上眼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
這似乎是個夢。
方野不太能确定,因為她現在更像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圍觀別人的夢。
她看見一個酷似妙妙的小姑娘跪坐在地上,看上去比小花還要小一些,幾個同樣年紀的男童撲上來,撕扯她的頭發,衣服,小辮。方野眉頭微皺,還沒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就只見畫面一顫,閃爍幾下,很快就出現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兩三步上前,一腳将她踹倒在地上。滾出去的姑娘看上去身形大了一些,但依舊孱弱,顫抖,不堪一擊。
方野幾乎是立刻被激起了戰鬥的欲望,奮力向前,卻從對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
她現在确定自己是在夢中了。
“你是想要和野男人跑嗎!誰讓你對他笑的!你這賤人!我撕了你的嘴!”
方野肝膽俱顫,只見那張清秀柔美的臉上很快就出現了無數個鮮紅的巴掌印,嘴角破皮流血,妙妙模樣的少女倒在地上,長發披散着,看不清表情。
她側過臉,方野發現,就在她耳朵的位置上,有一道巨大的血洞,血淋淋的,耳朵已經消失不見,仿佛透過那個洞,可以看到她同樣鮮血淋漓的大腦。
方野目瞪口呆:“……”
只是很快,視線愈發模糊,方野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她只見那姑娘被綁上了架子,有人上前,板住她的腦袋,方野趕緊飄過去,清晰地在她的側臉上看到巨大的傷疤,和已經愈合的側耳傷口。
還是那個人。
所有人都消失了,架子也消失了,姑娘依舊在那裏。她直直站着,站得筆直,目光直勾勾落在方野身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她忽然開口了,露出同樣黑洞洞空無一物的口腔,卻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她拖長了語調,像是歌謠般,幽幽的聲音傳了很遠:
【我要……割掉你的耳朵,讓你無法辨別謊言】
同一時間,方野耳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喧嚣,細細分辨,是無數個不同的聲音說着同樣的話:“他是因為喜歡你才欺負你……這是在逗你玩……小男孩喜歡你啊……”
“打是親罵是愛,這是他的愛,這是你的榮幸……”
“男人都這樣,他只是不會表達……”
方野聽得想吐,後退幾步想要躲開,走不出聲音的範圍,她就試圖用力捂住耳朵,依舊抵擋不住聲音在自己腦海中炸開:
【挖掉你的眼睛,讓你無法看清真相】
“你婆娘跟野男人跑啦,綠頭龜,騷·/蕩/·婦……”
“你娘不要你了,嫌你爹沒本事,和別的男人跑了……”
“死丫頭生得這副狐貍模樣,是想要勾引誰!?”
方野大腦充血,實在是被吵得煩了,低聲斥罵:“閉嘴,閉嘴…你們這些該死的……”
聲音并沒有停止,少女接着唱:
【割掉你的舌頭,讓你再也無法為自己發出聲音】
“女人嘛,都愛矯情,嘴上說不要,心裏不知道多想呢。”
“裝什麽?擋什麽?知不知道這樣只會讓我更興奮?”
“強迫?什麽強迫,你不願意不會拒絕嗎,你沒爽到嗎?”
連連的質問讓方野的心情越來越糟糕,她眼前血紅一片,心中殺人的欲望不斷翻湧,而少女流下血淚,嬌弱而無助,終于在這樣浪濤一般的攻擊下跪地。膝蓋發出嘭一聲響,她低着頭,扶着地面,緩緩倒了下去,逐漸化成一灘血水。她的腦袋還貼在血泊中,嘴巴一張一合,眼中不斷流淚,聲音也斷斷續續,
【鎖住你的手腳,給你一個孩子,讓你得到幸福】
在“幸福”二字時,少女的嗓音忽然抖了一下,最後一句話是尖叫出來的:
【這就是——屬于你——屬于你——最幸福的結局!】
方野胸口一熱,驀地嘔出一口鮮血來。她心中恨意滔天,自己都覺得奇怪。
那些細碎的聲音不知是覺得懼怕,還是她習慣了,漸漸低了下來,絮絮叨叨,像婦人溫柔的嗔怪低語:
“你是孩子的娘啊,娘怎麽能不愛自己的孩子?為孩子付* 出,算得什麽委屈呢?”
“孩兒可以沒有娘,卻不能沒有爹啊!”
“你為何要這般不負責任?你就要丢下你的孩子嗎?你走了他怎麽辦……”
“留下來……留下來……”
“快留下來,我會給你幸福……”
“留下來……”
方野煩不勝煩,不知從哪聚起靈力,發了瘋似的向周圍打去:“都給我閉嘴!”
“閉嘴!”
像狂風呼嘯而過,刺耳的轟鳴轉瞬消失,方野睜開眼,被湊到眼前的燈光刺了下眼睛,趕忙後退。她這時才醒過來,自己剛才應該只是做了個夢,意識逐漸回籠,她看清妙妙幾乎要貼在她臉上的油燈。
“你……這是做什麽?”
聲音有些沙啞,做了那樣的夢,她一時也不太能直視妙妙。
然而妙妙卻毫不在意的樣子,聲音輕快道:“你醒啦!快來成親吧!”
幾乎是在瞬間,方野就蹦了起來,完全是被刺激到的本能反應:“什麽?”
她注意到,那幾個稍微大些的男孩,甚至包括那個帶她們回來的男人,都看向她與小花,露出貪婪的,野獸一般的欲·望目光。
夢境和現實仿佛瞬間接軌了,方野回過神來,皺起眉,冷冷道:“你失心瘋了嗎?”
“你這孩子,”妙妙歪了歪頭,聲音柔和,“你答應了和我男人走,不就是,那個意思嗎?何況,姑娘總是要嫁人的。”
她露出笑意,森白的牙齒在油燈暖黃色燈光的映襯下,發出微微亮光,仿佛是擇人而噬的野獸,嘴唇上沾染着新鮮的血液。
小花還很天真,歪着腦袋問:“什麽意思?我們沒有答應呀。”
一個小男孩走上前,站在妙妙身側,急不可耐地咽了咽口水,又舔了舔唇,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低鳴聲:“娘,你們說完了嗎?我快忍不住要體驗一下了。”
他分明和小花差不多年紀的模樣,還不算成熟,就已經有擇人而噬的野獸目光。方野冷下臉色,怒喝一聲:“妙妙!”
妙妙一愣,鎮住了,“什麽?”
方野知道,有些沒了神智或者受到操控的怨靈,呼喚她的名字就可以引起部分自我意識,“妙妙,你真的願意嫁給這個東西嗎?”
在場的人,除了小花,都齊齊變了色。
男人陰狠的眼神尤甚,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拐騙方野時溫和謙遜的模樣,妙妙的眼神逐漸迷茫起來,她下意識按住額頭,“我是……我是我男人的夫人……”
“妙妙,你忘了嗎?”方野道:“你是妙妙,你的婚宴那天,鬧婚的男人在你身上撕扯,是——是小花的姐姐幫你打跑了他們;那些騷擾你的轎夫後來想要污蔑你私通,你差一點就被沉塘了,你忘了嗎?你真的願意留在這裏嗎?”
妙妙猛地一震,“沉塘?”
她的眼神清明了許多,方野立刻竄起來,用力一腳将男人踹開。她把妙妙推到身後,接着說:“你是妙妙,不是這些人的牛馬,他們想割了你的耳朵,拔了你的舌頭,鎖住你的手腳,不要順從,反抗他們!清醒過來!”
妙妙被推了個趔趄,猛地撞倒了大鍋,嘩啦啦,黑漆漆的“餐食”撒了一地。
她眼裏流下淚來:“我是妙妙?”
方野的戰鬥經驗并不是很豐富,全靠靈力撐着。她抄起雜物一個個扔過去,被激怒了的男人們猶如野獸,怒吼着撲過來。
妙妙忽然尖叫一聲:“救命!我要走!我不要留在這裏!”
方野回頭看她一眼,立刻抓住她的手腕,一手一個,踹開門就往出跑,“走!”
只要她想走,随時都可以。
然而老天似乎并沒有眷顧她們的意思,沒跑幾步,小花忽然竄倒在地。方野心頭一急,回頭看她,還以為這又是她想背叛的前兆,語氣不耐煩:“你想幹什麽?”
小花捂着肚子呻/吟一聲,眼淚不斷往下流:“姐姐,我肚子疼,我好疼……”
方野眉頭一皺,搞到了不對勁,趕忙蹲下/身:“怎麽回事?”
小花的肚子竟然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了起來,她的臉色也很快蒼白,雪白的小臉剎那變得蠟黃,染上點點暗沉的黑斑。妙妙趕緊掀開她的衣服,只見她的小腹上爬滿了駭人的紅紫色紋路,紋路凸起,像有生命一般在她的肚皮上跳動。
“完了……”妙妙臉色煞白,閉上眼,猛地坐在地上,“我想起來了,那個幹糧有問題……”
“她吃了……就懷上了那人的孩子……”
與此同時,小花的小腹動得愈發厲害,妙妙低低痛呼一聲,原本還不算大的小腹也一起脹大起來。
兩個巨大的小腹相貼,齊齊發出脆脆的一聲:“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