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真相 宋司正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們
第090章 真相 宋司正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們。
劉岑寧被關在三科的特殊審訊室裏, 天色已晚,守在辦公室裏的田黎已經睡下,現在輪到宋司值班。
牆上的鐘顯示此時此刻是淩晨一點二十分, 宋司洗過澡,從休息間裏走出來, 站在特殊審訊室的門口。這扇門是金屬做的, 在一片昏暗中微微泛着冷光,冷漠地将門外的宋司與門內的真相隔離開。
他長長地、長長地凝視着這扇門,無法進,無法退,只能任由大腦發出尖叫——他被無限地困在了這個剎那。
無論再經歷多少次記憶重組, 無論再把“宋司”這個人拆開來解析多少遍, 每次只要走到這扇門前,先前的所有構建都會被打斷,只剩下恐懼和空白。
潛意識在告誡他滾遠一點,警告他永遠永遠不要試圖再推開這扇門, 似乎後面藏着最可怕的怪物。但宋司被外界的電流和藥物控制, 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回到此處,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嘗試去推。
防護門摸起來是冰的。
宋司在自己的潛意識裏發抖, 滿身冷汗, 将所有可憐的神經繃到極致。外界的刺激依然源源不斷,且越來越強,逼迫他伸手握住門把手, 沿着記憶的軌道, 将這扇禁忌的門擰開……
……
劉岑寧正坐在審訊桌的背後, 沒有睡覺, 只眼也不眨地凝視着宋司, 手因為興奮而微微發抖,用飽含情緒的聲音低聲道:“你來了。”
宋司與他面對而坐,已經戴好了意識海審訊的器械,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問:“你在等我?”
劉岑寧露出笑意,坐直身體,近乎膜拜地用目光一寸一寸舔過宋司的臉和身體,“嗯”了一聲:“我在等你。”
宋司覺得他很奇怪,大約是被審的太久了,精神哪裏出了問題。他給劉岑寧也戴上器械,不冷不淡地說:“今天換我來審你。”
劉岑寧很鄭重地雙手交疊,端坐在桌後。呢喃道:“你會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宋司皺眉,又瞥了他一眼,無意與他多說,獨自摁下投放鍵,潛進了劉岑寧的意識海裏。
這是寧海集團被大火燃盡後的第二十天,宋司深夜違規審訊,想找一份非常重要的名單。劉岑寧被捕這麽長時間,一直不肯吐露特偵局的內應,哪怕付希、楚明意輪番進意識海拷問,也沒能拿到有效的情報。而他們拷問劉岑寧的時候,宋司一直作為監察者,以局外人的身份見證了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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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覺得哪裏不對,說不上來的不對,似乎劉岑寧的意識海有什麽東西在勾引他,讓他每次監察時心神不寧,總是不自覺地渴望親自進入他的意識海看看。
宋司是實幹派,他想做,便付諸實際。
沒有監察者,他一個人落在這個熟悉的意識海之中。劉岑寧的意識海是一棵巨大的樹,樹冠高聳入雲,樹根盤綜錯雜,像是連接天與地的某種通道。前幾次,當楚明意與付希潛入時,這棵樹會在瞬間意識到侵入者,然後揮動起樹枝,毫不留情地将侵入者打回去。而此時,宋司就站在巨樹的前方,只有一陣溫和的風從他臉頰前吹過,吹亂他的頭發。
宋司往前一步,巨樹便顫動一分,從樹幹中央慢慢浮現出劉岑寧的臉來。他神色虔誠,注視着身前的宋司,張開木制的嘴,一開一合道:“我等了十四年。”
宋司卻沒什麽耐性,也不怕被這個潛意識世界攻擊,開口便問:“誰在特偵局裏接應你、提供你實驗數據?”
巨樹無聲地笑了起來。
宋司往後退了半步,等待他笑完,卻聽見他風牛馬不相及地說:“您忘卻自己的身份,藏匿在特偵局裏,讓我們苦尋至今……沒關系……歡迎回家……”
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巨樹燃燒起來了。
火焰從樹冠燃起,迅速充斥滿整個空間。宋司神色一變,心知糟糕,如果整個意識海都陷入火海,只有一個可能:外界的劉岑寧本體接近死亡,這個世界要崩塌了!
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他反應極快地嘗試切斷與意識海的連接——這件事他做了無數次,幾乎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從未有過失手的時候。但這一次,眼前的巨樹用樹枝死死地纏住他,無論如何不允許他逃離。火焰蔓延得非常快,一個呼吸間,巨樹被燒得只剩下那根纏住宋司的樹枝,緊接其後的是:天塌了。
天空失去支撐物,朝着地面墜落而去。
壯觀到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畫面,宋司大睜着眼,聽見最後的樹枝還在笑,聲音中帶着火焰,從四面八方道:“我将以卑微之身将您從肉.體解放,歡迎回家……”
劉岑寧的意識海世界徹底崩塌。
他難得感到恐懼。如果劉岑寧真的在外界死亡,他的意識也将被迫脫離肉.體,忘卻自我,迷失回家的錨點,永遠被困在高層次元。世界崩塌的最後一刻,他不停地強迫自己去回憶楚明意,回憶他們隔着水缸對視的場景,試圖将這個對自我認知最為重要的時刻牢牢記住,至少能給他提供一點回家的希望……
下一刻,宋司像脫離了重力的衛星,跟着墜進二重意識海世界,墜進了更高的次元。
關于“宋司”的一切都被抹去了,他漂浮在數不清的星球之間,懵懂得如同新生嬰兒,茫然不自知,對時間也沒有了概念。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慢慢察覺到,以他為中心,無數新的“星球”在靠攏,圍繞着他或遠或近地懸浮。而他仿佛變成了某種通道,連接起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他透過無數陌生人的眼睛“看見”一個美妙的空間,又跟随他們人生,認識了綠色的叫森林,藍色的叫海洋,灰色的鋼鐵盒子是高樓……起初,他喜歡操控那些陌生人,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傀儡,去做自己感到好奇的事情,再之後,他又漸漸感到厭倦,連看的興趣都沒有了,整日逗弄附近飛來飛去的藍色“蝴蝶”。
也許過去了一百年,或者一千年,甚至可能一萬年。
直到他透過某個小孩的眼睛,無意間看到了一個大水缸。
大水缸裏躺着一個人,同樣也是小孩子,已經奄奄一息,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宋司從無數畫面中遙遙看到這一幕,頃刻之間,他所在之處開始坍陷,圍繞在他周身的所有星球都動蕩不已,藍色蝴蝶也受了驚,急匆匆地飛離。他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錨點,以此為中心飛快地回憶起了屬于“宋司”的一切,并急速朝着其中某個世界墜落……
再睜眼時,他依然坐在審訊室裏,頭戴着審訊器械,對面坐着昏迷不醒的劉岑寧,挂鐘顯示時間是一點三十分,離他進入這個房間只過去了十分鐘。
更奇異的是,他依然能清楚的察覺到與陌生人之間的聯系,一閉眼,便能輕而易舉地翻閱那些人的人生,甚至操控他們按自己的指令行事。
這就意味着他在意識海中的經歷并非錯覺,且随着他意識的回歸,覺醒的能力也跟着回到了宋司這具身體內!
有了記憶,宋司很快發現,那些陌生人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服用寧海藥,或者通過其他手段,後天擁有了異能,在宋司操控他們的同時,他們也源源不斷地從宋司身上攝取能量。宋司就像劉岑寧意識海中的那顆巨大的樹,連接起兩個世界,給他們提供養分。又或者,他們就像一個等級森嚴的蟲族社會,他就是金字塔最頂層的那只母蟲……
中計了,宋司想。
劉岑寧明知道寧海藥不是什麽好東西,依然大肆在市場販賣,大約是想通過寧海藥制造一個龐大的異能者王國,只等待一位國王來操控所有低級子民。
可是,為什麽是他?
宋司不敢細想,也來不及細想。他一感到迷惑,所有與他相連的寧海藥患者也跟着感到迷惑,他一感到憤怒,他們便也跟着瑟瑟發抖。于是他摘掉儀器,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獨自從特偵局離開,回到了自己的診所內,将所有門窗緊閉,給楚明意發了一條信息請假。
楚明意居然還沒有睡,很快回複他:“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真想再見一次那家夥。宋司看着他的信息,忍不住敲出一行字:“你還欠我一條命,還記得嗎?”
片刻後,他又把這句話删掉,改成:“我剛才掉進了二重意識海裏,被困了大約上千年,你是我回家的錨點。”
但最後,他什麽也沒有發,只是把手機關機,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試圖将自己催眠,可是催眠效果不佳,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忘卻意識海中的漫長時光,也無法切斷與異能者之間的通道。新的能力如同一道枷鎖,牢牢地套在他的身上,讓他有種一切都被他人掌控的感覺,這種感覺太讓人讨厭了。
夜色漸濃,宋司帶着小刀走進浴室,給浴缸裏放滿水,緩緩呼出一口氣,将整個人沉了進去。
被困在意識海中那麽長時間,直到現在,他的大腦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混亂和瘋狂,很多危險的念頭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去他的神明,他想,誰也別想掌控我的人生。
要麽向死而生,要麽……
宋司在溫水中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
付希站在這個巨大的容器面前,仰望着裏面眉頭緊皺的年輕男人。吳金就站在他身旁,渾身都緊緊繃着,不知是焦慮還是緊張,不停地用嘴咬着拇指上的死皮。
一天一夜過去了,他們把高濃度的寧海藥注入宋司體內,并将他與連接高次元的儀器相接,試圖從他身上找到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但儀器至今依然毫無反應,而宋司的生理體征正在不停惡化。
付希轉過頭去,問:“你憑什麽斷定一定是宋司?”
吳金遲遲沒有回答,目光只一動不動地落在宋司身上,神态似是癡迷,肩膀在輕微發抖。良久,他低聲開口道:“宋司的母親是特偵局四科的職員,你知道嗎?”
付希一愣,他當了那麽久的四科主任,卻從未聽過這件事情。他搖搖頭,吳金露出一點硬邦邦地笑,道:“他母親為了給丈夫報仇,懷孕期間悄悄潛入嫌疑人的意識海裏,恰好遇上嫌疑人心髒病突發,意識被永遠困在另一個世界,成為了植物人……宋司從她的肚子裏被剖出來,他是真正誕生在兩個世界夾縫之中的人,誰也不知道在他的基因裏發生了什麽變化。”
“為什麽斷定是他?”吳金又重複了一遍付希的問題,笑容擴大,“我跟他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汪嘉文也是。我們本來一直可以感覺到祂的存在,是祂哺育我們長大,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養分源源不斷傳到我們身體裏。可是,宋司被領養之後,忽然之間有一天,祂消失了……直到不久前劉岑寧被捕的某個晚上,祂重新毫無征兆地出現,我們甚至來不及狂喜,祂又昙花一現地失去蹤跡……”
“我從未将宋司哥與祂聯系起來,可是汪嘉文被捕之後卻告訴我,宋司曾獨自審問過劉岑寧。一旦将時間線聯系到宋司身上,所有事情都……”
話音未落,儀器突然瘋狂尖餘y言 u生叫,吳金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保持着剛才說話的神情,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眼睛裏慢慢流出了淚水,目光中帶上讓人感到不适的狂熱,慢慢單膝跪在了地上。
付希皺起眉,重新擡頭去看宋司。
容器裏的宋司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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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