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喪門星
喪門星
九年後。
七八月份的天氣,永遠是一年之中最讓人想死的季節。
天地間就像是個個巨大的蒸籠,每個人都是小籠包。
加了班回來後,朱弦打開空調,黑漆漆的家裏,沒有人氣,看來閨蜜萬千尋還沒有回來。
她打開手機的音樂,進了浴室沖澡。
她不喜歡鬧哄哄的音樂,可是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會聽。
因為鬧哄哄的白噪音,感覺比較有人氣,家裏不會太安靜,太孤獨。
洗完澡,她過着浴巾,從冰箱裏拿出鮮牛奶,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涼涼的,解了不少的暑感。
手機在客廳的繪圖臺上響了起來,她放下牛奶過去看了眼,是男友王哲發來的消息,說是讓她明天打扮的好看點,他家裏人想要見見她。
朱弦放下手機,沒有給出任何的回複。
她就是這樣,回複消息不及時,萬千尋也說朱弦回消息是輪回。
坐在沙發上,看這電視倒影裏的自己,皮膚很白,欺霜賽雪的,鵝蛋臉,臉型流暢,一雙丹鳳眼,眼型細長,內雙,眼尾微挑,或許是因為洗過澡,琥珀色的瞳仁裏,全是霧氣,顯得既清冷又莫名的勾人。
她在大學裏是出了名的冷美人,性格冷淡,不愛說話,但是和她熟悉的萬千尋卻知道,她不是這樣的,她只是情感反應比常人遲鈍很多。
萬千尋還嘲笑過,朱弦的七情六欲是不是被人給奪走了?
朱弦那時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或許吧。
相比于朱弦的冷,萬千尋則是相當的熱烈奔放,是個典型的萬人迷,大學時期,她是大家公認的校花,美的就像是西方神話裏的雕塑一樣,無可挑剔。
追她的人一波又一波。
追朱弦的人也不少,可全部被她拒絕了,只有王哲,堅持了兩年,風雨無阻的,連萬人迷都被打動了,讓她可以試試看,這一試,就快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說實話,朱弦後悔了。
但是這個時候退縮,好像不太道德,她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萬一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的恐怖呢?
拿起手機,朱弦給王哲回了個消息:「好。」
——
古娅公司是江月市的龍頭企業,在珠寶設計這一行非常的牛,但是最牛的,并不是這家公司的設計有多厲害,而是它裏面的美女是真的多,高質量,質量高到什麽程度呢?
好幾個職工都被星探和經紀公司簽走了。
憑借着美女的噱頭和珠寶挂鈎,給很多女孩樹立了一些美麗的幻想。
美女就該戴珠寶。
說實話,這樣的風氣,朱弦很不喜歡,珠寶是用來擡人的,不是人擡珠寶,本末倒置,真的很惡心。
但是無奈,她只是長得清高,人格不清高,她也喜歡錢的。
入職這家公司很簡單,錢多福利多,說出去有面,唯一的缺點,就是離她住的地方有些遠。
珠寶設計師聽起來高大上,講白了也是個設計狗和加班狗的合并體,上班五年,加班五年。
沒出社會之前,朱弦還幻想着自己的藝術夢,出了社會後,她發現,這世上的工作只有兩種,一種是做産品的,一種是賣産品的。
她的冷淡臉不太喜歡笑,公司很多同事和她關系一般,只有熱情似火的杜菲菲會往她身邊擠。
她在面試的時候,設計稿在那一批面試者裏,是最出色的,設計總監雪莉姐一眼就相中了她,還指名道姓的要親自帶她。
朱弦問過雪莉,為什麽非要當自己的師父,雪莉在辦公室裏悶了一大口酒。
“就喜歡你這種明明是個職場菜鳥,還不喜歡低頭拍馬屁的傻叉。”
“……”
由于晚上要見家長,朱弦就和雪莉說了一句,不加班了,她只是揮揮手,讓她快滾。
走之前還十分憤慨的說了一句,去吧去吧,都結婚去吧,遲早被家庭孩子老公拴住,一結一個不吱聲。
路上她買完禮物,是打車去的餐廳,王哲也算是個富二代,家裏有錢。
在江月市,貴的餐廳且風景好的,基本路途都有點遠,正好下班高峰期,她就堵路上了。
王哲微信裏一陣催促,朱弦倒是不急,平淡的回複着堵車了。
等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一個小時了,她也知道讓人家等的太久了沒有禮貌,就着急忙慌的跑過去,剛準備推門,就聽見裏面一陣又一陣的非議聲。
“阿哲,你這個女朋友是不是太過分了?讓咱們等了這麽久?第一次見面就把咱媽給晾在這,什麽家教啊?”
王哲嘆了一口氣:“姐,你不知道,小滿的爸爸早些年工地出事,很早就死了,他媽再婚,又不願意拖着她,就不要她了,是小滿的爺爺奶奶帶大的,但是吧,他爺爺奶奶身體又不好,在她考上大學的那個暑假裏,相繼離世了。”
王哲媽吃驚的捂着嘴:“兒子,你這女朋友怎麽這麽慘?挺晦氣的啊,這種女的咱家可不能要,你爸是做生意的,最忌諱這些了。”
王哲拍了拍他媽的手,安慰道:“媽,改革開放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信這個?”
他姐姐也在一邊煽風點火:“阿哲,我跟你說,信則有不信則無,這女的別不是個喪門星。”
喪門星三個字狠狠的刺入了朱弦的心髒,她的臉色瞬間煞白,手握着門把手,一瞬間渾身僵硬,不知道該怎麽進去。
王哲皺眉:“姐你別瞎說,小滿好得很啊。”
他姐姐不屑的切了一聲,又問道:“那你就這麽喜歡這個女的?”
王哲想了想,回答道:“喜歡肯定是喜歡的,最主要的一點是,她還是個處呢,媽,這個時代,像這種幹淨的女的不多見了,而且你是不知道,我們大學裏有個校花叫萬千尋,那長得是真叫一個漂亮,但是每天都從不同的男人車上下來,我看了都覺得髒,這不就是個公交車嘛,再說了,整個學校,論長相,除了萬千尋就是朱弦了,我追她可費了一番功夫呢。”
他姐姐嘲諷道:“你怎麽知道人家是處?這年頭,想要個處女老婆,你得從幼兒園找。”
王哲肯定道:“不會錯的,小滿之前去看過心理醫生,診斷出來有點輕微的親密關系恐懼症。”
“她和你也沒有那個?”他媽媽八卦的問道。
王哲說到這個就直搖頭:“媽,我不是說了她有親密關系恐懼症嘛,我和她在一起,這麽久,最多就是拉拉手抱一抱,其他的根本進行不下去。”
他媽疑惑道:“那這怎麽行?那這心理問題這麽嚴重,婚後怎麽辦?我怎麽抱孫子?”
王哲對這方面一點不擔心,他笑的十分自信:“都婚後了,我還管她能不能接受?一沒爹二沒媽的,都嫁進來了了,還不是都得聽我的?”
母女倆相視一笑,這倒也是,姑娘家背後無人撐腰,往後就得看婆家的臉色,這樣的姑娘,倒也是好拿捏。
在門口聽的夠久了,朱弦的臉色也恢複了自然,心裏的那股子不适感也過去了,她推門進去。
進去之前,她想着自己待會該把哪盆菜扣在王哲他媽的頭上,又把哪盆湯澆在他姐的頭上,可當真的進去了,朱弦又覺得沒有必要。
偉大的中國人民這麽的努力,才三餐無憂幾年,不能這樣的浪費糧食,也就算了,坐下來先飽餐一頓再說,省的夜裏餓的肚子咕咕叫,起碼今天的飯,也不用她買單,不吃白不吃。
對于她突然的進入,裏面的三人明顯有些驚慌失措,生怕朱弦聽到了什麽。
而朱弦卻笑着跟她們打招呼,她們就放下了心裏的擔憂。
王哲媽臉上的笑容都堆了起來,似乎方才說她的人不是她一樣。
“哎呦,我還聽阿哲說,小滿長得特別的好看,以為他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沒想到是真的好看啊。”
他姐姐卻嗤笑一聲,眼神裏十分看不起朱弦,在她的眼裏,朱弦就是個小門小戶的灰姑娘。
朱弦禮貌性的嗯了一聲,笑了笑。
她的性格冷,王哲和她在一起這麽久,是知道的,可今晚的朱弦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那雙丹鳳眼看人的感覺,比以往又冷了幾分,還有點惡心的感覺在裏面,是他的錯覺嗎?
席間,王哲姐姐不斷的給朱弦下馬威,告訴她這件東西是哪家限定的款式,這個東西該怎麽吃,那樣東西是有多難得,今早從澳洲空運過來的牛排。
她又很是得意的給朱弦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項鏈,那是一條珍珠和鑽石編織的項鏈,設計獨特,價格不便宜。
“我這可是古娅的新品,全國限定一百個,哎對了,朱弦,我聽阿哲說,你在古娅公司上班,那這個項鏈的設計師,你應該認識吧?什麽時候引薦一下?”
朱弦正要開口,他姐又嘲諷了一下:“哦對,我忘了,你只是人家公司的小員工,這個項鏈的設計師,應該是你們的設計總監吧?知名設計師,你應該不認識,我就不為難你了。”
明顯的冷嘲熱諷,王哲聽着心裏有點發怵,朱弦雖然不輕易發怒,可是不代表她不會生氣,之前就有一次被他惹火了,朱弦那張嘴說出的話,太刺人,疼的他幾個晚上沒睡好。
她的嘴,很毒的。
可朱弦面上依舊一陣平靜,似乎聽不見一樣。
她越平靜,王哲越害怕。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了,王哲起身要送朱弦回家時,她卻走到他姐姐的背後。
解開他姐姐的那條項鏈,又重新扣上,語氣輕緩又冷意十足。
“這條項鏈叫Starry dots,它的鎖扣設計比較的特殊,是從這裏扣進去的,這樣才不會掉,小姐姐,你系錯了,這條項鏈不便宜的,掉了多可惜啊。”
朱弦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劃開了她精致的妝容下,暴發戶又沒內涵的本質。
她憤怒的起身:“你不過是古娅的一個小職員,你懂什麽?”
朱弦不急不忙的走到門邊,語氣淡淡道:“我是Starry dots的主設計師。”
“你放屁!”
他姐姐氣急敗壞的直接爆了粗口。
朱弦也不氣惱,而是笑了一聲:“這麽高雅,怎麽還會罵人呢?”
“你!”
他媽的臉上也挂不住了:“阿哲,這是怎麽回事?”
王哲拉着朱弦的胳膊,怒道:“小滿!你瘋了?你在幹什麽?”
朱弦躲開他的胳膊,像是嫌棄他髒一般,拍了拍被他觸碰的胳膊,從包裏拿出了自己的名片。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朱弦,是古娅的中級珠寶設計師,這是我的名片,小姐姐,你的鎖扣上,還刻有我的英文名哦。”
這是她設計珠寶作品時,一貫有的習慣。
他姐把項鏈扯下來看了一下,鎖扣上有個很小的字樣,叫Echo。
而她的名片上,也寫着Echo。
朱弦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拿起包,笑的溫婉:“從今天起,我将恢複單身,再見各位,晚飯很好吃。”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王哲回過神來,抓住朱弦的胳膊,他不敢相信,朱弦會在這一天見家長的時候甩了他。
“小滿,我不要分手。”
朱弦嘆了一口氣,她輕輕的抽出自己的手臂,說話緩緩地,可每一下都像打在王哲的臉上。
“你最好別碰我,我很晦氣的,是個很厲害的喪門星。”
三個人的臉色一瞬間毫無血色,窘迫感襲來,又變紅了,臉色精彩的像個調色盤。
朱弦又禮貌的笑了笑,優雅的推開門,出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時間鴉雀無聲,還沒有從朱弦的話裏走出來,她又折了回來,在他們疑惑的眼神裏,朱弦拿起桌上的冰水,朝着王哲的臉上直接潑了上去。
他媽和他姐驚呼一聲,趕緊上前阻攔。
他姐姐厲聲喝止:“你有病啊?”
朱弦擦了擦手,語氣波瀾不驚,卻又帶着一股寒意。
“下次再讓我聽見你辱罵阿尋,潑在你臉上的就是滾油了。”
剛剛沉浸在自己被罵的痛苦裏,忘了還有這筆賬沒算了,不潑一下,實在是對不起萬千尋。
“你!”
他媽媽憤怒的指着她,手指在顫抖,朱弦淡淡一笑,不言語,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