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最不滿的,是你
我最不滿的,是你
“秦大師,這是你成功的開端啊。”進了秦語蘇的小畫室,白郁非感慨道。
房間裏很亂,所有東西堆積着彙聚到坐的小板凳邊上,秦語蘇艱難地撥開,坐在小板凳上,裝模作樣地拿起鉛筆。
“以後我辦畫展給你打折。”秦語蘇笑着說。
“什麽?不是免費?”白郁非假裝驚訝,二人打鬧到一起。
那時候對未來的幻想就是這樣純粹,至少在這一瞬間,不需要考慮付出多少,不需要考慮時間帶來的種種變故。
只需要相信。
周叔叔很努力地緩和氣氛,可周忌敏和白女士之間就像被冰塊包住,根本無法融化。
餐廳裏的音樂緩慢彌漫着,周忌敏給白女士碗裏夾菜,看不出一點異常。
但氣氛就是如此詭異。
飯吃一半,白女士說要去下洗手間,周忌敏找出手機來玩,看樣子也不想和爸爸多說話。
“敏敏,還沒消氣呢?”周叔叔終于找到機會能和周忌敏單獨說兩句。
“我像是生氣的樣子嗎?”周忌敏假笑。
“你有什麽不滿的,就說出來吧,說出來才能解決。”周叔叔先說了心裏話。
周忌敏嘆了一口氣,她現在才意識到,在這次“冷戰”裏,爸爸才是最拎不清的那個。
“那我說了。”周忌敏眼神堅定,卻又似乎多了點無奈,中和下來,倒顯得平靜,“我從來不想對小非姐和白阿姨怎麽樣,我最不滿的,是你。”
從洗手間裏出來,想到剛剛周忌敏吃意大利面想用叉子,但桌上缺了餐具,卻沒說出口的樣子,白女士順道給她向服務員要了只叉子。
有些話哪怕不說,不想說,不方便說,白女士已經能從日常的相處中,摸索出她的習慣。
直到剛走過來,聽見她對她爸爸說,我最不滿的,是你。
手裏的叉子應聲落地。
白郁非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不知道今晚那頓飯吃得怎麽樣,但顯而易見的是,這對化解矛盾緩和關系并沒起到一點作用。
周叔叔和白女士在房間裏不知道商量些什麽,周忌敏洗漱完從衛生間裏出來,剛好看見在玄關換鞋的白郁非。
“小非姐。”周忌敏拿着毛巾,輕輕地叫她。
“怎麽了?”白郁非走過去。
“可以來我房間一趟嗎?有題不會想問你。”
白郁非點點頭。
這似乎是周忌敏第一次問她題,但白郁非一點都不意外。
前後腳進她房間,周忌敏坐在書桌前把數學題攤開,白郁非坐在她身邊,讀完題開始在草稿紙上計算。
再沒有其他交流,就這樣一題一題地解決着。白郁非甚至開始為她總結,說函數這一塊她比較薄弱,幾何做得挺好的之類。
好像之前的争執從沒發生過。
不過,争執本來就和她倆無關。
在白郁非的幫助下,周忌敏這次做作業比以往都更順利。
“還有什麽想問的嗎?”白郁非平靜地說,“不是作業也可以。”
這一刻,周忌敏終于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小非姐,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如果給你和白阿姨造成什麽不便,我也沒辦法了。”
白郁非點點頭,她早就猜到了。
周忌敏的性子就是這樣,表面什麽都不在乎,心裏卻比誰都要強,只是不說。
“你在想婚禮的事嗎?”白郁非輕松道破。
“……嗯。”
“我們都沒有辦法,只能接受。”白郁非将語境拉到她們作為“統一戰線”的位置,周忌敏的語氣也有所松動。
“我可以問一下,你爸爸去世的時候,你的心情嗎?”
再次被提起,說實話,白郁非對那天的心情細節已經有些模糊,似乎只有條件反射的心痛,竟也找不到其他什麽詞來描述。
好像生活一團糟的時候,再發生什麽天塌了的事,都淡淡的,沒什麽摧毀性的殺傷力。
“哭啊,哭到累,累到沒有心情去胡思亂想。”稍作思考後,白郁非輕輕地說,她的語氣,像在講述昨晚做了什麽夢。
夢裏她失去了最親愛的家人,醒來後,發現這些都是真的,只是隔了好幾年。
“這樣啊。”周忌敏有些失神。
“你呢?”白郁非其實有些困了,但她不想掃周忌敏的興。她趴在桌子上,眯着眼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有任何感覺,甚至沒有哭,只想睡覺,睡一覺,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但是醒來,事情還是發生了。”白郁非替她接了後續。
“嗯,我看爸爸也不難過,我們花幾天時間迅速處理好喪事,就像往常一樣,我上學,他上班。劉嫂說,她看到爸爸偷偷哭過,但我一點都不相信。”
“為什麽?”
“當時只是直覺,直到後來,也就是去年春天,他認識了白阿姨,當時我想,幸好我沒有相信劉嫂說的。”
前妻離世不久的人,很快又陷入另一片愛河,這才是周忌敏認識的爸爸。
她很想問爸爸,媽媽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麽?如果沒有愛,為什麽會有她的出生?
“所以你一直忍着嗎?”白郁非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快要睡着,最後問出這麽一句。
“我也以為,我會一直忍下去的。”
沒有得到回應。
周忌敏扭臉看向已經睡着的白郁非,找了件衣服給她披上。
搬家後的這幾天晚上,剛開始一起住,沒什麽不習慣的,放學後三人分布在三個房間裏,幾乎不會有交流。
秦語蘇結束練習,離開也是靜悄悄的。
這個周末,喬姨跟着李宸喬過來,秦語蘇媽媽也已經在裏面了。
幾人稍顯尴尬地寒暄幾句,很快把合同簽好。
林厘然說了聲謝謝,李宸喬扮出一副甜甜的模樣:“謝謝阿姨!”
秦語蘇媽媽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在與喬姨你推我搡了一番後,掏出兩百塊錢給秦語蘇:“你們幾個同學中午可以吃點好的,以後就當自己家!”
喜出望外的秦語蘇對着李宸喬比了個大拇指。
喬姨也掏出兩百塊,悄悄塞到李宸喬手裏。
“那個,今天我在外面跑房,你們這邊合同回頭讓秦語蘇帶回去就好,平時房子有什麽問題都可以讓秦語蘇傳話哈!”秦語蘇媽媽朝他們幾人說道,着急忙慌就先走了。
喬姨也簡單交代了幾句,随意看下房子後離開。
“行了,都收拾下,待會兒出去吃飯!”秦語蘇晃着手裏的錢。
“打算去哪兒吃啊?”李宸喬問。
“吃燒烤吧,我打電話給非非,看她有沒有時間一塊兒出來吃。”
“哪家啊哪家啊?”李宸喬聞着味兒又出來了。
“你應該也去過吧,初中的時候每次周末去都有好多我們學校的學生,周記燒烤。”
“去過,那你打電話吧。”李宸喬回房間繼續收拾東西,都快一星期了,他的行李還沒收好。
林厘然看不下去,到他房間裏幫他。
“你快收拾吧你,帶那麽多東西。”林厘然被他帶來的行李震驚,剛來那天明明還沒這麽多。
“沒辦法,我無法忍受我的任何東西還在家裏被李義元碰。”
李宸喬對語文老師的稱呼方式已經從“那個人”變成直呼大名。
林厘然輕輕笑笑,幫他收拾。
半個小時後,白郁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還沒出發,白郁非詢問躺在沙發上的秦語蘇,她指了指李宸喬房間的方向:“太慢了。”
白郁非走過去,剛打開門,便看見滿地的東西,她都沒法伸腳進去。
“你這行李怎麽越收越多?”白郁非無奈,“你這是把整個家都搬過來了?”
“因為李義元呗。”李宸喬越說越氣。
白郁非搖搖頭:“你要躲到什麽時候?”
“能躲就躲。”李宸喬龇着個牙笑,“對了,你們班最近要換語文課代表?”
李宸喬突然想起來搬家前聽李義元吃飯時候說過,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差點忘了問白郁非。
“沒聽說過,李老師說的?”白郁非有點懵。
對啊,易茗轉學之後,語文課代表的位置就空缺了。
“聽過幾耳朵,他好像想讓你當語文課代表?”李宸喬皺着眉,“怎麽了,易茗做的不好嗎?”
“……”白郁非都忘了李宸喬根本不知道易茗的轉學計劃。
但她也懶得跟他說,這一開頭,解釋起來的話不知道今天中午還能不能吃上飯。
“真要換?”見白郁非不說話,李宸喬有些着急。
“明天吧,下個星期一晚上記得看本市的電視臺,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本來林厘然也沒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麽,聽到電視臺,一下子就懂了。
雖然他不知道李宸喬怎麽對培一的語文課代表職位這麽執著,但同樣也不想浪費時間:“今天暫時就到這裏吧,再不出發去吃飯什麽都沒得吃了。”
李宸喬抓耳撓腮的,怕白郁非又嫌他煩,還是沒有問下去。
周記燒烤一如既往的很多人,來這麽遲還沒位置,他們四人只好坐在店外等。
剛等了幾分鐘,店員端着一次性紙杯和水壺出來倒水,倒到第二杯時,林厘然認出他來。
“周漩?”林厘然小聲地說。
面前的店員擡頭,露出一張極為清秀的、很像女生的一張臉。