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杏花村
杏花村
第二天早上,錢寶兒将昨夜小巧來的事情說給陳紅玉聽。
陳紅玉聽罷沉思半晌,然後問她:“你真願意看着他們倆在一起?”
錢寶兒給她梳着頭發,說:“我當然不願意他們在一塊兒了。我是喜歡金家二哥的,可小巧我實在喜歡不起來,他要是真娶了小巧,那我以後也不會再跟他往來了。”
陳紅玉當然明白她說的喜歡是怎麽回事,所以她打趣道:“既然如此,與其讓他娶小巧,不如把你嫁給他,如何?”
錢寶兒聽着便翻了個白眼:“我才不想嫁人呢,我還等着跟姑娘你做點事呢。”
陳紅玉對着鏡子扶了扶自己發上的絹花,她輕輕搖頭:“果然還是個傻丫頭,情窦未開。”
不過她自己又說道:“也是,你年紀還小,誰知道往後的路會怎麽走呢?不過一個男人,丢了就丢了吧。”
雖是這樣說,她仍舊覺得不服氣:“金家老二算是好的了,只可惜要便宜小巧那丫頭。”
錢寶兒聳了聳肩,她放下了梳子,又問陳紅玉今天要穿哪件衣裳。
“今日要出門,就穿那件秋香色的吧。”陳紅玉說着站了起來,她亦有些雀躍,“自從我娘去世之後,我都好多年沒去別院了,不知那邊現下如何了。”
收拾完畢,她們準備出門。
路過花園時,正瞧見一群人在那裏搬運木材。
青青眼尖,一眼就看見了金秋實,還有立在一旁梨樹下的小巧,正殷勤地給他倒了碗水。
都說愛屋及烏,那麽青青便是厭屋及烏。她知道錢寶兒和陳紅玉都不喜歡小巧,因此她也不喜歡,這當口便故意朝金秋實喊道:“金二哥,你今天怎麽來啦?”
金秋實正想推卻小巧的這碗水,轉頭瞧見錢寶兒她們,滿臉慶幸地就走了過來。
他先跟陳紅玉請個好,這才答了青青:“如今莊稼活都忙完了,趁着雪還沒下來,進來把屋子修一修,也賺點零活吧。”他笑。
錢寶兒卻并不看他,絲毫不似往日裏待他熱情。
臣紅玉見狀便道:“你來得倒巧,我們今個正好要出趟門,劉叔沒得空,路上缺個人,你正好跟我們一道吧,工錢照算。”
金秋實正巴不得離了小巧,如何不肯答應?他痛快道:“那行,我過去那邊說上一聲。”
陳紅玉颔首,見金秋實過去了,她又對錢寶兒說:“人家顯見的對小巧也沒那個意思,你又何必冷淡?”
錢寶兒哼道:“姑娘,你難道沒聽說過什麽叫做柔情似水?況且戲文上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他還不是個英雄呢。拜倒在人家的石榴裙下,那都是遲早的事。”
陳紅玉笑着搖了搖頭:“我看你呀,就是戲文看多了。”
話一出口,她便自覺失言。
錢寶兒倒不在意,她說:“若不是事實如此,別人又怎麽會寫成戲文呢?”
陳紅玉知道自己說不過她,也就罷了。
一時金秋實回來,他們又向劉管家說明了,這才坐車出去。到了桃溪邊,又換船上行。
途中錢寶兒一句話也未同金秋實說,便是喝水,她也只叫青青去送。
金秋實自然也察覺出了她的反常,但當着人,他也不好去問,為免尴尬,他只好坐去了船頭,同船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別院離桑田不遠,船靠岸後他們走了約莫兩刻鐘的功夫,就看見前方坡地上幾棵高大香樟樹間掩着幾處房舍,都是粉牆黛瓦,因日子久了,牆壁都隐隐生了暗色青苔。
只是錢寶兒一行人都止步,陳紅玉望着那房舍上方袅袅升起的炊煙,她疑惑:“不是說很久都沒人來住了嗎?”
她困惑,錢寶兒等人比她更困惑。
唯有繼續前行,才能一探究竟。
他們沿着小徑一路上去,院牆外秋日野花綻放,多是小白菊。錢寶兒便同青青商議着:“等下走的時候摘點回去,曬幹了做個枕頭,還能泡茶喝。”
她這話不知怎的就逗笑了金秋實,他還笑出了聲。
錢寶兒便擰眉瞪了他。
他連連擺手:“我只是覺得,你實在是太會過日子了。”
錢寶兒自然不會認為那是在誇獎她。
古樸的院牆木門大開,但陳紅玉依舊示意青青上前去敲門。
“來啦。”有人從廚房裏出來,原來是個打扮幹練的中年婦人。
錢寶兒和青青都不認得,唯獨陳紅玉欣喜道:“盧媽!”
“盧媽?”錢寶兒和青青面面相觑。
陳紅玉卻已然撲向前,一把摟住了那個婦人。
“好,好,真是我的好姑娘。”那被稱作盧媽的婦人淚眼婆娑,雙手輕輕拍了陳紅玉的背。
好一會兒,陳紅玉才平複了心情,她向衆人介紹着:“這是盧媽,是我小時候的奶娘。”
她說着又激動:“盧媽,我五歲時你就走了,怎麽今日會出現在這裏?”
盧大娘掀起圍裙一角擦了擦眼淚,她說:“我是聽老孟說起的,他說方家人都走了,夫人當年留下的那片桑田要交到姑娘手裏來管,我就知道姑娘到時手邊得有可信的人。這不我就過來了?”
“可你怎麽知道我一定就會來這裏?”陳紅玉還是好奇。
盧大娘笑道:“我的傻姑娘,我雖不在陳家做工了,可有些話還是會聽到的。”
陳紅玉垂首默然。
盧大娘又安慰她道:“不過這處別院本就是夫人留下的,老爺少爺他們嫌遠都不大肯來,倒是我每年來收拾一回,免得殘破了。這也算是我對夫人的一點盡心吧。”
“盧媽。”說得陳紅玉又淚目了。
“好了好了,姑娘快別哭了。餓了吧,快進去坐吧,馬上就能吃飯了。”盧大娘招呼着大家同去。
這頓飯旁人不說吃得如何,陳紅玉最是高興的。平時在家她不過一碗的飯量,今個高興,又添了一碗。
“有盧媽在,我就更安心了。”陳紅玉在查看房舍時說,“盧媽最會養蠶了,到時候咱們再請幾個人,那片桑林也就用起來了。”
盧大娘卻面露難色:“姑娘,說實話,我是想來幫忙的,可如今我家裏才添了個孫子,兒媳還沒出月子,就連今天出來,我都是好不容易得的空……”
陳紅玉一聽就明白了,她有些失望,但表現得也不是很明顯,只勉強笑着說道:“是我一時高興,竟忘了盧媽當年為什麽要走的。”
盧大娘見她神情黯然,也不忍心,突然想起一人來,便說:“姑娘想自己養蠶,若是真沒個人,我倒是能說一個。”
“哦?誰?”
盧大娘笑道:“不知姑娘你可還記得月娥?”
“月娥?”陳紅玉愣了愣,“是你的女兒?”
“姑娘還記着呢。”盧大娘笑道,“可不就是她了?她前年嫁到十裏鋪那邊了,生了個閨女,如今在家帶孩子,要是能出來找點事做,幫襯家裏也是好的。”
她怕陳紅玉心有芥蒂,便又說道:“她養蠶的功夫還都是我教的呢,只會比我好,不會比我差的。雖然我這個做娘的來說這話是有點不要臉的,但她的确是個勤快的孩子,可惜女婿家裏實在太窮了些,少不得她也要找點事做才行。”
陳紅玉稍稍忖度:“既是盧媽你開口了,那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什麽時候将月娥姐姐帶來見見就是了。”
有她這句話,盧大娘也就放心了,連聲答應了下來。
飯後,盧大娘帶着衆人參觀這處別院。
同陳家大宅比起來,這處別院顯然不算大。從院牆門進來便是前院,左右四間房,東邊一間做了廚房,另一間堆放了雜物;西邊兩間是給下人睡的。
正屋三間房室,中間是堂屋,東邊空着,裏頭擱了幾張桌椅;西邊則是卧房,一張雕花大床看起來很是有些年頭了。
“這裏原是老太爺,”盧大娘說着又解釋道,“哦,就是夫人的親爹,姑娘你的外公,這原是他養病修養的地方。當初為的就是圖個清淨,所以地方不大,能住人的地方也少。”
“人少好,”陳紅玉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清淨最是難得。”
盧大娘笑着點了點頭,又領着他們往後院去。
不同前院只栽種了幾棵桃樹梨樹杏樹,後院卻還有個小池塘,連着一條細細的小溪流,據盧大娘說,可通到桃溪去。
池塘周圍一圈竹子,後頭又是一片松柏,直蔓延到大青山腳下去。
陳紅玉一見便笑:“這裏好,比圈在家中那小院子裏不知道要強上多少倍。”
盧大娘于是又問:“姑娘是打定了主意要來這裏住嗎?要是的話,回頭我就先過來打掃一番。這裏長久沒有人居住,少不得要修修補補,再好生清掃一番才是。”
陳紅玉道:“這事兒就不用麻煩您了,您瞧,我今兒還特地帶了人來,”她指了金秋實,“他可是個修補房屋的好手,就讓他先看看,回頭再叫人來整修一番。少不得今年還得在家裏過了年,開春再過來住。”
盧大娘連連點頭:“姑娘考慮得周到,卻是我心急了。”
陳紅玉笑笑:“無妨,媽媽你得了空,便帶月娥姐姐上我家去吧。”
她說着又感慨:“多年不見,只怕此刻月娥姐姐站在我面前,我都認不出她來了。”
盧大娘笑着一擺手:“嗐,她跟小時候還長得一個樣,沒什麽區別。倒是姑娘你,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了。”
陳紅玉笑:“我是媽媽你奶大的,也就你會這麽誇我了。”
“我說得可都是大實話,不信你問問他們。”盧大娘指了錢寶兒等人。
陳紅玉壞心一上來,拉着錢寶兒就問盧大娘:“那您說,我跟她誰更好看?”
盧大娘早就注意到錢寶兒了。先前人人都傳說,陳家來了個俊俏的小丫頭,她還想着能有多俊俏呢,今日一見,卻是叫她心中暗暗驚嘆,這樣的長相,這般的人才,說是千金小姐都不足為過,可偏偏老天爺喜歡開玩笑,她就只是個小丫頭。
看盧大娘這樣,陳紅玉便越過她去,幹脆只問金秋實:“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