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未婚夫 楚明潇坐在餐桌邊,望着手上的訂婚戒
第094章 未婚夫 楚明潇坐在餐桌邊,望着手上的訂婚戒。
當天下午, 連熬了四天的楚明意破天荒地去醫院做複查,被醫生一通臭罵,抓去住院部強制住院。剛住了半天, 他又忍不住悄悄溜出病房,開車回楚家。
宋司的話燒得他腦中一片漿糊, 從早上燒到天黑, 燒到他一整天什麽都想不了,睜眼閉眼都是那個差點将他困死的水缸。開車回家的途中,他又繞到小學母校,将車停在母校旁的老舊居民樓,爬上頂樓, 回到他第一次與宋司相遇的地方。
居民樓老化嚴重, 牆上寫着大大的拆字,已經沒有住戶住在裏面,樓道裏漆黑一片。楚明意沒有開手電筒,在黑暗裏沿着記憶一層一層往上,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時空的交錯點, 恍惚間似乎自己身處某個嫌疑人的二重意識海裏,正在努力尋找回家的錨點。
屋頂的水泥地面曾長了厚厚的青苔, 又在常年暴曬下裂得斑駁不堪。大水缸居然還放在原來的地方, 但已經被人砸破了。楚明意站在邊上朝裏面看,小時候差點将他困死的絕望之地,現在看來也不過齊腰高, 瞧着一只手就能搬開, 顯出截然相反的脆弱。
他點了根煙, 靠着滿是灰塵的缸壁坐下來, 聽着安靜的夜風從砸破的口裏灌進去, 在裏面嗚嗚咽咽。
只待了一根煙的時間,他掐滅煙站起身,很溫柔地拍了拍水缸口,轉身離開了樓頂。
開到家已經九點多了,大哥還在複健沒回來,楚明意自己去廚房下面吃。吃到一半,從身後傳來輪椅滾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他回過頭去,楚明潇正坐在輪椅裏,神色平靜,道:“最近還有時間回家?”
楚明意放下筷子,有點吃不下去了。
他問大哥:“這幾天有看新聞嗎?”
“看了,”楚明潇顯然知道他要說什麽,“你把小司弄丢了。”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子,割得楚明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沉默了一會,道:“抱歉。”
聽到他的道歉,楚明潇不知道在想什麽,神色間有些複雜,搖了搖頭。
楚明意又道:“哥,宋司被綁走了,你是他的養父,有一些問題需要你配合調查。”
他說“養父”兩個字的時候,緊緊盯着楚明潇的臉,而楚明潇并沒有露出吃驚的神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只問:“你查到的,還是他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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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意打量他的微表情:“我查到的。”
“不算養父,”楚明潇推動輪椅,慢慢到楚明意的身邊,迎着他的目光,“我從來不以養父自居,他也從未叫過我父親。我只是他的監護人,見證者,老師,半個朋友,和未婚夫。”
楚明意忍不住咬起牙:“十幾年,你從未跟我提起過。”
楚明潇輕拍他的手臂,發出嘆息:“你跟他年齡相近,脾氣也和,我本想讓你護着他一起長大,是小司不肯提。你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卻是知道的,小時候你喜歡在陽臺上玩飛行棋,他總是趴在窗邊悄悄看,大約早就把你當哥哥。”
楚明意蜷起手指。
“為什麽領養他?”
楚明潇道:“我是不婚主義者,但喜歡小孩。”
楚明意幾乎是立即道:“你是不婚主義者,又為什麽跟他訂婚?”
這個問題讓楚明潇安靜了幾秒,他深邃的眼睛注視着自己的弟弟。
楚明意将所有情緒收攏起來,讓自己像對待一樁例行調查一樣,等待他的回答。
“我會滿足他所有的願望,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楚明潇說,“哪怕他那天說的不是訂婚是結婚。”
這個回答讓楚明意感到有點呼吸困難。
“真的是他提的?”
楚明潇露出一點笑意,意外地非常坦然,道:“他喝醉了,醉後非要與我較勁,說了氣話又不肯收回。這麽些年,他似乎一直跟我較着勁,也不知道為什麽。”
楚明意聽大哥自然又熟稔地說起關于宋司的事,一股酸意從五髒六腑處往外滲,酸得他又難受又焦躁。他看了一眼楚明潇手上的戒指,有一個忍了多年的疑問蠢蠢欲動,即使明知道這個問題已經超出調查範圍,依然脫口而出:“你與他訂婚,是真心想跟他在一起?”
楚明潇又沉默了幾秒,同樣望向了自己的戒指。
楚明意的拳頭已經攥了起來,卻聽見大哥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道:“我說過,我會滿足他所有的願望。明意,這是你們調查的內容之一嗎?”
“是。”楚明意慢慢吸氣,垂下眼克制情緒,不再繼續往下深究,轉而問:“大哥,你是否知道宋司的身世?”
楚明潇道:“我知道。他母親的案子,是我進特偵局後經手的第一個案子。”
“那麽,你明知他身世依然選擇領養他,是否早知道他異能的特殊之處?”
楚明潇又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知道。”
楚明意馬上反問:“領養宋司跟你做意識海研究有沒有關系?”
楚明潇笑:“沒有,我從未利用他,也從未做過傷害他的事情。”
“劉岑寧利用寧海藥擴散後天異能者,打宋司的主意,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我猜到了。”他毫不避諱地承認。
楚明意的瞳孔一縮,楚明潇回答太過幹脆利落,反而讓他愣了一會,目光逐漸變得不敢置信:“你……早就猜到了。你跟劉岑寧……”
楚明潇搖頭,将弟弟吃剩的面碗簡單收拾,推動輪椅進了廚房,從冰箱裏取出兩個香草味的冰淇淋,将其中一個放在楚明意面前。
“我跟劉岑寧沒有任何關系。劉岑寧事發的時候我已經退任,不再是特偵局的人,沒有立場再介入這件事情。當然,私心來說,我只是不想幹擾宋司的任何一條人生軌跡。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嗎?我只是宋司的監護人、見證者。除非是他主動向我提出要求,我絕不會插手他的生活。”
這個解釋簡直就是笑話。
楚明意想到診所裏滿是血的浴缸,想到廣場中宋司額心的狙擊激光,心中火氣翻滾。
他從椅子裏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像是第一次認識楚明潇般,眼神裏充斥着怒意和不可思議:“你隐瞞宋司的身世,隐瞞宋司的真實能力,猜到了劉岑寧的目的卻閉嘴不說,眼看着宋司被逼到割腕自殺,又眼看着他被第二次劫走。哥,你一面說着愛他,會滿足他的一切願望,一面又眼睜睜地看着他深陷泥潭,你到底要做什麽?”
楚明潇沒有看他,只是低頭看着桌上的冰淇淋。
楚明意因為憤怒而加粗的呼吸聲在餐桌邊清晰可聞,一段時間的僵持,楚明潇的呼吸也逐漸變粗了,他捏住挖冰淇淋的勺子,加重語氣,重複道:“我絕不會幹涉他的人生軌跡,也沒有權利替他做任何決定。将他領養回楚家已經是我僭越……”
“僭越?”楚明意打斷他的話,“怎麽,你也覺得宋司是什麽狗屁神明,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來凡世歷劫的?”
楚明潇擡起頭,對上弟弟的眼睛。
勺子是不鏽鋼做的,在他手中捏得變了形。
“是。”他說。
在楚明意再度發火之前,他把變形的勺子丢進垃圾桶裏,喚了一聲弟弟的名字:“明意,冰淇淋要化了。”
楚明意聽見自己的牙齒被咬得嘎吱作響,怒到極致反而覺得發冷。他看了一眼冰淇淋,宋司喜歡吃,所以家裏的冷凍室裏永遠凍着各式各樣的冰淇淋,而現在那人卻不知被綁去了哪裏,剩下兩人從不愛吃甜品的人在這裏假惺惺。
他重新坐下來,臉上沒什麽表情,道:“冰淇淋就不吃了,上次在診所吃了他幾個冰淇淋,跟我生了好幾天氣。哥,說說吧。”
楚明潇便将他不吃的冰淇淋重新收回冰櫃裏,櫃門拉開的時候楚明意往裏瞧了一下,裏面整整齊齊堆了好幾十個,全是香草口味的。
“你很清楚我的異能力,”楚明潇說,“我從出生便可以自由進出意識海。”
楚明意當然清楚,他上大學的時候,楚明潇已經被寫進了他們最新版的教材裏。意識海這個詞本身便是楚明潇提出的理論,現在特偵局用的所有與意識海相關的手段,都帶着楚明潇的影子。
他道:“這跟宋司有什麽關系?”
楚明潇的嘴角動了動,似是有所感觸:“小時候我還沒有分辨能力,總以為意識海的世界才是真實的,所以直到現在,我也時常分不清到底哪個世界是真、哪個世界是假。而在我的意識海裏,能夠看到一顆極美的藍色恒星,美到無法用任何語言去描述,美到不管誰看到都會被攝走心魂……”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不受控制地放輕許多,似乎怕驚動什麽,小心翼翼的:“我看了祂四十幾年,太陽是我在現實世界的年輪,祂便是我在意識世界裏的年輪,祂用祂的重力牽引着我,才讓我一直轉在屬于自己的軌道裏……”
“那是宋司的真面目。”楚明潇望向楚明意,“你的能力太過霸道,我無法帶你進意識海親眼看一看,所以很多東西也無法讓你理解。劉岑寧的想法也并不是毫無根據,有時候連我也會想,也許就因為我控制不住自己貪欲,将他從孤兒院領養回來,才改變了他原本的人生軌跡。他本可以成為他想成為的任何樣子,神明,國王,造世主……任何樣子。”
楚明潇的手緊緊握着輪椅,骨節泛白:“我已經做錯了一次,不能一錯再錯。”
客廳裏陷入沉默,楚明意在大哥的描述裏感到手腳發涼。
他忽然覺得很難過,心尖處像是被針紮着,替宋司感到難過。
他道:“如果,宋司又一次選擇自殺,這回沒有我把他從浴缸裏拉出來,他就這麽死在我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呢?”
楚明潇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五官如同凝固的雕塑,似乎深深地沉入了楚明意所描述的噩夢裏。
“小司……”楚明潇的聲音有些發啞,“本就不屬于現實世界,死亡是對凡人的禁锢,對他而言,也許是解放。”
楚明意慢慢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瘋了。”楚明意說,“你,劉岑寧,吳金,還有那個什麽神谕組織,你們都是一群自以為是的瘋子。”
“一邊自诩是信徒,稱呼他為神明,一邊自诩是監護人,把他撫養長大,卻沒有一個真正想過去了解他。大哥,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宋司一直跟你較勁嗎?因為他不想成為任何人,他就想當個自由自在的普通職員,想普通給你們看,想讓你們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楚明意又一次從椅子裏站了起來。
他突然對這場審問感到索然無味。
“我回局裏了,”楚明意拿起外套,不願再看楚明潇,“我還得把宋司那家夥完好無損的救出來。”
楚明潇低着頭。一直到楚明意走到玄關,關門離開主宅,他依然坐在餐桌邊,望着手上的訂婚戒。
*
作者有話要說:
伏筆指路:第65章 ,大哥帶小司進入意識海。
哎……愛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