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唇在她的耳畔,壓低的……
第5章 他的唇在她的耳畔,壓低的……
次日晨光熹微,溫庭姝便起了床,她昨夜睡得很遲,按理不到紅日滿窗她是起不了身的,只因心中惦記着事,昨夜又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便早早醒了過來。
溫庭姝在床上眯了片刻,再也睡不着,便叫了人進來。
春花早已醒來,一聽溫庭姝的叫喚,立刻進了溫庭姝的寝房。
侍候溫庭姝穿好了衣衫,春花便下了樓,叫粗使丫鬟上樓送水、送早點。
半晌之後,秋月才打着哈欠進來,鬓亂衣不整,眼下一團烏青,她一邊給溫庭姝請安,還一邊伸手揩着眼淚。
溫庭姝正拭着臉,見狀覺得她這模樣甚是好笑,便微微笑了下,眼眸深意明顯,卻也沒說什麽斥責的話。
反倒是春花看不慣秋月這般沒規沒矩,嗔了她一眼,“秋月,你怎麽這副模樣?”
春花昨夜睡得早,一躺下去雷打不動,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溫庭姝出門的事,她睡眠充足,一早醒來精神奕奕,連頭發都梳得油光水滑的,一點雜毛都看不見,所以看不慣秋月這一副邋裏邋遢的模樣也正常。
“昨夜你早早睡下,我和小姐去逛燈了,三更天才回來。服侍小姐睡下之後,我好不容易也睡了,卻聽到一只大老鼠在打呼嚕,真是打了一整晚的呼嚕,擾得人睡不着覺。”秋月語氣抱怨道,然後又疑惑的問:“春花你沒聽見麽?”
春花沒想到她們竟然去逛燈了,有些詫異。她知道一定是秋月慫恿小姐去的,內心很不高興,但秋月後面的話又讓她感到疑惑,不覺說道:“我怎麽什麽都沒聽到?”剛說完又覺自己問岔了,改口問:“屋裏怎麽會有大老鼠?老鼠又怎會打呼嚕?秋月,你莫不是做夢夢的大老鼠?”
秋月一邊攏着頭發,一邊哼聲,“你一躺下,就跟不怕開水燙的死豬一樣,哪裏聽得到任何動靜?”她笑嘻嘻地說着,“還有,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大老鼠就是會打呼嚕,還在我床旁邊打的呼嚕。”
溫庭姝在一旁聽着她這兩丫鬟對嘴,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又覺得不妥當,生生忍住了,并拿起羅帕輕掩住唇,擋去了那上揚的唇角,待放下羅帕之後,表情又一如既往的娴靜溫婉,“罷了。秋月,昨夜難為你了,你再去睡一會兒吧,春花給我梳頭便成。”
“多謝姑娘。”秋月眉眼堆喜地福了福身子,一轉頭,看見仍舊呆呆站立在原地思考的春花,不覺暗暗偷笑,死丫頭,學規矩學女誡學傻了吧。
春花待秋月去後,才猛然恍悟過來秋月方才是在罵她哩!那什麽大老鼠分明指的是她,春花瞬間氣得滿臉漲成豬肝紅,這賤蹄子,真是氣煞人也。
“小姐,您看秋月這張爛嘴,罵奴婢又是老鼠,又是死豬的,實在太過分。”春花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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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庭姝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微笑安撫道:“好了,不必生氣,待會兒我好好說一下她,讓她給你道歉。”
春花聞言這才氣消。
吃過早點之後,春花即伺候溫庭姝梳妝。秋月回屋補眠,但不敢過于放肆,眯了小片刻,便收拾好自己,便出了院子在府中到處逛了一圈,算着時間回到萃雅樓,溫庭姝已經梳好了頭,着裝完畢,只見她烏雲壓鬓,斜簪着翠翹,穿着月白色對襟夾襖,外穿月白色繡蘭草褙子,系一條淡綠色百褶裙,臉上薄施水粉,輕染胭脂,端得清新脫俗,溫婉動人。
溫庭姝讓春花領着粗使丫鬟打掃閣樓,随後帶着秋月一同去給方夫人請安。
出了閣樓,見四下無人,秋月才說道:“小姐,奴婢方才出來打探了一番,昨夜之事應該是瞞住了。”
“嗯。” 溫庭姝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說道:“待會兒給母親請過安之後,你便去交代我做的事吧。屋裏放着你愛吃的生煎包,你吃了再去。”
“是。”秋月一拍胸脯,堅定地說道:“小姐且放心,奴婢絕對将事情辦好。”
溫庭姝忍不住一笑,想到方才答應春花的事,便道:“方才你對春花說的那些話刻薄了些待會兒給她道個歉吧。”
秋月吐了吐舌頭,想了片刻,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好吧。”說着嘻嘻一笑,“不過,我是看在小姐的面上才給她道歉的。”
溫庭姝掩唇一笑,忽然升起玩鬧的心理,便打趣道:“多謝秋月姐姐肯看我的面子。”說完又給秋月福了福身子。
秋月沒想到她家小姐也開起她的玩笑來了,這下可慌得連連後退,漲紅着臉,雙手使勁擺動,道:“使不得,小姐可折煞奴婢了。”
溫庭姝端正了姿态,好笑道:“瞧你膽子,也不過和貓兒似的。”
秋月更加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撓頭,嘿嘿一笑,“小姐說的極是。”
* * *
從方夫人那邊請安歸來,溫庭姝換了一身方便的衣服之後,便去了畫室。秋月則聽從溫庭姝的囑咐出去辦事去了。
溫庭姝的閨樓并列三間,居中那間作為廳堂,溫庭姝的閨房靠裏,另一間則作為溫庭姝的畫室和書房,畫室與書房之間隔着碧紗櫥。
溫庭姝斜倚在窗旁,一手輕輕支着粉頤,低眸思索着事情。她的左側擺當着花梨木書案,案上亂堆着書籍,詩箋,文房四寶,扇面等物,書案旁邊又放着一畫架,上面鋪了宣紙,上面空白無物。
春花泡一壺香茗歸來,将香茗放在書案上,嘴裏抱怨道:“小姐,這秋月也不知道到哪裏偷懶去了,人影也不見一個。”
“許是被我說了一頓,躲起來悶悶不樂去了。待她回來,她會跟你道歉的。”溫庭姝沒有告訴她秋月的真正去向,輕移蓮步,走到畫架前面坐下。
春花去後,溫庭姝拿起細筆,根據腦海中的想象,在紙上緩緩勾勒起來。
前日她的閨友李秀英做了個夢,夢見神女,便想講神女的模樣描繪出來,知她擅長工筆畫,便請她繪一幅畫,溫庭姝答應了。李秀英只将那神女的模樣描繪了大概,為了繪這副神女圖,溫庭姝還專門去翻閱古籍關于神女的記載,比如《神女賦》《洛神賦》等。
溫庭姝一直在畫室待到了午時才離去,用完午膳之後,又去畫室畫了會兒,才回閨房午睡。
昨夜一宿未睡好,她十分犯困。
斜日照窗時,溫庭姝仍舊芙蓉帳裏酣睡,直到外頭一陣砰聲響起,她才驚醒過來。
卻是秋月進屋時,不小心将椅子撞倒了。
溫庭姝嬌慵無力地推枕而起,沖着簾外輕聲道:“可是秋月回來了?”
秋月正蹑手蹑腳地扶起凳子,聽聞溫庭姝的聲音,便轉進內室,一邊将床帳掀起,一邊迫不及待地說道:“小姐,我知道宋公子将那姑娘藏在何處了。”
溫庭姝眼眸凝了凝,卻只是淡淡地問:“何處?”
“青花巷。”
* * *
這一日,溫庭姝再次出了門,是去尋她的閨友李侍郎家的女兒李秀英。
溫庭姝平日裏基本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是在閣樓裏畫畫寫作,便是焚香彈琴,或與秋月等人下棋,做繡活。
溫庭姝有哥哥和妹妹,哥哥是同胞,妹妹是趙姨娘所生,只是他們兩人都随父親在京。哥哥溫庭霄年二十三歲,孝文九年進士及第,授庶吉士,去歲娶妻柳氏。她那妹妹今年才八歲,溫庭姝去歲進京見過她一次,生得倒是水靈靈的,就是過于活潑調皮了些,而且不愛讀書。
早些年方夫人和溫庭姝也随溫世傑在京生活,只是方夫人水土不服,一天到晚總是生病,沒辦法,方夫人只能帶着溫庭姝回了老家居住,但後宅事務總是需要女人打理,趙姨娘是溫世傑那邊的,方夫人不是十分信任她,便讓溫世傑收了她房裏的丫鬟春霞,擡她為姨娘,與趙姨娘在京一起打理後宅事務和侍候溫世傑飲食起居。方夫人之所以選春霞,是因為她對自己忠心耿耿,而且精明能幹,辦事練達,更私心一點的是,春雯是個不孕的,做姑娘起就沒來過癸水,所以不論如何,春霞都只能依傍于她。有春霞這眼線在,趙姨娘根本不敢掀起什麽風浪。溫世傑平日裏都是一鍋水端平,從不曾在外拈花惹草,只一心國事。因此這些年來,京中後宅安寧,并無龉龃之事發生。
溫庭姝也更喜歡老家的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只是家中無姐妹兄弟,到底顯得有些孤單。
她一個月大概會出門一次,都是直接乘着轎子去尋閨友,從不曾在外頭逗留。
而最近這三日,她竟出了兩次門。從閨友處歸來,溫庭姝還被秋月慫恿着上了街。自從發生了前夜的事後,溫庭姝膽子竟大了許多。
可見人一旦邁出那一步,有些事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去做。
溫庭姝從未青天白日的逛過街,坐在暖轎中,
聽着外邊吵嚷的人聲,她心口不由砰砰直跳,不由輕掀轎簾,悄然地往外看去,市面熱鬧繁榮,街道兩旁,商號林立,買賣興旺,人煙稠密。
街道兩旁柳樹成蔭,陽光漏下,風吹酒簾斜卷,令人只覺風光流麗,歲月美好。
溫庭姝遠遠地瞧着秋月挎着籃子,手拿着紙包往她這邊走來。
來到轎子前,秋月一掀簾子,鑽進轎中,将手中紙板遞給溫庭姝,笑嘻嘻道:“小姐,你最愛吃的糖炒板栗。”
溫庭姝瞥了眼她手上的竹籃子,上面蒙着塊麻布,裏面也不知裝什麽,“秋月,你買了什麽,怎麽去那麽久?”
“小姐等一下便知。”秋月神秘一笑,道,“小姐,我們去青花巷看看吧。”
宋清的私宅就在青花巷。
昨日秋月在宋府守株待兔,竟真等到宋清自外頭歸來,沒想到的是宋清沒進門,又折返了回去,秋月一路悄悄地跟着宋清的馬車,随後随着馬車來到青花巷的一所宅子前,她藏在暗處本想找機會瞧一瞧裏面的情形,看看宋清是不是來會情人的,豈料宋清很快便出來了。
無巧不成書,昨夜裏那姑娘也跟着宋清袅袅娜娜地走出來,這下可證明了秋月的猜測。
通過兩人間的對話,秋月得知宋清是忘拿了東西,那姑娘名叫雁兒,的的确确是宋清養在外頭的姘頭,說好聽點嘛叫外室。
回去之後,秋月立即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溫庭姝。
聽聞秋月說要去青花巷,溫庭姝心口猛地一跳,蹙眉問道:“去那做甚?”
秋月看溫庭姝的臉色便知道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拽了下她的衣袖,慫恿道:“小姐,我們什麽也不做,就往那巷子走一遭。白天宋公子在書院,肯定不會去那裏的。”
溫庭姝知道這丫頭愛玩愛湊熱鬧,還總是做些荒唐的事來,便偏了偏身子,粉頸微低,“不去。”
她嘴上說得幹脆,但心情卻有些複雜。一方面她自小學的禮儀規矩警示着她,她不應該這般,不能夠那般,可越是壓抑,內心深處越有股反抗情緒在作祟。
不應該,不能夠,可她那克己複禮,被人人稱贊守禮君子的未來夫婿,為何卻能夠如此出格的事來?
“小姐,您現在不敢去,以後嫁到了宋府,怎麽有膽子和那小狐貍精鬥?”秋月一手叉着腰兒說道,先前她家小姐要聽那小狐貍精的住處,便以為她要擺布那小狐貍精的。
溫庭姝語滞。也不知這丫頭腦子裏在想什麽,妻為貴,妾為賤,貴賤之間有何好鬥的。宋清為世家子弟典範,他以後若是寵妾滅妻,那丢臉的是他又非自己。而嫁為人婦,不得犯妒忌一條,若犯了,錯的便是她。溫庭姝無奈一笑,未與她說自己的想法,只是道:“這并非敢不敢的問題。只是如今我還未曾嫁入宋府,于禮不合。”
秋月,“奴婢可不知道,禮法中有規定女子不可能去瞧未婚夫婿養的外室?”
“小姐,你真的看到過有這一條麽?”
“……”溫庭姝又是語滞,思索片刻之後,好笑道:“真是拗不過你這讨厭的丫頭,去就去吧。”
溫庭姝以拗不過秋月的理由遮掩了自己內心的那點隐秘心思,她其實不怕撞見宋清,畢竟真撞上的話,那心虛的該是宋清,而非她。
溫庭姝令人在青花巷巷口對面的一爿茶館停了轎子,周邊都是石街古巷,別具一番格調,秋月與轎夫等人說要與小姐去逛街,給了他們足夠的銅板,讓他們進茶館裏喝茶休息等待,轎夫們歡歡喜喜的去了。
汴陽習俗,未婚女子出門需戴面紗,或戴帷帽,不過時至今日,也就只有大家閨秀才會遮面,平常人家的女子出門幾乎都是抛頭露面。
溫庭姝戴了面紗,與秋月進了青花巷,沒行多久,便來到宋清的私宅大門前,這所宅子看起來不大,但勝在古香典雅,周邊環境靜谧幽雅,槐蔭遮天蔽日。
溫庭姝此刻對這宅子以及裏面住的人并無興趣,只擔心有人路過,看到她們。
溫庭姝纖手緊着羅帕,捂着如小鹿亂撞的心口看了那緊閉的大門一眼,便與秋月說要走。
秋月卻拽住了她,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掀開蓋在籃子上的粗麻布,笑嘻嘻地說道:“小姐,你看。”
溫庭姝這才知道那籃子裏面裝的是何物:發臭的雞蛋鴨蛋和爛菜葉,溫庭姝輕捂口鼻,微蹙眉頭,“秋月,你找來這些東西作甚?”
秋月眼眸閃過一抹狡黠,咧開嘴笑道:“小姐,你再看。”說着從籃子裏拿起一臭雞蛋,猛地砸向那朱紅色緊閉的大門。
“啪”的一聲,雞蛋砸在那獅形獸面銅環上,蛋液順着門板緩緩流下。
溫庭姝怔住,吓得只覺得心那間停止了跳動,直到一股惡臭味随風拂來,溫庭姝回過神來,額角抽緊,不由握住秋月的手臂,急聲道:
“不可,不可。”溫庭姝額角抽緊,她知曉她這丫頭沒規矩,但卻沒想到如此沒規矩。
“小姐,你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這不可,那不可,活着太累了。我覺得扔臭雞蛋還是便宜了他們。小姐你是占理的,此事若傳出去,誰不說一句,這宋公子實在太過分。”秋月說着又抓了一把爛菜葉砸過去,“小姐,你也來啊。”
溫庭姝握着秋月的手漸漸松了,她若做出如此荒唐出格之舉,被人知曉,她只怕要名聲掃地。
可是,若無人看見,誰能知曉?
不,這不是大家閨秀能做的事。可她的內心為何卻在蠢蠢欲動。
溫庭姝看着秋月催促贊同的目光,不禁輕顫着手,伸向籃子撿起一枚雞蛋,心剎那間狂跳不止,那劇烈的聲音仿佛蓋過周圍一切聲音。
在秋月的鼓勵下,她抿緊唇嬌喉滾動了下,随即揚起手,将那枚臭雞蛋往朱門上砸去,當啪的一聲響傳到溫庭姝的耳中,她兩瓣嫣紅的唇微松,角情不自禁地揚起一絲輕淺的弧度。
她不知曉自己是出自什麽心理做出如此出格的舉動,只是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沖破枷鎖,從體內逃了出來,內心慌張、不安、還有些……興奮。
秋月沒想到自己這次竟然沒有勸很久。她就知曉,她家小姐就是在壓抑自己,她拿起雞蛋和爛菜葉,徹底放大了膽子,一手叉着腰兒,罵咧咧道:“這臭雞蛋配爛菜葉,剛好。”說着又笑嘻嘻地看着溫庭姝,眼神中似乎帶着些許挑釁。
溫庭姝看了秋月一眼,內心隐隐不服,她做小姐的總不能輸了丫頭,但她到底穩重慣了,不好意思像她叉着腰兒,只拿起爛菜葉扔過去,最後在秋月炯炯的目光之下,吳侬軟語地小聲說道:“宋清是臭雞蛋,爛菜葉。”罵完還臉暈紅霞,不好意思地微低了頭。
秋月有些驚訝了,“小姐做得好。”秋月不禁誇贊道,随後笑嘻嘻地又抓起一把爛菜葉扔去。
溫庭姝內心受到鼓舞,也抓着一把菜葉,抿着嘴唇要笑不笑地砸向門。
而就在兩人砸得歡快之時,裏面突然傳來一婦人的罵聲:“哪個天收雷公劈的!在人家的宅門口吵鬧!”
溫庭姝被這尖厲的聲音吓了一跳,伸向籃子的手快速地縮了回去,溫庭姝頭一回做這種事,不知如何是好,正神色驚慌,手足無措之際,秋月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大喊一聲:“小姐快跑!”喊完拉起她就往巷口沖。
溫庭姝從未遇過此類情形,頓時吓得芳容失色,但沒辦法,她只能硬着頭皮跟着秋月一起跑,她自小學的行路禮儀是身為女子需輕行緩步,不得同男子一般跑跑跳跳,如今她卻這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跡的大路上狼狽奔跑,不僅失禮,然而若被人識破身份,那更是丢臉,可是內心卻又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雀躍。
溫庭姝原是深閨千金,纖纖弱質,狂跑了沒多久,便嬌喘籲籲,頭暈目眩起來。
兩人跑出了巷口,人便多了起來,料後邊無人再追,兩人停止奔跑。
溫庭姝捏着羅帕,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好不容易得以喘上一口氣,左側驀地冒出一板車,車上裝載着一堆貨物,推車的人大概未看到她們,直直朝她們沖來,秋月眼尖兒,驚喊一聲,“小姐小心!”說着雙手一伸,忙将溫庭姝往前一推。
溫庭姝雙腿早已發軟,再被秋月這麽一推,不用跌向路中央,一個趔趄,臉紗飄飛落地,正巧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眼看馬上就要撞着人,馬車上的馭者驚了一跳,忙拽緊缰繩,強硬地勒停馬匹,馬被勒得生疼,不由揚蹄長嘶。
馬蹄近在咫尺,一股腥臊氣息撲面而來,溫庭姝不由吓得面色慘白,腿一軟,無力地跌坐在地,鬧了這麽大的動靜,有好事的人圍觀上來。
溫庭姝此刻有種渾身裸露着被人圍觀的難堪羞恥感,她不由低下頭,以衣袖遮面,渾身瑟瑟顫抖,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讓她鑽進去。
另一旁的秋月已經急上了頭,想要去護住溫庭姝,卻被那板車阻擋,她往左,板車往左,她往右,板車也往右,氣得秋月跳腳,一腳蹬去,板車的貨物紛紛翻落而下,秋月這才往溫庭姝的方向沖去,但一抹紅影卻比她更快地到達溫庭姝身旁,秋月看清來人,腳步不由一頓,随即被緊跟而上的板車主人纏住。
就在溫庭姝羞恥欲死之際,仿佛有片火雲自頭頂上方罩來,将她整個人藏在了一片暗影中,阻隔衆人探究看戲的目光。溫庭姝一擡眸,驀地撞進一雙冰冷深黑的鳳眸,不由怔住。江世子……
“沒事?”江宴看着她梨花般蒼白的面容,微眯了眼睛。
他的嗓音如同前夜般沉穩和優雅,只是再聽不出一絲溫情與安撫,只聽得出其中的冷淡,但盡管如此溫庭姝仍舊有些想哭。
“沒……沒事……”溫庭姝唇輕顫着,眼眸水光氤氲,仿佛掉落水中奄奄一息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精神有片刻的松懈,待他聞到他身上的淡淡脂粉香氣時,溫庭姝驀然意識到自己當下的處境。
她竟與一男人在大街上如此親密貼近,身體不由再次繃緊起來,臉熱烘烘的,腦子一片混亂,心中徹底沒了主見。
天真純潔,不谙世事的小姐不會掩藏情緒,江宴不過淡淡瞥去一眼便看穿她內心想法,但并不打算理會,只是問:“可還能走?”
溫庭姝此刻雙腿發軟,渾身無力,可是她卻不敢說自己不能走,只垂着眼眸,長長的眼睫毛因緊張而輕顫,“能……”聲音細柔的,小的幾乎聽不見。
只是她剛勉強站起,一陣頭暈目眩,眼前黑了黑,身子驀然失去平衡。
就在她快要栽倒之際,江宴的手臂突然輕輕環向她單薄的背部,用力支撐着她,但依舊維持着一小段距離,以免她多想,只是奈何溫庭姝腿發軟站不穩,竟是主動跌進他懷中。
江宴沒忍住,輕輕一笑,“不行就不行,莫要勉強。”
他的唇在她的耳畔,壓低的聲音似呢喃的耳語,讓人不禁感到心慌意亂。
溫庭姝活了這麽多年,還從不曾與男人這般貼體親近過,手腳已經僵硬得不知往何處般擺,而周圍的聲音似乎變得遙遠,她所有的感官刺激都來自于身旁的男人,他以手臂與胸膛形成一令人感到局促不安,難以呼吸的狹小空間,她想喘口氣,可那帶着壓迫性的男性氣息密密地萦繞在周圍,令她不敢呼吸,不敢輕易動彈,就怕不小心碰到他的身體,心跳得越來越快,白皙的面龐已經漲得緋紅。
江宴沒有注意到憋氣憋得快要暈過去的溫庭姝,目光掃視了眼看戲人群,眉不覺蹙了下,他沒有給人圍觀的惡趣味,便将溫庭姝打橫抱起,步态沉穩從容地往馬車方向走去。
溫庭姝在被他抱起那一刻,忙以羅袖遮面,不知道是怕被圍觀的人認出她來,還是因為太過于羞澀。
江宴垂眸看了一眼将自己藏在衣袖中‘裝死’,渾身僵硬的女子,神色平靜無波,并未說什麽,直到将她送上了馬車,轎簾垂落,他才開口道:
“溫小姐,事急從權,還請見諒。”他一臉正色,先前他那突如其來,似含着揶揄的輕笑仿佛只是溫庭姝一時心神混亂的錯覺。
溫庭姝櫻唇微微一啓,又抿上,低着頭,小聲“嗯”了聲,便轉身背對了他,她想回過頭對他道一句多謝,可禁不住面皮薄和男女之防,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待感覺到男人坐到了上首,溫庭姝更是羞得臉暈紅雲,不由自主地将臉往車壁一扭,再不肯回過臉來。
馬車駛動,秋月本想追上馬車,卻被板車主人糾纏着她,要她幫忙把貨物擡上板車才放她走,秋月眼睛瞪得直直的,總是不願意也沒奈何,想着江世子應該會将她家小姐安全送回溫府,便留下來收拾殘局。
秋月其實有些後悔,今日之事是她做過了頭,若是損害小姐的聲譽,她就是死也不能原諒自己,秋月只能寄托希望于那江世子身上,希望那将世子能将她家小姐護送到府中。但一想到他們兩人孤男寡女共乘一輛馬車,那江世子又是個喜歡玩弄女人的,秋月便感到心慌慌。
萬一那江世子色心大起,要強迫她家小姐行那茍且之事可怎辦?她家小姐纖纖弱質,根本反抗不了他,最終只會被他吃幹抹淨了事。
秋月越想越想哭,這都是她的錯,她是把她家小姐這只小羊送進江世子那虎口中去了。
“哎哎哎,這位小丫頭,你哭什麽哭?東西是你踢倒的,老頭子不過讓幫着擡起來,又沒讓你賠錢,你這麽哭好像是老頭子欺負人一般。”一旁的板車主人是個老頭兒,但看起來還挺壯實的,他方才并沒有看清她與險些被馬車撞到的女子是一起的。看到秋月一邊吃力的擡起貨物一邊掉眼淚,他驚愕道。只是人小丫頭卻閉口不答,只顧着掉眼淚,抹眼淚,看着可憐兮兮的,那板車主人也心有不忍了,嘆一聲:“罷罷罷,你去吧。”
秋月也不理會他這話,哭着幫着人将全部貨物擡了回去,才抽泣着離去,看着板車主人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