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見
初見
秦知微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夏嶼正面對着陳思理的電話糾結,他坐在飄窗上揪向日葵抱枕,手指在撥號按鍵猶豫再三都沒能按下去。
因此秦知微的電話打進來時,夏嶼一秒就接了。
“嗯?”秦知微清甜的聲音隔着話筒傳來,“你接得倒是挺快。”
“秦小姐好,”夏嶼揪着向日葵玩偶的葉子,“是照片的事嗎?”
“是啊。”秦知微語氣随意,“來跟你解釋幾句,陳思商你還記得嗎?陳思理的弟弟。”
“嗯,我知道。”
“那孩子也參與節目策劃,籌備節目的時候聽攝影師可惜你跟陳思理氛圍不和,就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你們的舊照片發了過去,那孩子還跟節目組擔保沒問題,節目組也沒多想,就這麽放了上去,你別介意。”
“……”夏嶼張口,這張照片在他印象中早就删得幹幹淨淨。
他想問陳思商為什麽會有,但問題在舌尖滾了一圈,什麽都沒說出口。
“你們CP感很好,現在網上很多人在猜,輿論風向大體上……嗯,是有利的,雖然有點小麻煩,但很快就會被公關掉。”秦知微繼續說,“你不用做什麽回應,免得越描越黑。”
夏嶼眉心輕攏,問:“什麽小麻煩?”
“沒什麽,人渣造謠罷了,”秦知微笑了一聲,不知是不是夏嶼的錯覺,他總覺得秦知微這笑裏帶了點殺氣。
“一會我把賬號發給你,你上微博轉發一下節目組的官宣,其餘的什麽都別管別看,轉完就把微博卸了,把讨論度保持好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們解決。”
“好。”
秦知微“嗯”了一聲,剛準備挂電話,忽然傳來一點模糊的聲響,像是什麽人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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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小姐沉默兩秒,不耐煩地啧了一聲,重新拿起電話問:“你覺得不妥嗎?”
夏嶼沒反應過來:“啊?”
“如果覺得不妥,明天晚六點來吃個飯,讓陳思商親自給你道歉。”秦知微通知般說,然後語氣一變,堅定道:“但是删照片是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夏嶼:“我知……”
“挂了。”
“……”
真是雷厲風行。
夏嶼點開秦知微發過來的信息,登上了微博賬號,賬號其他的東西都已經被秦知微弄好了,夏嶼只用簡單直接地轉發官微微博,發句期待相見就可以了。
他按照秦知微交代的,點進官宣的微博轉發,對節目吓人的熱度和讨論度頗為意外——
這些年埋頭學習,他對火爆綜藝沒什麽概念,那天答應采訪也是因為采一次三百塊,後面他還是通過別人告知才知道他上了熱搜。
夏嶼頓感壓力,翻了翻嘉賓名單,發現他是唯一一個各方面都素的素人。
因此評論對他的讨論度也相當高,實時讨論微博一條接着一條,最熱門的是一個路人CP粉。
【@思嶼CP先占樓:理智讨論夏嶼——這張名利場和愛情海裏的白紙
心動戰争到現在官宣一共一個小時半,本路人粉粗略總結了一下網上對夏嶼身份的猜測,讨論度最高的是以下三個:
1.借勢出道的小明星
2.陳思理隐藏多年的男朋友
3.燕楚A大的小白臉
先說第一條,衆所周知,夏嶼第一次出現在公衆眼前是因為采訪太帥,因為臉而在網上引發軒然大波,那時候就有人猜測這是來借勢心動戰争出道的明星,但之後将近兩個星期,熱度都快散了,這哥都沒有任何消息。出道哪能不趁熱打鐵!?
所以PASS。
第二條,大家也看到我ID了,個人情感上我很想說這是真的。可陳思理出道五年,出行都被無數狗仔圍着堵截拍攝,五年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吧?
而且影帝是演員,有沒有人記得他剛出道時的采訪?媒體問他如果談戀愛會瞞着大家嗎,當紅小生怎麽回的?
他說遇見了就一定會談,他永遠不會讓他藏匿于名利之下,會讓全世界都知曉他喜歡
讓當紅時期說出這話的大哥把戀人藏五年?你太子爺出身,影帝在手的思理哥什麽時候這麽慫了?
所以PASS。
第三條,燕楚A大的小白臉
這個我沒辦法澄清,畢竟我考不上,A大學生發的那條微博大家也能看見。但作為新晉CP粉跟陳思理多年路人粉,我還是覺得,陳思理不會愛上一個殘缺的人。
不會對一個越出底線的人獻上整個盛夏。】
夏嶼看着最後一句話指尖微蜷,退出這條微博,翻到第二條熱門置頂彈幕,才知道了秦知微說的“人渣牌造謠”是什麽。
【@做夢保研成功:腦殘粉真的令我大跌眼鏡,就夏嶼那個考試作弊,靠富公子包養侮辱科學學術領域的人你們居然也能喜歡,他是燕楚A大光電全息工程出了名的小白臉,做過的惡心事包括但不限于……】
【草,長得人模狗樣的,做事居然這麽惡心】
【這樣的人進娛樂圈是不是瘋了啊,真當娛樂圈什麽垃圾都收嗎】
【不是你們才瘋了吧,樓上這人除了長篇大論,一點實錘都沒,你們這就信了?】
【他是燕理的不就已經實錘了?】
【靠靠靠靠人渣退避!別侮辱我們思理!】
夏嶼翻了幾條評論,眼神微黯,退出了微博。
他嘆了口氣,靠在了窗戶上,透過玻璃看着城市燈火闌珊的夜景。
從這個地方,可以看到A大高聳的教學樓和燈火通明的圖書館,再遠一些,是建立在燕理A大中心的光電實驗室。
那曾是他夢想中的殿堂。
是他少年時,午夜夢回都想去的地方。
他的思緒有些亂,手機一直在叮咚作響,夏嶼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累,他把飄窗上的靠枕往後移了些,人就搭着空調毯在飄窗上蜷縮着睡了下來。
他讓手機助手關掉燈,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空調清涼的冷氣忽而将他帶回了某個蟬鳴聒噪的夏日,他在夢裏,隐隐聞到了從過往歲月裏飄來的,槐花的香味。
*
十七歲那年夏天,是夏嶼家鄉的小縣城槐花開得最好的一年,
六月中的時候街頭巷尾都是漫天盛放的槐花,碎白藏在濃綠中,芳香萦繞夏季。黃昏夕陽在遠處燒成一片夢幻的粉紫,淺紅的太陽逐漸隐入山坳。
夏嶼在這裏生活了十七年,白天上課,晚上補課,間歇性打架,然後離家出走。
單薄的少年有着聰明的頭腦,令人惋惜的家庭,善良的恩師,還有泥溷于沼澤不肯放棄的銳氣。
所以他在學校是遠近聞名的天才,在校外也是個有名的混混,他的形象在外人眼中割裂,唯一和諧的時候是他帶着一臉傷推自行車走在去老師家補課的路上。
山脊在他頭頂淹沒夕陽,一遍又一遍。
那時候生活于他,只是一場漫長、單調、又難捱的“一直游到到海水變藍”。
直到,
他那天在去老師家補競賽課程的路上遇見了一個紅毛。
那頭紅毛染得相當有質感,顏色偏深,在夕陽照耀下顏色十分漂亮。夏嶼隔着老遠距離,一眼就看見了這潮得跟周圍格格不入的人,他推着自行車逐漸走近,确信自己沒走錯地方,便多看了兩眼。
那少年白T破洞褲,原本表情不善地靠在槐花樹下的秋千上,察覺到夏嶼目光,朝他仰起了臉。
雖壓着眉,卻難擋鋒銳到極致的俊俏。
夏嶼這才發現這人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大,但自己從沒見過他。
他偏眸看着他想:這人長成這樣,哪怕是匆匆一面都不會沒印象。
他停下腳步,第一次對一個人好奇。
剛想開口問,少年就先他一步開了口。
“哪來的窮酸混混?”
聲音疏朗,傲慢非常。
他嘴角勾起,朝夏嶼擺出一個不屑的笑,滿臉都是煩躁和嫌棄,“走錯家門還要本少領你回去嗎?再看挖了你眼睛。”
咔嚓。
好奇碎了一地。
“……”夏嶼微張的唇立刻閉上,表情恢複冷漠,朝那桀骜的少年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就徑直越過他,将自行車推進了槐花落滿的院子裏。
“喂?你什麽意思?”少年擰起濃眉,“我說讓你滾呢,你沒聽見嗎。”
夏嶼踩下自行車的腳撐,理都沒理他。
少年卻不知道是抽什麽風,一直喂喂喂地叫個不停,最後甚至直接起身伸手去抓夏嶼,“你這人,我喊你呢……卧槽!”
夏嶼聞聲回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即将摔倒的人扯住了衣領!他穿的是校服襯衫,質量差到離譜,根本經不起這麽扯!
只聽哐當沉悶的一聲,兩個剛見面就針鋒相對的少年摔到了一起。
雪白槐花滿地,痛覺在燥熱的夏日刺激着神經末梢,兩個人都疼得神情扭曲,但紅發少年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痛感,而是柔軟溫熱的觸感——
是皮膚。
他意識到的瞬間就猛然睜眼,入目就是少年白皙又青紫遍布的胸膛,然後是夏嶼垂着頭時細軟蓬松的黑發,纖長的眼睫,再就是落了一地的廉價紐扣。
我的……老天爺……
紅發少年顧不上自己擦破皮的手臂,臉頰瞬間爆紅,比起遠處夕陽不遑多讓。他彈跳似的撐起身,剛才那副中二傲慢的少爺樣再也擺不出來了。
他先看了看夏嶼門戶大開的校服襯衫,又看了看滿地紐扣和槐花,耳邊蟬鳴聲聒噪,驚慌無措的目光最後才挪到了清秀少年的臉上。
夏嶼揩掉蹭破手臂的細小沙石,牙關咬緊,極為恐怖且冷漠地擡眸看他。
“你什麽意思?”夏嶼手指捏得咔咔響。
“你這校服,我,”紅發少年的臉紅得滴血,“我不是故意的,這是個意外,你先把,先把衣服穿……”
“我沒穿嗎?!”夏嶼跪着身子按住他手臂,一支膝蓋跪進少年兩腿中間,一手按住他腰腹,握拳就要揍他。
“等會!”少年大驚失色,慌到根本不知道往哪看,“等會!我可以解釋——!你先別挨我這麽——”
“啪嗒”。
血液滴落在皮膚上的輕響。
兩個少年同時一愣,然後兩抹殷紅從紅發少年鼻孔裏滴下,染紅了他的白色衛衣。
夏嶼茫然地停了動作。
眼前人沒摔到鼻子。
自己也還沒下手。
那為什麽……
難道是因為自己……
夏嶼耳尖忽而一紅,下意識攏緊自己的襯衫。
紅發少年尴尬地捂緊了臉,血跡被他下半手掌抹開,在臉上糊成一團。
幾秒後,郁悶又複雜的聲音從掌心裏悶悶傳來。
“你先從我腰上起來。”
蟬鳴聒噪裏,槐花搖動裏,夏嶼耳邊一片酥麻,忽然也像被傳染了,臉頰嘭地一下炸紅,在躁動的夏季裏心底被猛地撓了一下。
“你……”他腦袋一團亂麻,幾乎是蹦起來驚喊:“你神經病吧!”
少年沒說話,捂着臉的手指微微分開,露出閃動的眼睫和眼瞳,通紅着臉和他對上視線。
蟬鳴長徹。
那是他十七歲,第一次見到陳思理。
在小縣城的夏季。
以尴尬且心亂如麻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