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98度

第18章 “他被人甩了”

第0018章 “他被人甩了”

冰涼的手腕還沾着未幹的雨水和初秋的寒意，被秦牧野溫暖幹燥的手掌握住，那陌生的觸感，讓俞星珩大腦懵了一瞬，一時竟忘了掙脫開。

等他反應過來時，秦牧野已經輕輕松開了手。

但還是站得離他很近。

車庫裏很空曠，沒有人，一片寂靜無聲。俞星珩擡起頭，看到秦牧野正垂眸看着他，濃黑的眼眸裏寫滿他不熟悉的情緒。

俞星珩覺得奇怪，負二層的地下車庫，空氣那麽沉悶，充斥着汽油、橡膠、塵土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可怎麽又偏偏聞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氣？

而且竟然還那麽清晰。

那獨特的香氣就好像有生命力一般，沖破車庫渾濁沉悶的空氣，直往他大腦裏鑽，侵襲着他的每一條神經。

“你……要幹什麽？”俞星珩有些遲疑地吐出這句話。

秦牧野薄唇抿了抿，開口道：“你衣服濕了，到我車上來，我幫你擦擦。”

這句話莫名地，讓俞星珩嗅到某種危險信號，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不用了。”

秦牧野微微勾唇：“你在怕什麽？”

“……”

俞星珩被噎了一下。我……我怕什麽？我有在怕嗎？

雖然大腦裏是這麽想，但心髒卻好像被他這句話下了蠱似的，竟不受控地猛烈跳動了起來。

地下車庫太空曠了，空曠到胸腔裏那砰砰的撞擊聲顯得格外清晰，甚至還帶着回音，幾乎就要被對面的人聽去。

俞星珩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他想說點什麽轉移話題，但大腦好像被一團棉絮堵住了。手腕上的餘溫還未散去，不僅沒散去，好像還更灼熱了。

秦牧野輕輕笑了一聲，他不着痕跡地向前邁了半步，低頭注視着俞星珩，聲音低啞：“你都濕成這樣了，不處理一下，很不舒服的。上車，我幫你。”

秦牧野的聲音帶着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俞星珩覺得那聲波好像不是敲在他的耳膜上，而是撞上了他心尖某條敏感的神經。他感覺心跳已經快到喉嚨裏，耳根也開始發燙。

這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讓他大腦裏後知後覺地拉響了警鈴，有一瞬間他很想轉身就跑，但整個人被秦牧野強大又沉穩的磁場籠罩着，雙腳好像被牢牢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說話。

俞星珩是說不出話。至于秦牧野，則是好整以暇地欣賞着眼前人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是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韓景馳來電問俞星珩到哪裏了，會議需不需要再推遲。

“已經到樓下了，馬上來。”

俞星珩挂了電話，就好像被偷走的魂魄終于又回歸了軀體。他轉身就要走，卻聽秦牧野在後面叫了一聲：“喂——”

俞星珩此刻不想再聽他說任何話，在他尚未開口前搶先一步打斷道：“我辦公室裏有衣服，我上去換，不勞你費心了。”

小俞總一天的工作日程排得滿滿當當。和高管開完會已經快一點，匆匆塞了幾片面包當午飯，就掐着時間出去見客戶了。

忙完之後回到公司，又馬不停蹄地單獨約見了幾位總監，把各部門遺留的問題重新讨論清楚，新的工作也交代下去。

最後一位高管離開，辦公室終于安靜下來。他凝望着窗外已然黑沉的天色，終于感覺到疲憊如潮水般襲來。

他靠在椅子裏，閉上眼揉了揉眉心。稍微放松下來，才感覺到那陣乏力好像不僅僅是單純的疲憊，還有一陣隐隐的頭痛和暈眩。

但他還不能休息。

辦公桌上，還有摞得跟小山似的一沓文件等着他批閱。有些是今晚必須要決定的方案，有些是明天就要執行的計劃。還有各種走到流程最後一步的合同、報價、意向書，等着他做最終的審批。還有郵箱裏的幾十封未讀郵件、手機裏來不及回複的工作信息……

沒有一件事能讓他心安理得地拖到明天。

門被輕輕地敲了敲，俞星珩應聲後，孟予走了進來。

“你怎麽還在這？”俞星珩記得自己一小時前就已經跟她說過她可以回家了。

“俞總，我看您一直還沒走……”

俞星珩有些無奈，“我加班是因為我還有事沒做完。你不用跟我一起的。咱們公司不提倡加班文化啊，你活幹完就先回去吧。”

“我看市場部那邊還亮着燈，好像還有不少人在。”孟予說。

俞星珩點點頭，“他們部門今晚要改完網站的升級方案，要趕在我們新品發布前上線的，這也沒辦法。”

“好吧俞總，您要是沒什麽需要我做的，我就先走了。”孟予說。

“沒了，剩下都是我自己的活了。你早點回去吧。”

俞星珩看了看外面狂風呼嘯的天空，關照道：“今天天氣不好，晚上可能還會有暴雨。你去跟加班的同事說，太晚了就打車回去。公司報銷。”

“好，”孟予應下，“俞總您也別太辛苦，記得吃點東西。”

孟予離開後，俞星珩準備繼續處理文件。他晚上确實還沒吃飯，然而面對着成堆的文件，他一點胃口也沒有。

不過，孟予的話倒是提醒了他。市場部還有好幾位同事在加班改方案，他知道那個網站方案，是今天下午剛跟市場和品牌部幾個主管讨論出來的，要改的地方很多，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他們大概也沒吃飯吧。

都是為公司做事，這麽晚不能回家，也很辛苦了。

俞星珩心裏琢磨着，拿起手機，打開了外賣app。

半小時後，俞星珩提着幾大袋外賣，從電梯裏出來。

已經晚上九點多了，這棟大樓裏大部分辦公區都關了主燈，只剩下走廊上一排綠色的安全應急燈，在空曠的樓道裏泛着熒熒的光。

他走到市場部的辦公區，遠遠就看到會議室裏燈火通明。幾個人正在裏面大聲說着什麽。

果然都還沒走啊……

他拎着袋子，大步走到門口。正要推門，就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從虛掩的門縫裏清晰地傳出來——

“要不是他哥突然車禍，他怎麽可能上位？”

他的手一頓——這是在說我？

他正困惑着，只聽另一個低啞的聲音說道：“沒錯，這個富二代根本就是個不學無術的主，說是在國外讀了個什麽商學院，估計畢業證都是花錢買的。書沒讀過幾天，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胡吃海喝，這種人，竟然轉眼就當了董事長？他有什麽資格領導我們？你看看他提的這些意見有多蠢！不是我說，公司交給他，遲早完蛋！”

俞星珩整個人僵住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早知道公司內外都有人質疑自己。但是傳聞和親耳聽到，這兩者的沖擊感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何況說話的這個人，還是他很信任的一個主管。下午剛在辦公室和他聊了一個多小時網站方案，他還記得那人畢恭畢敬的對自己說：“我也認為您提出的這套修改意見更好。俞總放心，我們今晚加班加點也要把它做出來。”

俞星珩僵在原地，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就在這時，又聽到之前那個尖銳的聲音繼續道：

“所以就說嘛，要不是碰巧遇到他哥車禍，他怎麽可能——哎，你們說，這車禍背後，會不會有什麽隐情？”

“什麽隐情？你是想說——哎哎，這可不能瞎說啊！”

“我聽說他家裏情況很複雜，他跟他哥是同父異母，兩人面和心不和，為了家族産業，一直明争暗鬥。”

“竟然還是豪門恩怨？這麽刺激！”

“你們要聊這個，那我可就不困了。我這還有內部八卦，你們要聽嗎？”

一個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俞星珩認識這個聲音，他知道那是跟俞暢走的很近的一個老員工。

他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只聽那個聲音悠悠道：“據說，當年老俞總風流成性，早年跟原配一起白手起家，等到飛黃騰達了，立刻翻臉不認人，抛棄了原配娶了新歡，也就是俞星珩他媽。你們想想，這兄弟倆關系能好嗎？”

“後來老俞總去世的時候，本來公司是平分給兩個兒子，但是俞星珩那時太小了，他媽又不在了，于是全權交給了他哥。這麽多年下來，公司裏已經全是他哥的派系。他這麽一個成天只知道在外面風流快活的公子哥，公司一天沒管過，要人脈沒人脈，要資源沒資源，要實力沒實力，就算有一天他進了公司，還能有什麽實權？只要他哥在，他絕對是被架空的。這一點，他自己心裏肯定也清楚。”

“這麽想想，車禍的事還真說不準。啧啧，人心叵測啊……”

門內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短短幾秒內，俞星珩臉色由白轉黑，又由黑轉紅。一股巨大的怒火從心底直沖頭頂，燒得他差點站不住，連身體都在顫抖。

他感覺渾身發燙，他知道自己已經忍耐到極限，再也受不了——說別的也就算了，說他家人是絕對不能忍。

他眸中滾動着火光，右手緊握成拳，向門上砸去。

就在他的拳頭即将砸上門板的剎那，手臂被旁邊伸出來的一只手緊緊捏住。

俞星珩從憤怒中轉過頭，看向來人。

竟然又是秦牧野。

這一瞬間，俞星珩說不清是驚訝多一點，還是震怒多一點。

他只覺得一種難以言說的羞恥感如轟然崩塌的泥石流，劈頭蓋臉砸過來，砸得他猝不及防。

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難堪，就好像是一桶汽油當頭澆下來，使得他身體裏正熊熊燃燒的怒火燒得愈發猛烈，幾乎要沖破胸膛。

這人站在這多久了？

他聽到了多少？

為什麽不說話？

就為了看我笑話呢？

俞星珩用力甩開他的手，死死瞪着他：“你要幹什麽？！”

秦牧野臉色有些沉，“你別動，讓我來。”

俞星珩怒火中燒，“關你什麽事！”

俞星珩轉身就要往裏沖，卻被秦牧野用更大的力氣按住了。

門內的人明顯正聊在興頭上，對門外的動靜全然不覺。就在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又聽到裏面傳出更加肆無忌憚的聲音——

“說到風流快活，看來這位小俞總還真跟他老爸一個樣啊。”

“那可不一樣，人家對女人可沒興趣。”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啊？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嗎？他有男朋友的。”

“什麽？男朋友？我沒聽錯吧！他喜歡男人？”

“這你都不知道？早就不是秘密了！你沒看他朋友圈嗎，人家可是大大方方從不隐瞞，好像搞基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一樣。”一個很鄙夷的語氣。

“我又沒他微信。啧啧，看不出來啊，這個小俞總，竟然還有這癖好呢。”

這時另外一個聲音插進來：“你們這些情報早過時了，根據我最新的消息，他已經跟他男朋友分手了，不信你去他朋友圈看看，以前那些照片都删了。而且——據說是被人給甩了。”

“這你都知道？為什麽被甩？”

“聽說他男朋友啊，背着他找了個更高大威猛的猛男，”說話人別有深意地停頓了一下，“你猜是為什麽——”

“閉嘴！”

伴随着一聲暴喝，會議室的門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猛然震開，發出砰的巨響，驚得屋內衆人紛紛錯愕轉頭。

只見秦牧野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擋住了身後的光，像一尊冷面的神。平日裏一向從容淡定、總是噙着淡淡微笑的表情，此刻冷冽如霜，渾身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氣場。

“誰給你們的膽子在這诋毀老板？你們都是被誰養着的心裏沒點數嗎？不想幹的，可以立刻滾蛋！”

他冰冷的眼神在衆人臉上一一劃過，如淬了冰的刀鋒般凜冽又銳利，讓人不寒而栗。

“你們聽好了，我不管你們俞總平日裏對你們多容忍，如果再讓我聽到半句閑言碎語——我保證，我會立刻讓你們在這個行業裏再無容身之地。不信的話，盡管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