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秋圓月夜
第14章 中秋圓月夜
同樣一輪圓月下,沈宅。
喬裴如約而至。
人都來了,介紹一番也是必需的。
這下衆人都知道了,這位臨門貴客,乃是當朝宰相,喬裴喬相爺。
“這不就是那位,別名‘玉宰相’的?”芳姨驚疑不定,拉着沈荔的手,“二小姐,要不咱們還是将人送回去吧......萬一伺候不周,有個什麽不好,這可怎麽得了?”
招待喬裴是件麻煩事,畢竟他跟沈荔不一樣。
沈荔雖說是沈家堂小姐,但人家大伯母又不認賬。
喬裴就不同了,人家是正兒八經的高官,高得不能再高——那可是宰相!
一貫嬉皮笑臉的趙二,也拉着自家哥哥細數起來:“第一次見面時還沒開張,那時候我想來沒有什麽冒犯之處吧......?”
趙大同樣心有惴惴,勉力安慰:“應當不會,否則喬大人豈不是早就要怪罪下來?”
“那就好......”
再一看鎮定自若的沈掌櫃,趙二不由得欽佩:“果然是掌櫃的,臨危不懼,這才是成大事的人啊......”
幾人都這樣了,再讓他們跟喬裴坐一桌吃飯,實在是太為難人了。
不過來者是客,沈記今天又關着門,只有自家院子裏能坐。
沈荔暗忖,總不能他們聚在一桌吃,喬裴就孤零零坐在另一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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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喬裴已經拎着上門拜訪的薄禮,往院子裏直直一站。
他今天一身淡白寬袖衫,滾邊用金線,寬大的灰綠腰帶緊緊一束,将細細一抹腰肢,圈出漂亮的線條。
背影筆挺,獨獨立于一衆熱鬧喧嚣之外,反而有些寂寥。
蓮桂最心軟,一下就同情起來了:“叔叔很可憐......”
寧寧安慰她:“沒事呀,叔叔是大人,可以吃很多很多月餅的。”
蓮桂張大嘴巴:“很多個?可以吃兩個嗎?”
沈荔給自家烤的月餅當然不止流心奶黃,還有各色傳統口味。
但月餅總歸是月餅,雖然已經盡可能減油減糖,對蓮桂、寧寧這些腸胃還沒調好的小孩來說,還是有些負擔。
因此即便是中秋,他們每人也最多只能吃一個。
可是月餅有那麽多口味,怎麽辦呢?
周全于是提議,每人都拿不一樣的口味,又央求芳姨他們幫忙切成小塊,大家一起分着吃。
這下一聽喬裴也許能一個人吃完兩個完整的月餅,蓮桂眼睛都瞪圓了。
真好啊!兩個月餅!
她看了喬裴一眼,這下也不覺得他可憐了,圓溜溜的眼睛裏又是羨慕,又是委屈。
“......這個叔叔也太大了。”她伸出小手比劃了一下喬裴的身高,悄悄跟寧寧說,“我得長好多好多年,才能長到他那樣大呢。”
說着,人都消沉下來。
那豈不是很多很多年,她都只能吃一個月餅?
原來蓮桂自己才是最可憐的......
寧寧連忙湊過去安慰她,周家兄弟和一德也立刻跟上,一群小孩叽叽喳喳開始說起了人小的好處。
“小孩子可以分到很多很多口味!”一德咬着鮮肉月餅說。
周全點頭:“大人只能吃兩種口味,也很可憐。”
“大人要花很多錢吃東西的,很窮的。”周安做成熟狀,拍拍她的腦袋。
寧寧最後總結:“所以我們小小的就很好。”
蓮桂倒是被哄笑了,徒留喬裴跟照墨在一邊陷入沉默。
沈荔又開始憋笑。她發現這群小孩來了以後,她每天總是花很多力氣在憋笑上。
一旁的芳姨無奈地給自家掌櫃遞上一杯紅棗茶:“您想笑就笑吧,總憋着也對身體不好。”
沈荔瞥了喬裴一眼,擺擺手:“我怎麽會笑喬大人呢。這樣吧,你們一起吃,喬大人那邊我陪着就行了。”
喬裴聽了,開口道:“照墨也留在這邊。”
衆人都沒意見,沈荔就引着喬裴往沈記的後院走了。
沈記的後院跟沈宅的後廂房是連通的,小孩子們和芳姨幾個人在沈宅前院吃,她跟喬裴在沈記的後院吃,也能顯出對客人的尊重。
不過那頭她顧不上,大約會是趙家兄弟和芳姨掌勺。
院子裏布局很簡單,一頭是連着店鋪的竈臺和烤爐,另一頭是兩顆極粗大的老梧桐,滿樹金黃下還有一張圓石桌配三張石凳。
喬裴仰頭:“這兩棵梧桐......”
沈荔走到竈臺邊,想着做幾道小炒比較合适:“很早之前就在這兒了,估計和街上那些一起種下的。”
喬裴見她動作,不由問:“要生火嗎?”
沈荔點頭,剛點完,就見他兩步過來。
大寬袖用肩頭玉石一挂,居然抄起柴火,就要幫忙生火了。
沈荔目瞪口呆,看着這位冰雕玉砌的喬美人熟練地将火燒起來。
這是柴火,比燃氣竈差了一萬個蜂窩煤,可一點都不好燒啊!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想到,喬大人生火也如此娴熟......”
喬裴神情淡淡:“以前常做。”
以前?
沈荔心中詫異。
《雲水錄》的模式是前期多人劇情,後期根據選擇,會漸漸滑向單人線。
而每個人的身世背景,也只會在單人線裏展露出來。
可惜,她沒來得及打喬裴的單人線就穿越了,竟然不知道他以前常常燒火。
不過這人雖然蹲在一旁生火,姿态卻依然好看,有種仙人落入凡間的美。
怎麽說......
就像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
喬裴不知道旁邊沈荔在心裏怎麽編排自己,只聽見‘嗤啦’一聲,是她将魚滑下鍋煎黃的聲音。
他看了看火,直起身來:“沈掌櫃沒有同沈府一道過中秋嗎?”
沈荔想了想,才反應過他說的是她大伯家裏。
她給魚翻了個面:“來了請帖,不過我替大伯母着想,就不回去惹人厭了。”
說着還哼起了小曲,可見心情輕松。
喬裴手指一動,撿起一片梧桐葉。
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走近兩步,輕聲問:“沈掌櫃不問我為何過來嗎?”
沈荔将切好的料頭依次下鍋:“只要喬大人存在我這兒的二十兩沒有花完,我就不會問這樣掃興的話。”
她擡頭看了喬裴一眼,挑眉:“不過要是花完了,我就有很多話要問了。”
喬裴的聲音還是很輕:“比如呢?”
“比如,喬大人......”
她話音一拖,喬裴便不自覺站得更直了些。
她想問什麽?
指間的梧桐葉不知何時,随風飄回地面。
沈荔手上不停,已經将酸辣的料頭炒好,把兩面金黃的魚重新下鍋燒。
蓋上鍋蓋,她看向喬裴:“我想問問喬大人,是真的愛吃豆腐嗎?”
喬裴反應了一瞬,才意識到她在說第一次見面的事,耳尖一熱:“......我并不挑嘴。”
沈荔盯他一眼:“原來如此。”
“是以沈掌櫃不必挂懷所謂豆腐宴。”他錯開視線,不再同沈荔對視,“沈記将将興起,正是百忙之時,沈掌櫃專心經營便是。”
沈荔抿唇,又說一遍:“原來如此。”
她做菜很快,況且都是些家常小炒。
很快,菜端上桌。
她看了一圈,忽然道:“今天沈記雖然不開門,但喬大人吃我的菜,卻不能白吃,是不是?”
喬裴手中筷子一停,看向她故作嚴肅的臉:“自然。”
沈荔點點頭,立刻信口開河地要價:“幹燒魚五兩,蔥煎雞蛋三兩,清炒茭白三兩,幹鍋五花肉五兩,紫菜茼蒿湯三兩。”
低頭一看,喬裴的筷子又動起來,她也抓緊夾了一筷子魚肉到自己碗裏:“再說,今天是中秋,本來我是不必做菜的。收你五兩服務費,不過分吧?”
喬裴欣然接受:“不過分。”
沈荔立刻攤手:“誠惠二十四兩,喬大人的存銀一分不剩,反而倒欠我四兩了。”
沒想到喬裴又從袖籠裏摸出一枚銀錠:“既如此,便再補二十兩。”
銀錠落在沈荔手心,沉甸甸的。
她看了眼銀錠,又看了眼喬裴玉白的臉,笑容不自覺一斂。
但當喬裴擡眼看過來時,又笑起來。
她将銀子收下:“大人客氣。”
卻未免,太客氣。
吃完飯,兩人便在院中閑閑散起步來。
“此前聽說,沈掌櫃有意在中午、晚上都開門迎客?”喬裴問。
沈荔也不問他從哪裏聽來的,只說:“确有此事。”
“既然如此,擴店也應當提上日程了。”
沈荔微笑,還是那句話:“确有此事。”
“可是有什麽顧慮?”喬裴停下腳步,微微偏頭看她,“若是遇上什麽麻煩,可以來尋我。”
說不上什麽大/麻煩,不過是沈荔想擴張店面,原本未雨綢缪,提前去談,但左右兩家鋪子不知怎麽回事,忽然都不肯賣了。
這背後的事,沈荔閉着眼睛都能想清楚,再複雜,那也是現代經歷過兩輪的。
但喬裴這話,讓她剛剛放松的心緒又慎重起來。
“沈記再怎麽說,也只是一間小小食肆。”她說,“如此,豈不太勞煩喬大人了?”
“不會。”他目光深深,手指在袖中,隐隐攥住了翠玉珠子,“既是沈掌櫃的事,便不算勞煩。”
“......是嗎?”
沈荔順着他平順的眉目、微繃的下颌,一路看向他藏于袖中的指尖。
“那我就提前謝過喬大人了。”
雖說喬裴位居宰相,卻也要守京城宵禁的規矩。
吃完飯不久,他就帶着照墨離開了沈記。
馬車輪沿着梧桐街一路軋過,梧桐葉碎裂的聲音哔哔剝剝。
小孩們沒把他的來訪當回事,趙二卻有些犯愁。
他湊到沈荔身邊,壓低聲音問:“掌櫃的,這位喬大人是不是想要咱們的店?”
本來嘛!民不與官鬥,何況是商?
要說他們這些升鬥小民有什麽叫官老爺稀罕的,還不就是錢?
趙二自覺警惕也是應該的,畢竟他們幾個誰不知道沈記中秋大賺了一筆?
那可是四百兩銀子!
放在他老家鄉下,買個幾十上百畝地,蓋一棟青磚房起來,就是個富裕的地主了!
在他看來,這位喬大人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三番兩次屈就沈記,連中秋這樣的日子都孤身前來,指不定在打什麽主意呢。
沈荔卻只是微微搖頭。
別的說不好,但喬裴作為乙女游戲的男主角之一,大概率是不會惦記女主角的資産。
劇情裏的中秋只是一帶而過,主要體現了一把主角孤身在京城的寂寥伶仃。
不過她完全沒照着劇情來,引發其他角色的情節異化,倒也正常。
但即便如此,從喬裴的人設來講,也很難解釋他中秋上門,又亦真亦假放下二十兩銀子的行為。
馬車早已在街角消失,沈荔的目光卻遲遲沒有收回。
......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