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杏花村
杏花村
同錢寶兒料想得差不多,才吃完早飯沒多久,她跟青青正在小院裏晾曬衣被,馮秀雲就過來了。
她看着倒一點沒氣的樣子,笑盈盈跟陳紅玉敘了好,拉着她在桌邊坐下,指着丫鬟小巧手裏的一碟點心說:“這是我娘家送來的月餅,雲腿餡兒的,給你嘗個鮮。”
陳紅玉一點也不愛吃雲腿餡兒的月餅,況且她心知馮秀雲來者不善,但俗話說的,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笑臉人還帶了禮物來,她也就笑着叫錢寶兒收下了。
錢寶兒伸手去接碟子的時候,小巧仿佛故意似的手一滑,要不是錢寶兒眼疾手快接住了,這一碟子月餅就該全躺地上了。饒是如此,還是掉了一塊。
馮秀雲當即便罵起了小巧:“你這小蹄子平日裏瞧着還好,今個怎麽笨手笨腳起來了?”
小巧委屈:“是她沒好好接着嘛。”
錢寶兒在心裏啧了一聲,這主仆倆還擱這演上了。
陳紅玉也心知肚明,她配合着也說起了錢寶兒:“你看你,也不好好接着,掉了一塊不是?”
錢寶兒會意,佯嗔道:“我哪知道小巧姐姐會半路就松手?我還算機靈的呢,至少還接了大半,不然全掉了。”
陳紅玉接道:“你還犟嘴。少奶奶難得來送一回東西,你還弄掉一個,真是個笨丫頭。還不快出去倒茶?”把她給打發走了。
馮秀雲也不是笨的,聽出她是在點自己,呵呵笑了笑,不鹹不淡問了幾句日常話,這才拐入正題:“聽說妹妹昨個出門了?”
陳紅玉颔首:“不錯,連日在家都悶壞了,出門散散晦氣也好。”
馮秀雲微微一笑:“那是,出門走走總是好的。”
此後寂靜片刻,還是錢寶兒端了茶進來,陳紅玉方道:“我平日不大吃茶,這茶葉還是雨前的,嫂嫂吃吃看可還行。”
馮秀雲應付兩聲,端起茶盅卻不喝,踟蹰半晌,終究還是開口了:“妹妹去看了那幾畝桑田?”
陳紅玉笑了起來:“嫂嫂要不提起來,我都差點忘了,正有這事要跟你說呢。”
她轉了轉茶盅:“我昨天去了方知曉,如今看管那些田地的竟還是嫂嫂家的人,這可使不得,我的地方,哪能勞動嫂嫂家的人呢?不如叫他們就回來吧,我另派人去。”
馮秀雲呆了一呆。她這還沒開口呢,陳紅玉倒先提了一嘴,叫她簡直無從說起了。
不過她終究是管過家的人,很快就重新笑道:“瞧妹妹你這話說的,什麽你家的我家的,進了陳家的門,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了,何必生分?換來換去的也麻煩,不如就這麽着吧。”
陳紅玉料到她不會這麽輕易就罷手,所以她淺淺一笑:“我倒不覺得麻煩,一早就叫劉叔去傳話了,今天那邊就能收拾了東西回來,不勞嫂嫂你操一點心。”
“什麽?這麽快?”馮秀雲未料到這招“先斬後奏”她接連用着,只覺得一股濁氣湧上了心頭,看着對面笑盈盈的陳紅玉,她恨不能一口咬死她。
陳紅玉并未就此打住,她繼續說着:“畢竟那片桑田是我娘留給我的,我如今閑來無事,也想學着管管,免得日後嫂嫂你管不過來,我臨時接手會手忙腳亂,嫂嫂你說是不是?”
她搬出已過世的婆母來,馮秀雲還能說什麽?她句句在理,自己若是再說,就顯得不尊先人了。
“妹妹既然都準備好了,我還能說什麽。”她也不肯多坐一刻鐘,站起來又說,“我就看看妹妹的本事吧。”
陳紅玉笑容滿面:“好說,好說。”
送走了臉色難看的馮秀雲,陳紅玉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這下可好了,總算送走了這尊瘟神。”
錢寶兒笑:“少奶奶雖然為人不怎麽樣,說是瘟神倒也不至于吧。”
陳紅玉想了想說:“也是,她到底還是我家的人。”
錢寶兒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話。
“這月餅怎麽辦?”青青還記挂着那碟子月餅。
陳紅玉無所謂地揮了揮手:“我不愛吃這個,你喜歡就拿去吃吧。”
青青笑道:“我是不挑食的。”又問,錢寶兒,“寶兒姐姐呢?吃嗎?”
錢寶兒搖頭:“月餅我只愛吃豆沙餡兒的。”
青青沖她皺了皺鼻子:“你當你是姑娘小姐呢,還挑,有的吃就不錯了。”
錢寶兒也不客氣,伸手擰了把她的臉蛋:“豬才什麽都不挑。”
青青不服氣:“豬還渾身都是寶呢,你憑什麽瞧不起豬?”
錢寶兒故意逗她:“我可沒有瞧不起豬,我只是在瞧不起你而已。”
又給青青氣了個半死,一個雲腿月餅都哄不過來的那種。
陳紅玉看她們倆拌嘴,笑道:“行了,青青你這張嘴啊,怎麽能說得過她去?她嘴皮子多溜。”
錢寶兒挑眉:“這是誇我呢?”
陳紅玉笑:“自然是誇了。”
“那也別誇了,”錢寶兒将一碟子月餅全都塞給了青青,自己向陳紅玉說道,“姑娘該想想,桑田那邊該派什麽人去才是。”
“這我已經想過了。”陳紅玉歪在了椅子上,“我娘那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如今想要叫人去,怕是沒稱心的。”
她盤算着:“所以我想了一夜,倒不如我自己過去住着,再重新雇人過去,也比從別的莊子上調人來得強。”
“去那邊住?”錢寶兒疑惑,“可那邊的房子……”
“這個倒不用擔心,以前那邊有處別院,也是我外祖家留下來的,給了我娘,我娘一并留給了我。只是多年無人居住,怕是要重新修繕一番。”陳紅玉算了算,“今年怕是來不及入住了,明年開春吧。”
“可是老爺會同意嗎?”青青努力咽下一口月餅,“姑娘到底還未出閣。”
陳紅玉自信道:“如今我同那邊撕破了臉,彼此都看不慣,他們怕是巴不得我搬走。反正我腿傷了,就說過去養病,也沒什麽。”
錢寶兒想了想道:“倒是能說得過去,正好避開那些亂嚼舌根的人,好歹圖個清靜。”
“一步一步來吧。”陳紅玉兩眼放光,“回頭去瞧瞧那處別院,咱們再細商量桑田的事。”
她哼道:“那麽好的田地,一年的産出恐怕比別處都強多了,卻被他們說只夠溫飽,鬼才信。便宜了姓馮的這幾年,也是時候拿回來了。”
初戰告捷,陳紅玉的心情自然是好的。不過她也并未立馬就要去看別院,過幾日就是中秋了,暫且緩一緩。
大湖放水那日,錢寶兒休了旬假,一早便出了門,金秋實已經在等着她了。
秋日清晨天涼,金秋實卻還只穿了短打。錢寶兒忍不住問:“你不怕冷麽?”
金秋實笑:“等下水放得差不多了就要下去撈魚挖藕,一身泥巴,穿這樣正好,弄髒了也不心疼。”
錢寶兒于是看了眼自己的衣裙,有些遺憾:“那我是下不去的了。”
“你還想着下去呢。”金秋實哈哈笑着,“你就在岸上等着,我給你撈大魚上來。”
到了大湖邊已經圍滿了人,裏正一聲令下,就有年輕力壯的後生扒開了一處堤壩,湖水傾瀉而出。
“寶兒,寶兒。”人群中有人叫喊着錢寶兒的名字。
她定睛一看,原來是廚房裏的範大娘。
“你也來了呢。”範大娘沖錢寶兒笑,又看見她身後的金秋實,忍不住打趣,“天天帶着我們家寶兒混,可別帶壞了她。”
金秋實笑笑:“哪能呢?”
範大娘又問:“你娘好些了?”
金秋實點頭:“好多了。”
“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聽說你大哥說親了?”範大娘笑道。
金秋實仍是點頭。
“定了親也就好了,你娘有了兒媳婦,也能輕松些。”範大娘感慨道,“可憐你爹去得早,不然你們家……”
“喂,秋實,這邊這邊!”另一頭有人招呼着金秋實。
金秋實趁機道:“那我先過去了。”又沖錢寶兒眨了眨眼,“等我。”便跑開了。
範大娘慈愛地看着他的背影:“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家裏也忒窮了些,這往後有了嫂子,他這小叔子還不曉得怎麽過呢。”
錢寶兒有些不明:“您才不是說他哥哥娶了媳婦是好事嗎?”
範大娘擰了擰她的臉:“傻丫頭,對他娘他哥哥來說自然是好事,可誰家裏有個十六七歲大的小叔子在,恐怕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為什麽?”錢寶兒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範大娘見四周沒什麽人在意她們,便說道:“你這小蹄子不知道,他大哥要定親的那家可不是什麽好纏的,人家一早就放出話來了,要結親可以,但得先分家,兄弟兩個都大了,同處一個屋檐下怎麽行?必得各過各的。”
錢寶兒無語:“非得那家的女子不行嗎?”
範大娘被她的話給逗笑了:“說你傻,還真是傻,他們家那樣,能有人肯嫁就不錯了,還挑人家呢。”
“那這麽說……”錢寶兒看向對岸,金秋實混在一群年輕人中間,個個都摩拳擦掌,正準備下水。
“所以說他也可憐哦,”範大娘唏噓,“是個好小夥子,能吃苦,能做事,可惜老娘身子差,性子又軟,大哥是個木頭人,便是有人看得上他,再看看他的家裏,大半都要打退堂鼓。”
範大娘說着想了起來:“其實要這麽看,那屋裏的小巧也算是個好的了,這兩人若是能成,便是分了家,也能過活。”
錢寶兒笑:“所以您要去牽個紅線?”
“你覺得可行?”範大娘問她,“我看你同他挺好,跟親兄妹似的,不如你先去探探他的口吻?”
“我?”錢寶兒連連擺手,“我可做不來這事。”
範大娘一想也是:“你個小姑娘家家的,能問出個什麽,少不得還得我親自去問上一趟。”
範大娘信心滿滿,錢寶兒卻犯了難,她是不喜歡小巧的,金秋實若是真娶了小巧,恐怕連他都要疏遠了。
這可咋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